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星輝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札記,翻開某頁遞給菲茲,指給他最下面的一段話:
【……我爲自己做過的事情向他道歉,並允諾幫他返回他的世界。但他帶着無限的遺憾選擇沉眠,等待凱薩琳甦醒的那一天。我追問是不是我們加諸在他身上的束縛削弱了他的能力,假若如此我可以設法彌補。他嗤之以鼻:
“就算我的力量沒有損耗也回不去。我和這世界的種族們不同,他們的到來是事先由凱薩琳進行邀請並自己同意,雙方皆有所選擇;我卻是在無從選擇的情況下被你們破壞空間、強行拉扯到這世界來,甚至不知道相對於這世界而言,我原來的座標是什麼。何況我本不擅長空間穿越,凱薩琳的規則和我的力量屬性又恰好相反……”
這也是我的失誤造成的。當初我只是隨機選擇每嘗試個異世界座標,成功之後那個座標就隨着傳送門的打開被空間之力銷燬,我只顧沉淪在報復的快感中,沒有做出記錄……】
菲茲看到這一頁的末尾、伸手打算翻頁,三千星輝已經將書從菲茲手中抽回放回書架上。菲茲本對閱讀十分厭惡,不以爲意地用眼睛掃了一下書脊:凱薩琳爭奪戰——托勒瑞斯米亞著。
“托勒瑞斯米亞?這作者的名字怎麼跟王國的東北領地一樣,筆名吧。”他譏誚地指着那本書:“這些東西誰知道準不準,說不定是杜撰出來騙錢的呢。”
“你除了給我們丟人還會不會幹點別的?托勒瑞斯米亞是打開召喚巨龍傳送門的主魔導師。別說從來沒翻過幾頁書的你沒看過,這些書大部分學者都無緣得見。”米利特狠狠地用手戳着菲茲的腦袋。
托勒瑞斯二世認爲凱薩琳爭奪戰是托勒瑞斯一族的污點,爲了掩蓋它將大部分相關書籍收繳銷燬並處死了幾乎所有的戰犯。現在的托勒瑞斯王國僅有文學院的大圖書館密室中存有若干殘本,沒有特殊身份根本進不去。
菲茲本來很窘,聽米利特一說稍感欣慰:根本不是我孤陋寡聞哈~書都銷燬了,我又沒有特殊身份,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等等……
他不可思議地偷瞄了一下三千星輝:我靠,這小子連這種書都有,難道他不是一般人?
三千星輝好像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和心思,難得地對他溫和一笑。菲茲驚得心臟怦怦直跳,趕忙繼續剛纔的話題來掩飾自己的窘迫:“反正,我覺得,還是找龍親自問個明白最好……”
米利特露出一個頭疼的表情,用手撫着太陽穴繼續解釋:“問題就在於如何喚醒它。根據記載,龍對自己釋放的沉眠只有一個甦醒條件,那就是凱薩琳的甦醒,除此之外任何條件都不能使它完全醒來。”
“凱薩琳……天啊。誰知道她睡到哪裡去了,自從她沉睡後多少人尋覓過都一無所獲。得了,我看咱們還是不要這麼多事,反正有這麼個威脅在身邊挺嚇人的。還是看着王上帶兵來個一了百了比較好,反正他醒不過來雙方都痛快。咔嚓——”菲茲擡手做了一個殺的手勢,愛蘭華德一腳飛來,他按着桌子飛身躲開。
“若在酣睡中發覺到被人襲擊,你會怎麼做?”愛蘭華德問,菲茲想也不想的回答:“全力反擊!”
“沒錯。其實我們擔憂的就是這個,萬一他在被攻擊的情況下神智未醒而本能反擊,後果不堪設想。”
菲茲頓時完全明白了,一張臉變得跟剛纔的愛蘭華德他們一樣難看:“十一月先生一定早知道這件事情,你們爲什麼不跟他商量一下,看看還有沒有可能讓托勒瑞斯改變主意呢?”
“恐怕沒用了。回想種種跡象,王上準備這件事不是一兩天、絕非一時心血來潮。先生若能阻止,一早便阻止了吧。我倒認爲現在我們應該馬上開始爲最壞的結果做準備,同時等待【主教】下一步的指示。”愛蘭華德拍拍菲茲:“所謂內情,也就是這樣而已。”
幾人沉默片刻,愛蘭華德起身:“反正我們也不能輕舉妄動,麻煩的事情就拜託米利特你來處理啦,我去活動一下,反正你一定也不指望我這個**桶子。”她自顧自地離開了,菲茲想了想追出門:“愛倫,我想和你比劃兩下。”
他背對着米利特向愛蘭華德打出【找你有事】的手勢,愛蘭華德點點頭。一條腿砰一下踹在了他倆面前的門框上,堵住兩人去路。奧達克擺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以不容拒絕的口氣扔下一句話:
“我快閒出毛病來了,老子也要去!”
看到身披長袍擋住特徵的奧達克也跟在愛蘭華德和菲茲面前要出門,亞利沙面露難色。他身爲下屬不好說什麼,只能一再囑咐愛蘭華德別讓奧達克暴露,然後低聲伏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他剛纔和你說了什麼?我們去哪兒比劃?”奧達克撥馬跟上愛蘭華德,愛蘭華德帶着他們直往沙漠方向而去:“亞利沙說防護林正值【花期】呢!咱們去看看。”
一路上愛蘭華德和菲茲都在用手語交談,看得奧達克心煩意亂,不知道他倆心裡打得什麼主意。軍隊中在隱秘行動時統一使用手語交流佈置,各軍中的手語不盡相同,而菲茲和愛蘭華德使用的則是經過克瑞斯特爾進一步改進的。整個紅城只有他們三個和米利特明白,初衷就是爲了在關鍵時刻瞞過一樣精通紅省軍隊手語的芙蕾艾兒。
菲茲覺得米利特不再信任他了。他以爲大家不在意,可是大家都在意。
儘管沒什麼值得向奧達克隱瞞的事情,明白菲茲的意思後愛蘭華德並不覺得他用手語多此一舉。換作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語言太過精細會讓人誤解,還是用這樣表達比較好。
將糾纏的手指放回原位:修正;手掌在眼前橫切:時機;右手在左耳邊輕敲:疑問……我還有彌補的機會嗎?
愛蘭華德一手指向自己的胸膛,然後在心臟部位比出祈禱的手勢——我,信任。
兩人拉近馬匹一對掌,臉上均露出笑容。奧達克爆發了:“有完沒完?商量個屁啊!一起上吧!老子不怕!”
“別急……”愛蘭華德加快速度,空氣中漸漸傳來一陣讓人昏昏欲睡的甜香味,隨着他們的疾馳越來越濃膩。轉過一道嚴重風蝕的砂岩後幾人看到了那道救下整個雷爾鐸高原的防護林,這道防護林完全不像一般灌木般矮小,長得挺拔高大而且鬱鬱蔥蔥,深綠色的樹冠上點綴着星星點點的藍紫。
“打打殺殺多煩惱……”愛蘭華德翻身下馬:“賞【花】吧。”
幾人站在砂岩上向防護林遠遠眺望,菲茲和愛蘭華德掏出隨身攜帶的簡易微型望遠鏡,奧達克傻了眼。他眼力雖好但看不到那麼遠的地方,於是他拉過馬匹準備靠近一點,愛蘭華德跳下砂岩阻攔了他。
“你過去可就回不來了。”她嗅了嗅:“聞到這股甜膩的香味沒有?這是防護林在【花期】散發出的特殊物質,有顯著的麻醉催眠作用。”
“你怎麼知道?”奧達克兩眼一翻,愛蘭華德把自己的望遠鏡丟給他:“我在你家以賽亞那裡剛剛領教過,效果相當不錯。”
“他可不是我家的……”奧達克冷哼着舉起望遠鏡,滿意地發現與打鬥相比賞花也是件很愉快的事情。盛開的花朵幾乎綴滿防護林的樹冠,在烈日的照耀下那藍紫色的十瓣小花好似精工細琢的水晶一般呈現出半透明狀的晶瑩,連花朵旁邊的樹葉上也掛着點點閃光。風沙吹動樹冠帶着滿樹花朵輕輕搖晃,他一時之間看入了迷。
“喂,女精靈、小白臉,”奧達克轉着望遠鏡突然開口:“你們在爲剛纔談論的事情煩嗎,其實我從頭到尾全聽到了。告訴你們一個解決方法如何?”
“哦?”菲茲覺得那花好像自己在動,可惜微型望遠鏡太簡陋,他把倍率放到最大也看不仔細。一邊擺弄一邊隨口敷衍奧達克:“你倒是說說看……”
“只要把所謂的罪魁禍首、也就是那個托勒瑞斯王殺掉不就行了。”
菲茲頓時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嚴重侮辱,不可思議地放下望遠鏡:“你這個黑鬼不僅眼殘而且腦殘,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有什麼後果!?”
“什麼後果?”暗精靈得意的朝他一笑:“不,你別說,我可不想跟小雜碎探討什麼。”
愛蘭華德上前一步按住菲茲要拔匕首的手:“若王上死掉,的確可以暫時阻止他們對巨龍展開行動。但是暫且不論托勒瑞斯王國中有王上這種思想的人有多少,也不必探討托勒瑞斯四世是不是一位明君,可以肯定的是他死了以後王國會發生分裂。”
“嗯哼,之後呢?不就是你們內戰嗎?”
“我知道你們暗精靈其實一直都不甘低調,若我國發生內亂,你們必定會藉此機會進入地表。鑑於上次大戰地表種族對你們的印象。雙方的戰爭無可避免、凱薩琳大陸將再次陷入戰火!”
“這有什麼不好,那就打啊!”暗精靈呈現出一種病態的亢奮:“大家拼個你死我活,強者苟活、弱者曝屍……啊哈哈哈哈……最後世界毀滅,多麼完美!”
完了,這人腦子真的有問題……我在跟瘋子計較什麼?
菲茲翻着白眼跑到一邊去繼續觀察防護林,愛蘭華德也覺得和這個跟人比腿毛的傢伙講道理純屬多此一舉,奧達克自己笑了一會兒覺得沒趣,又舉起了望遠鏡。過了一會兒菲茲突然走過來一把奪下他的望遠鏡,奧達克呲牙咧嘴地轉過身來看着他:“怎麼?想找事了?”
菲茲面對愛蘭華德和奧達克用口型對出四個字:
附•近•有•人!
“媽的,哪個王八蛋在偷窺,不想活就滾出來!”奧達克不加思考地脫口大吼,菲茲一陣暈闕,這暗精靈的腦袋是不是不帶拐彎的!
“呵呵,不愧是暗精靈,感覺真靈敏。”七八個人自他們背後的砂岩縫隙中走出,菲茲又是一陣暈闕。對方那羣笨蛋把發覺他們的功勞算在了暗精靈頭上不說,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自動現了身……
“愛蘭華德殿下,您與愛人以及米利特大人的報告中可都沒有一點提及暗精靈啊……”爲首的一人拿掉帽子露出短短的尖耳。
“原來是芬特大人。”愛蘭華德認出了這個荒原精靈同胞,“若我沒記錯,使者大人您應該是去了安格雷納島,怎麼又在這裡出現了呢?”
荒原精靈男子神秘地一笑:“我本來是想在前往安格雷納之前順便調查一下這道變異防護林的情況,沒想到湊巧遇到了殿下您,更無意間發現了您的一點【私事】。殿下,和暗精靈進行非商業之外的來往可是叛國!您和這位先生談論的,好像不是商業問題吧?”
愛蘭華德從他的話中明白到,他根本沒聽清楚三人談論的詳細內容,只聽見了奧達克聲音較大的幾句話,不過所謂的重點已被芬特發現……
“您是怎麼打算的,能不能告訴我?”男精靈向前走了幾步,做出邀請愛蘭華德一同前來的手勢。愛蘭華德走上前去,菲茲緊張不已,奧達克輕鬆地擺出一副看戲的姿態。
“芬特大人,說實話,如今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儘量放緩語氣,在心裡飛快地搜尋編織着能夠完美掩飾事實的謊言,無奈一時之間什麼都想不出來。芬特看着她僵硬的臉,湊近她低聲耳語:“殿下放心,我不一定會告訴【主教】大人。”
“那您的意思是……?”
“剛纔您和暗精靈談論的情景我的手下已經用影音水晶記錄下來了,我完全可以讓這個證據不留痕跡地毀掉。”兩個荒原精靈面對面凝視,從彼此眼中只能看到彼此。
“你要我做些什麼?”
“呵呵,殿下果然痛快。”芬特向自身與愛蘭華德釋放了一個在短暫時間內不能被影音水晶記錄的法術,聲音壓到無法再低:“殿下有沒有想過投靠艾斯雷納斯、爲尤斯卡殿下效力?”
愛蘭華德真的嚇了一跳:“你是艾斯雷納斯的人?”她眼前的荒原精靈微微點頭,“可是我怎麼相信你?”
“要證明很簡單,只是我得先知道殿下您的意願。”
“我還有選擇嗎……”愛蘭華德嘆了口氣:“主導權已經落在了你手裡,就按你的意思吧。現在你可以證明你的身份了嗎?”
芬特將手上一枚戒指扭開,裡面藏了一個細小到看不清的圖案。愛蘭華德拉出掛在頸上的紅城徽記與那圖案相對,戒指上浮出淡淡的沙漏映像,後面襯着一朵黑玫瑰,正是艾斯雷納斯的徽記:擁有輔徽的人必定是各領主身邊的心腹。
“好了,我相信了。你們在組織內有多少人?”愛蘭華德與芬特都收起徽記,芬特狡然一笑:“這個恕我暫時不能奉告。”
“那我該怎麼辦?”愛蘭華德一攏灰髮、整了整領口與背後披風:“我還真被你驚出了一身冷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