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滿懷顧慮

愛蘭華德一行人到達星城後無暇欣賞沙漠風光,立刻準備前往以賽亞的密室。

星城周圍幾百裡內全都是沙子和稀疏的灌木從,一開始米利特和菲茲還饒有興趣地看着車窗外遼闊的異域沙漠,不久就因拼命往馬車裡鑽的風沙和單調景色關上了窗戶,隨愛蘭華德一起閉目養神。星城更離譜:粗糙的石頭牆面根本沒有打磨、裡面除了簡單傢俱外沒有任何裝飾品,城堡大廳竟然還沒有藏書室的一半大,實在沒什麼可以欣賞的。

“雖說聰明人不露富,但這、這……”菲茲瞠目結舌地表達不滿:“只有書房還像回事,我今晚睡這兒行不行?”愛蘭華德一腳把他踹到了傳送陣上。

以賽亞的藏書室內不像往常一樣漆黑一片,魔法水晶發出的淡淡光線照亮了坐在桌旁的黑髮暗精靈女子。她轉身向三千星輝微微示意:“你回來了。”

“嗯。這是紅雲雷卡亞的領主愛蘭華德與深藏不露的牧師米利特•星詠。他不是一般的牧師,你們以後的行動還要仰仗他來策劃掩護。”一路上菲茲對三千星輝冷嘲熱諷,三千星輝又好氣又好笑,在介紹的時候故意把他漏掉了。

來這裡的路上三千星輝向愛蘭華德等三人大體介紹過住在自己城裡的暗精靈,他們知道眼前的女子肯定就是雅榭爾•露西亞、暗精靈當權者雅榭爾族的公主之一。對於久居星城的以賽亞大家起初還有些驚訝,不過愛蘭華德身邊都能有克瑞斯特爾,別人屬下有個暗精靈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三千星輝這種未有實質交易便先替人承諾的語氣使米利特心裡有些不悅,他沒有開口,打算先看看這個所謂的暗精靈公主是真是假、能提供多少有用的情報。愛蘭華德沒想這麼多,她打算儘快詢問【路菲奧】的事情,快步走下傳送陣。突然她身後陰陰地響起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我能感覺到這裡有地表精靈的臭味……”

愛蘭華德小吃一驚,藏在她影子裡的萊斯•奧達克敏銳地捕捉到荒原精靈那一瞬間的不安,感到很滿意。事先露西亞再三叮囑要他對星城的人收斂些,可暗精靈對地表精靈有種天生的牴觸,至少要小小的挑釁一下才不會讓他渾身彆扭。

露西亞臉色一沉,正想喝止奧達克,奧達克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猛然回頭正好對上一張因被忽略而極度不滿的臉。菲茲不知何時從傳送陣的角落摸到了暗精靈身後,用陰陽怪氣尖酸刻薄的語氣提醒他:“這位仁兄……”

他指着高束灰髮的愛蘭華德那一對短短尖耳:“是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個荒原精靈,還用得着感覺?您該不是眼殘吧?”

“你……你有種!”奧達克本想先發制人,被菲茲這麼一攪氣得臉色鐵青,愛蘭華德與露西亞連忙分別制止眼看就要出手互毆的兩人。露西亞生氣的眼神如刀子一樣刺進奧達克的後背,他們客居星城、孤立無援又有求於人不得不處處剋制;愛蘭華德心裡明白暗精靈的綜合實力要大於地表種族,以菲茲正面戰鬥的能力免不了給這個暗精靈揍得殘上加殘,最好息事寧人。

誰知露西亞身體柔弱、愛蘭華德又體虛無力,兩人均沒能拉住。米利特故意慢了一拍才詠唱寧靜——反正一兩拳菲茲還勉強捱得起,這小子最近好像很蛋疼,讓他老實老實也好。忽然他瞄到奧達克拳頭上寒光一閃、菲茲躲避不及,頓時心裡涼了大半,立刻終止寧靜改發高級治癒術。

完了!他有兵刃、菲茲赤手空拳……

米利特越級使出終極治癒術的副作用很大,無法瞬發高級治癒術。當他用最快的速度詠唱完後卻發現治癒術沒起效果,菲茲依舊完好無損。暗精靈拳頭上的拳刃停在距菲茲眼睛僅有幾釐米的地方動彈不得,幾隻手骨把他的胳膊牢牢地定在了半空。

“死靈術士!”

愛蘭華德與米利特動手將嚇呆的菲茲拖到一邊,兜帽幾乎遮住整張臉的以賽亞從書架中走到愛蘭華德面前,仔細察看她手上戒指並以她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句什麼,愛蘭華德感到戒指和以賽亞身上的另一樣物體產生了微微的共鳴。

“這的確是屬於雅榭爾族高層的徽記戒指。”以賽亞的聲音出奇的乾澀沙啞:“我好像不曾在誰身上見過這個材質的徽記,不知道它到底是屬於誰。能不能問一下,你是怎麼得到它的?”以賽亞確定了徽記的真實性,聽到他說話的三千星輝帶着奇怪的神色看了他一眼,馬上感到以賽亞的手骨在他背後寫了一個字:噓!

於是三千星輝什麼也沒說,甩掉手骨的奧達克自顧自地接下以賽亞的話:

“這還用說嗎?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隨便給人,她不是偷的就是搶的。地表人都是一樣的無恥狡詐,我呸。”

“奧達克!你給我過來!”露西亞一拍桌子打斷他:“那麼失禮還不道歉?”

“哼,我纔不,都是那傢伙先找事。”奧達克瞟了一眼菲茲,相當不快地走到露西亞背後。

愛蘭華德簡單敘述了她偶然遇到自稱雅榭爾•路菲奧的暗精靈、從他那裡得知暗精靈之神欲借他人身體逃避凱薩琳規則約束這計劃的經過,露西亞聽得一臉困惑。

“的確是有這樣一件事情正在進行,但是雅榭爾女士並沒有名爲路菲奧並且魔法戰鬥天賦都很高的子嗣……她只有一個王子,五年前因身體原因不幸去世了。”她看向兜帽遮住了臉的以賽亞,死靈術士向她點點頭,她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暗精靈自稱【路菲奧】身體的事情恐怕不是事實,因爲身體的挑選還在進行。”

愛蘭華德等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露西亞卻是一臉苦惱:“其實,我就是爲了逃避成爲【身體】才離開暗精靈國度的……”

雅榭爾•露西亞的魔力與體力都不是很充分,不過天生擁有空間傳送的天賦。雅榭爾女士親自點名讓她成爲預備祭司,前去冰火之殿繼續進修。在她進入學院之前由於巧合認識了萊斯族的奧達克,兩人後來成了好朋友。

在進修中,露西亞發現和她一屆的祭司都要額外學習一種名爲【身體改造】、屬於死靈術士的技能,並且這一屆成爲祭司的人全都自身擁有特殊技能,儘管有些根本就不對祭司的門路——比如她。她聯合了一小部分可靠的同伴調查此事,最終在祭司長那裡找到了一份計劃。計劃中表明,她們這一屆新祭司竟然全是爲【路菲奧】轉生所特別準備的工具。

露西亞不想成爲傀儡,所以拜託身手不錯的奧達克帶他逃跑。沒想到還沒做好準備,私下調查轉生祭司計劃的事情就被發現了。所有參與此事的預備祭司全被監禁在冰火之殿內,只有露西亞靠着奧達克逃了出來。本來私自逃離學院頂多看作棄學事件處理,最高懲罰也就是開除,但雅榭爾族竟然派出女士的直屬衛隊對她進行追捕,多虧奧達克的保護露西亞才能一直逃到邊境。可惜他們只有兩個人,最後還是無路可走,只好鋌而走險打開了通往地表的傳送門。

想起那日在礦洞內的激鬥,露西亞、奧達克與三千星輝都心有餘悸。傳送點如果不是從狹小的礦洞打開,他們幾人全得死在挪爾的巨劍之下。

“就是這樣了,我也只知道這些……”露西亞結束了敘述,接過奧達克遞來的杯子喝了幾口水。

米利特仔細消化着露西亞提供的消息,進一步詢問:“公主,你們這屆祭司大概要多久才能達到他們的要求呢?”

“從他們的計劃來推測……”露西亞側着頭回憶了一下:“差不多兩年之後。【路菲奧】找到身體的話對地表世界會造成相當大的衝擊吧?我會盡可能地提供我所知道的事情,必要時刻還可以幫你們潛入寒炎之地。作爲交換希望你們能收留我們,幫我們做一次旅行。”

“你要去哪裡?”米利特等人互相對視:露西亞已經把大致情況告訴了他們。若情況屬實他們可以酌情考慮接受。

“精靈封印。”露西亞和奧達克相視一笑:“我要在那裡打開通往原世界的傳送門。我和奧達克已經想好,這個世界醜惡而且複雜,我們寧可返回那個遺棄的家園。”

米利特示意三千星輝他們需要對此事私下商議,於是三千星輝向露西亞道別,一行人退出以賽亞的藏書室。臨走之前菲茲又回頭看了看露西亞,奧達克突然上前一步,死死盯住他放出強烈的殺氣。

“你……你想幹什麼?”菲茲嚇得腿差點抽筋,連忙抓着米利特踏進傳送陣。

三千星輝一行人的身形消失在傳送陣的光芒中,露西亞問死靈術士:

“爲什麼要讓我說謊?你不是說三千星輝可以信任嗎?”

以賽亞掀開兜帽,眯起眼睛但臉上全無笑意:“三千星輝的確值得信任,可這個牧師不簡單。荒原精靈也是一位領主,她和三千星輝卻都要看那人類牧師的示意行動,說明牧師的實際地位恐怕比這兩個領主都要高。”他說話的聲音跟剛纔在衆人面前的乾澀沙啞全然不同,又悅耳又溫柔。

地表種族認爲暗精靈狡詐陰險,暗精靈也一樣覺得地表種族不可靠。

“的確!”奧達克哼了一聲,贊同以賽亞:

“剛纔那牧師絕對是個刻薄奸詐的傢伙。從他後來的施法速度來看,前面的某法術明顯是故意放慢的,連自己的同伴也害,陰險!那黑頭髮的那小子更不用說,看看他看露西亞的眼神,什麼東西啊!那個荒原精靈看上去還算老實,動作虛弱無力、身上好像有重傷。總結:這個三千星輝,我不知道;女精靈:半死不活的傻騎士;牧師:軍師,還有可能是這三人喬裝打扮的上司;黑髮小子:雜兵侍衛。不過他們肯帶他來說明和他也有一定關係,再加上竟然能出其不意摸到我身後,有兩把刷子但是實力不強,可能是親戚之類混飯吃的關係戶或者圈養的刺客。你們覺得我的分析如何?”

他得意洋洋地說了一大串,結果發現以賽亞和露西亞兩人根本沒在聽他說話,頓時被打擊到了桌子底下。

露西亞有點緊張,要不是來到地表遇見以賽亞,她真的要走投無路了。

“你不必內疚,嚴格來說你並未說謊。”以賽亞一手撫上露西亞的肩膀:“你見過雅榭爾•路菲奧本人?”

“沒有,不過我聽說過他,雅榭爾族的高層都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都說他是女士的子嗣!”情緒激動起來的露西亞一把扯住以賽亞的手臂:“這件事情其實你最清楚不是嗎?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清楚,那又怎樣?”以賽亞冷笑:“雅榭爾女士可曾承認他?”

“……不曾……”

“身體的挑選是否還在進行?”

“當然,這就是我逃離的原因啊!”

“是否有人認定雅榭爾•路菲奧就是【路菲奧】已完成的身體?”

“我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沒有。這樣一來你哪句話是謊話、你又爲何內疚?”

露西亞愣了。剛纔她對愛蘭華德等人所述雖然不盡屬實,可也的確沒有說謊。

“你不是說過這個世界醜惡複雜所以纔要離開嗎,其實地表世界和地底世界是一樣的。既然你已準備離開,就不要對這個世界再抱有任何留戀和希望。露西亞,與別人做利益的交換可以,但沒必要再付出任何感情,不值得……”

術士感到露西亞扯住他手臂的手無力地滑落下來,他反手緊緊握住。奧達克覺得自己被完全忽視了,又尷尬又氣憤。死靈術士微微一笑將露西亞的手遞到他手中,戴上兜帽離開了藏書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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