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點, 爸爸終於醒了過來。
我告訴爸爸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然後叮囑管家不可讓爸爸太操心我的事。
吳律師將我帶到司法局司法鑑定管理處。他說這是他申請給我做的鑑定。
“我該怎麼做?”我問他。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有了辦法。
“不用刻意做什麼, 你只要照實說就行。一定不要撒謊。”他叮囑我。
我有些疑惑, 然後被鑑定管理處的人帶到一個房間。他們對我進行了涉及思維理解能力、性格、精神狀態和行爲能力等方面的鑑定。其中一個人似乎拿着公安局的問詢筆錄, 他詳細地問了我車禍當天發生的情形。
我看到幾個人在聽我說完後都緊盯着我的表情, 然後面面相覷。
次日, 吳律師拿到了正式的鑑定報告。報告上寫着:功能性精神障礙――精神分裂症,實施違法行爲時喪失辨認、控制能力,無責任能力。
第三天, 法院開庭審理我的案子。
我站在被告席上,看見旁聽席上坐着譚夕銘、坐着輪椅的林莫藍、林宇、管家、王哲, 還有李小涵和盧生。
公訴方爲公安局的代表, 在陳述了整個車禍案件的過程之後, 公訴方提交了現場證人譚夕銘的證詞,交通部門提供的現場勘察報告, 以及林莫藍的受傷情況鑑定報告。
吳律師作爲我的辯護律師,他提交了我和媽媽的DNA檢測報告以及我和媽媽的精神病鑑定報告。
公訴方的律師似乎並不相信我有精神分裂症。
“你是誰?”
“我是韓納,但是有一段時間我做了林莫藍。”
“7月20日晚上6點至8點的這段時間,你在哪裡,做了什麼?”
“媽媽說, 7月20日是我爸爸的生日。可是那天我還是林莫藍, 所以我以爲爸爸的生日是1月4日。早上我一個人去誑街, 買了很多東西。下午我決定去喝一杯咖啡。然後遇到了譚夕銘。他說要請我吃飯。我回家換了白裙子, 還給爸爸留了條。他帶我去了一家法國餐廳吃飯, 我還記得,那天餐廳裡放的是法國女歌手Mylene Farmer的歌, 我吃到了一道讓我永生難忘的甜點:酸甜的野莓Souffle。其實當時我很想告訴他,那裡面有愛情的味道。”
我頓了一頓,看了一眼旁聽席上的人。有驚疑的,震動的,不屑的表情。
“後來發生了什麼?”律師的表情很輕鬆,他似乎認爲我的敘述很有條理。
我的臉上浮起一層深深的哀傷。“但是我始終沒有說。因爲他一直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的替身,我只是她的一個影子。他帶我去的餐廳,帶我看的電影,都是和她曾經一起去過的。我當時就知道了。我說,你看,梅倫已經在那裡等他,相愛的人終於可以在一起,真好。可是他叫了別人的名字。我跑出去,差點被車撞到,他追出來拉開我,手臂卻擦傷了。他對我說,你就象黑暗中的一束亮光,點燃了我的希望。那一瞬間,我感覺到自己很幸福。可是林莫藍躲在暗處看到了這一切,她開着白色的車,撞向了我。現在我才知道,如果換作我是她,我是絕不會撞她的。我原諒她,是因爲我做過她,瞭解了她的苦,如果真的要我承擔這結果,我會承擔。爲了媽媽,爲了爸爸,也爲了自己。”
我說完,已是淚流滿面。
那律師認真地思考着我的話,可是我相信我說的話除了林莫藍和譚夕銘,沒有一個人能聽懂。
果然,律師轉身說道:“法官大人,我問完了。”
吳律師站起來。“法官大人,我有新的證人出庭。”
新的證人?我不禁一愣,是誰?
證人被帶進來。居然是媽媽精神病院的主治醫生。
他一進來就直直地看着我。
吳律師開口。“請問你的姓名和身份。”
“我叫王言博。是市精神病院的主任醫師。”
“請問你是否見過被告?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
“見過。是7月20日的上午八點,就在精神病院內。”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
“因爲那天早上她衣着奇怪,精神渙散,面色憔悴。她來看一位叫劉曉芸的病人。她自稱是病人女兒的朋友,但是據我觀察,她在見到病人以後卻稱呼病人爲媽媽,而且不停地哭泣,她的行爲有些不正常,所以我特意在她離開後,查看了探視登記冊,她在上面留的名字是林莫藍。”
吳律師將他手上的登記冊傳交到法官手裡,然後又問他。
“但是她的名字是韓納,以你作爲一名精神科主任醫師的專業和經驗來判斷,被告是否具有精神方面的問題?”
“以我個人的專業和經驗從主觀上判斷,我認爲她有精神分裂的症狀,但是她是否具有這種病,還需要司法鑑定部門的鑑定。”
“法官大人,我問完了。”
一時間,旁聽席上的人都在輕聲議論。
法官思索片刻,隨即宣佈:“本案暫時休庭二十分鐘,重新開庭後宣判。”
吳律師將我從被告席上拉到座位上坐下。
“韓納,看此情形,法官不會判你的刑事責任,但是會將你強制送入精神病院。你要作好心理準備。”
我一驚。“那什麼時候才能離開精神病院?”
他搖頭。“直到醫生認爲你已經治癒爲止。以往有這樣的案例,但是我很少聽說有很快出院的。”
我的心一涼,看向旁聽席。
林莫藍的表情古怪,正低頭深思,林宇在旁邊問着她什麼。
譚夕銘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神情複雜。
王哲則是一臉痛惜的表情。
其他人不在。
二十分鐘後,開庭了。
法官宣判,採納司法鑑定的結果和證人、證物,確認我在作出違法行爲時喪失辨認、控制能力,因此不負刑事責任,但是須立即送入市精神病院治療。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命運捉弄,竟然讓我和媽媽同時在一個精神病院裡接受治療。不過,這也許是最好的結果。
我回頭望向管家,他的眼中有無奈,也有一絲欣喜。我知道,他一定也認爲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感激地看着吳律師,他朝我點點頭。
我當場就被兩個法院的人押走。
王哲忽然走近我,輕聲說道:“納納,我會來看你的。”
我有些感動,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我感覺到,身後有很多雙注視着我的目光。
我不再回頭,緩緩走出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