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日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們一路相對無言。關於今天的事情,我並不打算和他多做解釋。沐日就是有這一點好,他從不會去追問一些別人並不願意討論的話題,我有時候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好奇心的?不過想想也是,自己不也是這樣,再好奇的事情,要是對方不願意談及的話,自己也決計不會去追問到底的。
這一次,沐日難得主動送我上樓,鑰匙剛插進鎖孔就聽到“飯糰”低低的叫聲。和“飯糰”相處一段日子下來,它對我已經有了感情,開始懂得每天在我放學的時候到門口來等我,我想,後來我會那麼喜歡狗狗,也許正是因爲它們能給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暖吧。
門開了之後,果然,“飯糰”巴巴着那雙大眼睛看着我,眼神中的期待終於讓我覺得原來我也是被需要的。我蹲下身來想要撫摸它,它卻用頭拱我受傷的手,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些憂傷,然後,又用舌頭不停的舔手上纏着的紗布,紗布的中心有血跡隱隱滲出來。果然,都說狗的鼻子是最靈敏的。
我用另一隻手拍拍它的頭,解下書包,它便拖着我的書包回房去了。沐日難得來家裡一趟,我本打算帶他到我房裡去陪“飯糰”玩一玩的,他們也好久沒見面了,應該都很想念吧。
哪知竟被坐在沙發上的安連民叫住,我本想對他表示忽略的。他叫我過去,盯着我手上的紗布問我怎麼回事。我根本不想跟他解釋,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解釋,反正他肯定是不滿意的,不管我再怎麼跟他講,今天這場暴風雨是肯定躲不過去了。
見我再一次忽視他的存在,尤其是在我的朋友面前,讓他如此失了做家長的威嚴,他便更是要裝出一副家長的樣子來,抓着我的手問我是不是又跟人家打架去了。我的手因爲受傷本就很痛,讓他這麼完全不拿捏力道的一抓,疼得我輕哼了一聲,眼淚差點沒飈出來。
看到他這樣對我,沐日上前想要幫我說話,他說,叔叔,亞爍的手受傷了,你對她輕點好嗎?沐日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倒讓安連民想起他來,他略帶輕蔑的說到,哦~~你不就是上次喝醉酒的時候送亞爍回來那個人嗎?怎麼?你心疼她呀?完了又對我說,我上次跟你說什麼?叫你別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往,你現在是怎樣?跟人家出去打架,還學人家早戀啊?啊?你有沒有羞恥心?還有,你這手怎麼回事?三天兩頭就給我去醫院,你以爲去醫院看病不用花錢的是吧?去醫院隨隨便便開張藥方就是一兩百。你說從小到大我們爲你在醫院吃藥看病花了多少錢?一點也不懂得愛護自己,你病了我們要花多少時間精力來照顧你?長這麼大了一點都不懂事。
我用另一隻手扶着受傷的這隻手,低着頭一聲不吭的聽由他罵去,我現在根本一點也不想跟他吵,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讓他說去吧。我腦袋有點昏昏沉沉,可我還是努力保持站立不要讓自己跌倒。沐日在旁邊看我有些搖搖欲墜,開口阻止了他的謾罵,說叔叔,亞爍的身體有點不對勁,還是讓她先去牀上躺着休息一下吧。
他這才氣鼓鼓的斜眼看了我一眼,讓沐日扶我到牀上休息去了。扶我躺下後,沐日一直在我牀邊,我隱約能感覺點他的氣息,但是卻十分模糊。沒多久後,我便完全昏睡過去,沒了知覺。
等我再醒來,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了。只覺得手心隱隱作痛,躺在牀上聽見“飯糰”撓門喊叫的聲音,搖搖晃晃爬下牀來到客廳,看見“飯糰”正朝着門外直叫喚,把“飯糰”趕走以後,才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打開門一看,是沐日帶着吃的來了。
把他讓進家裡,在沙發上坐下。他看着我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手裡還捧着那隻受傷的手,蓬頭垢面,就問我是不是剛睡醒。我看着手上滲出血的紗布輕聲說是的。他打開超市的袋子,裡面有些吃的,水果,麪包還是方便麪,他說,我手現在受傷了,也沒辦法做飯,看我爸的樣子,應該也不會給我做什麼好飯菜了。讓我先吃這些頂着,身體受傷了也不能沒有營養,所以給我買了些水果,讓我先吃着。他想說過幾天,我在家裡還是遭受這樣的待遇的話,他想徵得我爸的同意,把我帶到他那去養傷。
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正我也不願在這個家待着。不過我想起了個事情,“小妖精”左昀還在他的出租屋裡呆着。雖然很久沒有和她碰面了,不過我們之間似乎總有那麼一種磁場,好像總不能碰在一起,一碰到一起就非得鬧出點什麼事情來。我也不知爲什麼會是這樣。我把這個想法跟沐日說了,誰知他竟告訴我一個消息,左昀早就不在他那裡住了。她哥曲澤龍畢業要離開校園的時候,她就跟她哥搬回去住了,據說是她哥想要讓她接管他在嘉藤高中學校裡的勢力。不過想想也是,好像除了嘉藤,畢業後以她的樣子,她也去不了哪個學校。不光是她,就連我們,大概也不會有學校想要收留我們吧。
我問他,這樣來我家不怕跟安連民撞上嗎?他說,是在樓下等他離開後,才悄悄上來的。沒想到,他也有怕人的時候。可是他卻說,是不想看到我再受到傷害。他說,知道我爸不喜歡他,不想我爸因爲他而遷怒於我。我一時間感動到不知要說什麼纔好。
沒多久後,我就收拾了幾身簡單的衣服,住到沐日那去了,當然,是沒有經過安連民同意的,我又一次離家出走了。想想,應該也沒有哪一家的父母,會願意自己家的女兒,搬去跟一個男生同住的吧。況且,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們啊,什麼衝動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做得出來的。
好在,我跟沐日已經好到不分你我了,何況,在我們還在念初中的那個年代,單純的男生女生們最親密,也不過就是牽牽小手,擁個小抱而已了。我和凌淅……在那個年代,我們實屬另類,大概,也就只有像我們這樣叛逆的小孩,纔會不顧一切聽從自己心裡的想法,不管以後會不會後悔。
左昀住在沐日家的這段期間,沐日把小小的出租房又隔成了兩間,中間用自制的簡易窗簾隔開,他睡外邊,左昀睡裡邊。這樣,如果有不懷好意的人進入,沐日可以第一時間起來保護女生。不得不說,沐日真的是一個好到不行的好好先生。
我搬來,自然也不會例外。
每天,沐日騎着山地車載我去學校上課,放學後,又騎着它載我回來。我們還要去醫院換藥,然後一起去買菜,然後再一起回家。不得不說,沐日的手藝很棒,做的飯菜都香,還常常換不同的菜式和口味給我。
在他的照料下,我的傷口癒合得出乎意料的快。才半個月的時間,已經不需要再每天跑到醫院裡去換藥了。我們拿了幾種醫生給開的外傷藥,每天清潔傷口後,沐日就會小心翼翼的給我換上新藥。看着他每日細心體貼的照顧,我又想起了他問我要的那個答案,那個在畢業典禮當天,我要給他的答案。
而我在沐日這邊養傷的這段期間,凌淅,一次都沒有來看過。
我沒有傷心欲絕,只不過是一個不那麼愛我了的男生而已。
等我手上的紗布完全可以除去,離中考,也只剩下不到一個半月的時間了。
我不再對未來抱有幻想,反正那從來也就不是屬於我的。
炎熱的夏季開始在這個南方城市裡鋪天蓋地的撲面而來,而我也在某一個像這樣炎熱的放學後,被凌淅從沐日的車上攔了下來。
原因簡直爛得要死,他要給我補課!
他,一個高材生,要給我,一個不學無術的飛女,補課!關鍵是離中考只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他當我跟他一樣有個智商至少150以上的頭腦嗎?崩潰!
可是,沐日竟然也沒有反對。神啊,天知道這麼短時間內要我突飛猛進是一件多麼不可能的事情。
沐日說了,補課,我是一定要去滴,但是,必須由他接送。其實我們都知道,他心裡懷揣着的小心思。於是凌淅也發話,說接送可以,條件是必須要一起來補課。
就爲了他一句必須一起補課,沐日果斷放棄對我一直以來執着的呵護,任由我被拉上他的黑車,自己落荒而逃。我在心裡默默詛咒,沐日你個混蛋,以後你不是我兄弟。
昏天黑地的地獄式補課月,在我眼前滿天飛的都是各種習題,而最要命的理科題成了我解不開的死穴。各種公式顛來倒去的算,可我怎麼算也解不開那些密碼一樣的謎題。不管凌淅跟我再說多少遍,我就是不能理解那些公式究竟要怎麼解。如果那些公式就跟文科題一樣,只要會背就能得分;如果理科題跟文科題一樣,只要意思對就可以得分;如果理科題跟文科題一樣沒有有絕對答案……我無數次弱弱無力的和凌淅抗爭,我要瘋了!!!換來的只是他同樣無力的迴應:我纔要瘋了。
好吧,我承認他已經很盡力了,一個公式他顛來倒去的給我講了無數遍,可我就是記不住的嘛。
就在我們快要把對方逼瘋的時候,中考終於拖着它的腳步,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