說要看日出的那人是我,但熬不了多久就睡過去的那個人也是我。睡在伏火龍的懷裡,直到日出前一刻才被徹夜未眠的他叫醒。
日出,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壯觀的。我和他並肩而站,看着日出的方向。太陽慢慢地自東方的天空升起,天空開始明朗起來,所有的暗藹盡數散去。
日出已經看完,伏火龍轉過頭對我說:“要回去了。”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回到醫廬,還沒有來得及踏進大門,一個身影從內閃出,直撲到我身上急急地說:“小姐,你跑到哪裡去了?到處都找不到你。明知道今天要去王都,還不好好準備?”
我說:“不就是去王都嘛,用得着準備什麼?”不是說去到王都會有專人伺候我的衣食住行、不用自備換洗衣服、不用自帶伺候丫環的嗎?
小桂鬆開我,不滿地說:“小姐,上都受封可是大事!你怎麼可以這樣不緊不要的?所有人早就到齊這裡幫你準備,偏偏你就亂跑不見影!”
我疑惑地問:“所有人?誰?”
“大家都在等你!快進去!”小桂並不解釋,只是不由分說地拉着我往裡走。
回頭看伏火龍一眼,他朝我微微一笑,我無奈地鬆開他的手跟着小桂走。
回到所住的小院,見到我的房間前站着好幾個婢女打扮的年輕女子。我問小桂:“她們是誰?”
小桂說:“這些姐姐們都是山鬆夫人派過來的。”
我正想問她們是來幹什麼的,小桂已經對那些婢女們說:“姐姐們,小姐已經回來了,你們快幫她準備。”
未待我反應過來,那些婢女們已經蜂擁而上,把我簇擁進房間。房間裡已經擺好一個冒着熱氣的大浴桶,桶裡的水面上漂滿了花瓣狀的物體,整個房間瀰漫着一股特殊的香氣。
房門被迅速地關上,未經我同意,那班簇擁着我的婢女動作迅速且利落地把我脫光扒淨,扔進了浴桶裡,接着很專業地用刷子把我從頭到腳刷一遍,直把我的皮膚刷得發紅、確定刷得乾乾淨淨後才把我從桶裡撈出來擦乾、換衣。她們往我的身上套了起碼五層的衣服後,再用一條長長的腰帶一層又一層地把我的腰勒緊,勒得我幾乎斷氣。我提出抗議,卻是抗議無效,她們說,要這樣勒才能顯出我那“婀娜多姿”的身段。
腰帶綁好後,我鬆了一口氣,以爲她們總算是把我折騰完了。誰知道,她們又讓我坐到一邊,說要梳頭上妝。我只得象一個木偶一樣靜靜地坐着,任由她們擺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差點睡過去的我,終於聽到一句很令人感動的話:“行了。”
我如獲大赦的把眼睛睜開,剛一開眼,一面銅鏡舉到我跟前,那個負責化妝的婢女問:“柳姑娘,覺得怎樣?”
往銅鏡看去,只見鏡中人臉塗白粉,脣抹紅脂;大部分的頭髮被盤了起來,在兩側梳成兩個很有下墜感的髮髻,上面或掛或插或彆着墜珠、髮簪和一些小珠花,剩下的頭髮則被編成兩根小辮子,左右對稱的自耳後垂下,直至胸前;額頭上掛着一件金鑲玉的頭飾,脖子上掛着一條紅色的瑪瑙珠鏈;這個造型,感覺上,就是一個很有暴發戶氣質的白臉女鬼。但是,看着屋裡一衆人投過來的欣賞目光,我不由地爲這個時代的審美觀再次暗歎一聲。
其他的方面我都可以接受,但,現在又不是演大戲,要我塗成白臉到處跑,還是免了吧?我吩咐她們遞過來一塊溼布,毫不猶豫地擦去臉上的白粉。負責化妝的那個婢女想阻止我,但耐不過我的堅持,只好放棄再在我臉上塗粉這一想法。
化好妝後,早餐也已經準備好。吃的時候,我習慣地往蒼狼平時所做的位置看過去,沒看到他的蹤影。好象,我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看到過他。把小桂喊來詢問,她回答說今天早上沒看到過蒼狼在醫廬裡出現。
他跑到哪裡去了?心存疑問地吃過早餐,打算出去找他,剛走到門口卻看到伏火龍扶着山鬆夫人來了。
我趕緊迎上前:“山鬆夫人。”
山鬆夫人笑逐顏開地拉起我的手問:“準備好了嗎?”
我說:“準備好了。”
伏火龍說:“準備好就要出發了。”
我往四周看了一次,說:“蒼狼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伏火龍說:“蒼狼兄可能是去竹林修煉了。我們先出去,他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好。”我朝他一笑,準備往外走。
“小姐!”小桂喊住我,遞過來一個包袱。
伏火龍說:“這些衣服帶在路上穿。此去王都,路上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象春都這樣暖和的。”他把包袱拿到手裡,“走吧,別讓太子殿下久等。”
我點了點頭,跟在他和山鬆夫人身後往外走。走到前廳,看到一屋子爲我送行的人,有雪姬她們幾師徒,還有除了桔子以外的伏家幾兄弟姐妹;更驚訝地見到西平王、軒轅紅豔和浮雲都在。
我上前正欲行禮,西平王先我一步扶住我,說:“可以出發了嗎?”
“是。”
一行人走出醫廬大門,見門口已停着兩輛頗爲豪華的馬車,每輛車都配上兩匹高大、毛色光亮的棕色馬;車身漆着五彩的豔麗顏色,車窗和門都用厚重的錦布擋着;趕車的車伕,是兩個精神抖擻的年青男子。
本來是可以用軒轅紅豔的冥鳥直飛王都的,但爲了把對聖諭的高度敬意表達出來,也爲了讓更多人分享我的榮耀,所以就先用馬車出行,按照預定的路線去到某地,待夜幕降臨後在用冥鳥繼續前進。
伏火龍把包袱交到我的手上,說:“照顧好自己。”
我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說:“你也一樣。”
伏文旦走上前對我們說:“大哥,柳姑娘,時辰到了。”
軒轅紅豔走到其中一輛馬車前,揭起門簾說:“柳姑娘,我和你共乘一輛車。”
我把包袱甩到背上,強忍下心中的不捨,故作輕鬆地對伏火龍說:“我要走了。二月二,王都見。”說罷,裝作瀟灑地轉身,往馬車走去。
一個白影忽而閃到我跟前,定睛一看,原來是蒼狼。他說:“主人,我要護送你去王都。”
不等我發言,西平王走到我身邊,對着蒼狼說:“有本王親自護送,無須其他不相關的閒雜人等隨行。”
蒼狼不屑的看了西平王一眼,說:“就是有你護送我纔要隨行確保主人的安全。”
西平王臉色一沉,回瞪蒼狼說:“你是什麼意思?”
蒼狼冷笑一聲說:“有你這種卑鄙小人護送,一點都不可靠。”
西平王的臉色更難看,但礙着站在中間的我,暫時沒有發作。一人一妖互不相讓地敵視着對方,感覺到周圍的氣溫明顯地下降,他們的目光撞到一起,好象還在空氣裡撞出了猛烈的電光火石。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夾在他們當中的我,快速地衡量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在火苗升級爲大火前,趕緊撐起笑容對西平王說:“其實,路上多個人照應也不是壞事。太子殿下,王宮那麼大,讓多一個人進去不成問題吧?”
西平王看向我,臉色緩和下來一點,說:“爲保周全,王宮,尤其是後宮,更不能讓人隨便進出的。”
蒼狼冷哼一下,悠悠地說:“有無恥好色的人能隨便進出,後宮能安全到哪?”
很明顯,蒼狼是擺明說西平王是“無恥好色”。只見西平王原本已經緩下來的臉色,瞬間變回萬年寒冰,空氣中的電光火石變成了強烈的閃電,燎原大火隨時會爆發。
就在這個時候,伏火龍笑着出來打圓場:“還站在這裡不走,就要錯過吉時了。”
“對對!”我趕緊接過話來,“出發了!出發了!”
蒼狼收回瞪着西平王的目光,酷酷地轉過身,變回狼的原形,動作敏捷地跳進軒轅紅豔站在前面的那輛馬車。
西平王的臉色還是很黑,但沒有發威,只是寒着臉拋下一句“出發”,然後一言不發地上了另一輛馬車。
一場隨時會爆發的人、妖大戰,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告一段落。
生怕還會出現什麼意外情況的我,擦了一把冷汗,對伏火龍說一句“再見”後,邊趕緊爬上馬車。進到車裡,見先上車的蒼狼早已霸佔了一個角落,趴在那裡閉目養神。
車伕“駕”的一聲,馬車開始向前駛。軒轅紅豔和我把頭伸到窗外,向站在醫廬前的人用力地揮手,直至馬車漸行漸遠,在也無法看到最想看到的那個人的身影時,我和她纔不約而同地把手收回來,帶着失落的表情坐回車裡。
再次離開春都,但這一次的心情和上次完全不同。上次的離開是逃,是無奈,帶着滿心的傷感和彷徨;這一次,是爲了迎接自己那將要到來的幸福而離開,心裡載着的,是對未來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