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將林丹丹送回了雲州城。
她什麼也沒要,甚至連那些須彌裡邊的血珠子,她都只是象徵性的取了兩個,藏在了袖口縫處的夾層裡邊。
也沒多拿,單就這兩個,也都足以讓她燒完靈體了。
畢竟她自己也加入了一個走陰的堂口,聽她說以她目前的實力,也都能出去接些簡單的活計了。
像是開宅除祟,祛病燒身。
再加上她實力天資都不算差,甚至還能勉強除去那麼一兩個遊魂,換些白珠子。
也就足夠她日常修行走陰所需了。
所以更沒必要多拿,有些東西,拿多了反而危險,林丹丹深知這個道理。
至於點火之物以及奇寶什麼的,她更是用不上了。
所以也就都放在了這裡。
於半空目送着林丹丹回城之後,柳白也就正準備離開,可就在這時,他忽地感覺到這東邊一座小山頭上,傳來了窺探的目光。
目光,直視着他。
在柳白這實力看來,這就跟打招呼,或者說是……挑釁差不多了。
畢竟對於普通人來說,你在大街上一直盯着一個人看都是不禮貌的。
更別說對於柳白這樣的兇鬼來說了。
他心念一動,身形筆直掠去,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離着近了,他也看清了那個盯着自己的是個什麼東西,是個小巧不過巴掌大的泥人。
塑身的時候,用的都是黃泥,因而整個看起來也是黃黃的,一雙眼睛是用黑木炭點出來的,看上去很是木訥。
但這顯然不是什麼成精的泥人,而是一個被泥匠人用走陰之道捏出來的。
上邊也是附着了一個走陰人的意識。
柳白看出了是誰,正想着動手一陰雷劈下,這泥人被嚇得連忙開口。
“鬼王大人快停下。”
“你讓我停下我就停下?我得聽你的?”柳白立在這樹梢之上,夜風吹得他那黑金色的衣袍獵獵作響。
“不不不,在下這次特來尋鬼王大人,是有要事相商。”
“哦?與鬼謀皮?”柳白盯着眼前的泥人周八臘問道。
早在剛見面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看出來了,這泥人是周八臘放在這的,泥人上邊也是他的氣息。
泥人伸手撓撓頭,結果撓下來了一手的泥巴。
“鬼王大人這麼說,也沒錯。”
“那伱說說,你想個怎麼謀法?”柳白從空中落到這樹梢上看着它。
泥人周八臘笑呵呵的問道:“不知鬼王大人對殺人……感不感興趣?”
“殺人?”柳白反問道。
“對,走陰人。”
周八臘一口咬定。
柳白也是饒有興致的看着眼前的這泥人,周八臘作爲臘八教的教主,要請自己這邪祟去殺人。
可最近柳白也沒聽着這臘八教跟哪個勢力有什麼大的衝突,不管是他所在的媒妁會,或是射覆堂,水火教什麼的,都沒有……
“你想讓我殺誰?”柳白說話的聲音陰惻惻的,好似來了一絲興致,但又有着一絲懷疑。
將一個邪祟的狡猾演繹的通透。
泥人周八臘也陰笑道:“既然都準備請鬼王大人了,一個走陰人怎麼夠呢?”
“哦?”
不是一個,那多半就是一羣了。
“我想想,射覆堂還是水火教?”柳白問道。
“嘿嘿,這鬼王大人就不用操心了,鬼王大人若是對這事感興趣的話,到時我會將位置告知給您,您只需去了之後……大快朵頤便是了。”
周八臘也沒完全告知,說了一半,留了一半。
柳白就這麼看着他,微笑道:“給我造個墳墓,再把我請過去,然後幫我把棺材板蓋上是吧?”
“不不不,我這次來,是真心實意的……”
不等他把話說完,柳白就冷聲打斷道:“真心實意就本人來和我談,弄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談你孃的!”
說完不等他再回答,柳白就一腳將這泥人踩碎了。
腳下還傳出了周八臘的一聲慘叫。
但不得不說,罵娘是真的爽。
嗯,都是馬老爺教的……飛在這半空南下的柳白倏忽想着,好像很久沒去見着馬老爺,還有那幾個師兄弟了。
也不知道他們還活着不?
小草就跟柳白肚子裡的蛔蟲一般,朝夕相處,都已經快摸透柳白的想法了。
“公子這次本身就是準備回去養陰神的,又不急,那就順道去看看馬老爺他們唄。”
“也是。”
“對了對了,公子你不是還在血食城裡開了個紅燭鋪子嗎?你都好久沒去看看嘞。”
小草叫喊着,柳白也是想起自己還在城裡有着產業呢!
這麼久沒去過,都不知道那鋪子到底怎麼樣了,還有血食城裡的黃姨,也就是紅姐,她也可是養出陽神來了。
這就一直待在這血食城裡能有什麼奔頭呢,她那性子就應該去雲州城裡闖闖。
柳白越想越覺得是那麼回事,臨着天邊都已經能看到翻起的魚肚白了。
柳白也沒往家裡趕,而是稍稍偏了個方向,轉而去了血食城。
甚至都沒喊孃親捎一程了。
臨着大日灑照血食城的城頭時,柳白終是見着了那座熟悉的小城。
居高臨下俯視看去,柳白覺得這紅姐當了城主之後,好像確實好了不少。
至少這血食城那些個破敗的城牆,都修繕回去了,城內的話,臨着靠近四個城門的那些房屋,也修繕一新。
總不至於給人一種一進這血食城就是破敗的感覺,餘下的城內雖說還是有着好些地方的房屋都已倒塌破敗。
但也都在一點點重建着。
“也不知道紅姐哪來的糧食跟錢財。”
柳白嘀咕着,小草則是很快就說道:“搶的!肯定是黃一一去搶來的,公子,小草偷偷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哦。”
“黃一一的性子其實很野的,還喜歡搶東西,當時娘娘跟她認識,就是因爲她搶別人東西,讓娘娘覺得她這個人有意思。”
“哦,這樣啊。”
柳白準備將這事偷偷告訴黃姨,讓她跟小草打架去。
一邊想着,柳白便是已經在這衆多房屋之中找到了自己原先開的那個鋪子,然後身形筆直落下。
其間他也感覺到了血食城這新城隍的氣息,但是對方顯然是沒實力發現柳白行蹤的。
落到那略顯熟悉的院子後,柳白就已經化作了人形。
還好,後院還算乾淨,柳白也就去了前邊的門臉鋪子。
剛從這後邊過來,他就發現這鋪子……不大對勁!
自己都這麼久沒來了,這鋪子怎麼一點灰塵都沒有?而且不僅如此,這貨架上邊還少了很多東西,其間也有些東西也已經換了。
比方說那線香……血食城裡的貨源基本上就是兩家,劉家鋪子跟王家鋪子。
劉家鋪子的線香價格便宜,但是品質卻沒王家鋪子的好,同樣的,王家鋪子的貨價格也更貴。
當時柳白爲了多賺點錢,便是從劉家鋪子那裡拿的貨。
爲此還被柳娘子說了,可現在,這鋪子裡邊的線香就變成王家鋪子的了。
隱隱之中,柳白猜到了什麼,他來到門後,挑起了門栓。
“嘎吱”一聲,這扇木門從裡頭打開了,他剛走出去,便是聽着隔壁傳來一聲略顯熟悉的聲音。
“咦?小柳掌櫃?你什麼時候回來了,那個……那個漂亮的女子呢?”
今天的太陽不錯,開壽衣鋪子的水鬼寧義已經搬出了躺椅,在這門口曬他那死人斑了。
見着久違的柳白,還忍不住出聲問道。
柳白翻了個白眼,“那是我娘。”
“哦哦,原來是令堂啊。”寧義尷尬地撓撓頭,他本想說你娘好冷漠,都不帶理人的,但是想想還是算了。
“那你呢,小柳掌櫃這段時間都去哪了,怎的這麼久沒見着?”
柳白笑笑,“有事回了趟家。”
“哦哦,這樣啊。”
原本半起身的寧義也就重新躺了回去,柳白又看了眼隔壁的肉鋪,大門緊閉,門口掛着的圍裙也被拿走了。
估摸着是去哪家殺豬去了。
柳白回了鋪子,也沒急着回家,而是就在這紅燭鋪子裡邊守了一上午。
其間也來了好幾個買香燭的客人,來了也都問怎麼沒見上次那個美婦人了。
柳白甚至覺得,他們之所以來自己這香燭鋪,都是爲了能夠看自己孃親一眼……
臨着到了晌午,柳白又去尋了胡尾跟劉鐵。
問他倆有沒有空,一塊回個黃粱鎮找馬老爺,幾個師兄弟也好一塊聚聚。
他們自是滿嘴答應,柳白甚至還從胡尾口中得到個消息。
說六子快成婚了!
這倒讓柳白稀奇,更想着回去看看了。
見胡尾的時候,也順帶見到了公孫仕,他都已經快被這血食城的大小事務磨平棱角了。
整個人也渾渾噩噩,見着柳白也只是一個勁的喊小孩哥,然後讓柳白去跟紅姐說情。
說什麼別再把血食城交到他手上了,他只想去外邊走走,再留在這,他就要瘋了。
柳白自是一口答應,然後又問紅姐去哪了。
公孫仕說紅姐現在天天在外邊走陰,根本見不着人,活的極爲自在瀟灑。
但他這小小年紀的卻要守在這血食城裡邊,照顧着全城人的吃喝拉撒。
到了後邊,更是越說越委屈,差點都要哭出來了。
柳白忍着笑,只是說會幫他求情的。
這見完人了,走在街上的柳白也就嘗試着喊道:“娘?”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自己只需要喊上一聲,孃親就會立馬接自己回去的。
但這次卻沒有反應了。
柳白不死心,又多喊了幾遍。
依舊沒反應。
但好在耳邊卻是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但也不太熟悉,因爲這聲音……在陰陽怪氣。
“喲,這不是柳大公子嘛,還知道回家?不是要在外邊走陰來着?”
柳白:“???”
不是,娘你這樣讓我覺得陌生……柳白剛想着開口,小草就已經搶先邀功。
“娘娘,都是小草求了好久才把公子求回來的嘞。”
柳白:“嗯??”
“還要求才回來了?行行行。”
哪怕只是聽着聲音,柳白都能感覺到柳娘子的憤怒了。
“那就別回來了。”
言罷,聲音不見,柳白順手將身後的小草抓到了身前,瞪着眼說道:“你什麼時候求我我纔回來了?”
小草眨了眨眼,無辜的說道:“不是公子你說要找個合適的地方突破,我說家裡就挺好的。”
“這也是求?”
柳白狠狠地抓着小草的臉蛋,肆意揉搓着,發泄着自己的怒火。
“那……那小草不說求,不是顯得小草很沒用哩。”
看着這個爲了邀功就出賣自己的小草,柳白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回不去,你也別回去了。”
然後柳白將他丟上了旁邊的房頂,自個化作鬼體,霎時消失在了原地。
小草落在屋頂上,盤腿坐着,也不生氣,只是傻傻的笑,然後好似自言自語地說着。
“娘娘,看來公子還是惦記着回家的嘞。哼哼,就是你這餿主意,讓小草捱了揍,好疼的。”
小草說完又揉了揉自己的小臉。
它耳邊響起着柳娘子輕快的聲音,“那是給你臉了。”
言語落下,小草便已回了黃粱鎮。
……
雲州以北,靠近江州的那一片山嶺,叫做烏雲山。
時值清晨,周八臘的元神遠遊已是到了這塊山嶺當中,他穿行在這衆多山精邪祟當中,如入無人之境,最後一路到了這烏雲山的一個幽深的山洞前。
其間鬼氣森森,陰氣陣陣。
到這之後,他便試探性地輕聲喊道:“行走大人,周八臘來了。”
然後很快,這山洞裡邊便好似響起了一陣烏鴉扇動翅膀的聲音,將他這話語傳了進去。
“周八臘來了,周八臘來了。”
又是等了片刻,這山洞深處便是傳來了一道沙啞的迴應。
“進來吧。”
周八臘的元神這才踏入了這鬼氣森森的山洞裡邊,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他才穿過這幽深的洞道,來到了一個略顯寬敞的洞廳裡邊。
這裡邊只有這四角挖出了個老火塘子,裡邊正在燒着一些屍骨,走陰人的屍骨。
但是燃燒出來的火苗,卻是幽藍色的,就像是一團團鬼火。
火苗跳動間,連周八臘的元神都感覺到了一絲寒冷,不過片刻功夫,終於從這正前方的石壁裡邊,飛出了一團純黑色的火焰。
見其出現,周八臘就低下了頭顱。
“見過行走大人。”
黑火落地化作一個渾身裹挾着黑袍的人影,其背對着周八臘,沉聲說道:“你最近供奉上來的血食,少了很多啊。”
“你這樣,還怎麼成爲神使?”
周八臘頭顱低的更低了,連帶着問道:“小的此次前來,就是爲了問問,到底需要何時才能成爲神使……小的雖是在神前辦事,但是連個神使都沒撈着,底下的人自是也信不過小的啊。”
“嗯,這倒是。”黑袍行走沉聲應道。
周八臘心中略有欣喜,但也沒表現出來。
“這樣吧,你再交一個養陽神,三個養陰神的血食過來,我便爲你請下神諭,到時自會冊封你爲神使。”
黑袍行走說完,一個好似竹篾編織的魚簍便是落到了周八臘面前。
周八臘見狀面色愁苦,“行走大人,不是小的不願出力,只是小的再在這雲州城內惹事,就怕媒妁會跟射覆堂都要滅了小的這臘八教了。”
黑袍行走聽着這話,終是轉過身來,被黑袍覆壓着的面容根本看不真切,他說道:
“你不給真神供奉,真神如何願意信任你?”
“上次你殺了射覆堂的人手,那這次就媒妁會的好了,如今日落山聲勢漸起,死個陽神而已,再正常不過了。”
“實在不行,你便把這些都推到喪葬廟身上便是了。”
“這……”
周八臘還想討個價。
黑袍行走卻是“嗯?”了一聲,而後說道:“周八臘,本行走有些懷疑你對真神的信奉是否真心了。”
周八臘聽到這話,打了個哆嗦,連忙跪地叩拜,而後說道:
“天傾地覆,唯鬼神永存。”
“嗯,去吧。”
黑袍行走揮了揮手。
周八臘起身,抱着那竹篾魚簍,頭也不擡的轉身離去。
好一陣過後,一直黑色的烏鴉便是從山洞外邊飛了進來,落到這黑袍行走的肩頭,嘎嘎叫道:“周八臘來了,周八臘又走了。”
黑袍行走嗤笑道:“呵,心頭不誠,參拜真神只是爲了一己私利,這樣的人,如何入得了神教?”
烏鴉又叫道:“周八臘死定了,周八臘死定了。”
“那倒也不必。”黑袍行走長嘆了口氣,“真神還未甦醒,總得需要些人手替祂奔走的,如若不然,何以有火種傳火?”
“算了,與你這笨鳥言說這些也無用,且去且去。”
言罷,這黑袍行走又是化作一團燃燒着的黑火,沒入了這石壁之中。
烏鴉原地落下,又叫道:“笨鳥來了,笨鳥又走了。”
一聲叫喊完,它又扇動着翅膀從這扇動裡邊飛了出去。
……
黃粱鎮。
柳白已經在自家門口來來回回兜兜轉轉走了四五圈了,可是依舊不得入。
那該死的小草還是個該死的騎牆黨,騎在牆頭,說着風涼話。
“咦,公子真厲害,還在門口跑步哩。”
“哇,公子竟然還坐在地上,肯定是又想要娘娘幫你洗褲子呢。”
柳白嘗試着撿起石子去砸,可是這圍牆上邊就好似又一塊看不見的木板似得。
石子根本砸不到小草身上。
又是一個黃粱鎮的百姓從這門口路過,見着柳白坐在自家門口不進去,便是笑着說道:
“小柳公子又惹柳娘子生氣了?你也太調皮了,還不跟你娘道個歉,咋可能會不讓你回家嘞。”
柳白起身拍拍屁股,“對,也是。”
只是見着這人離開,柳白才趴在自家門縫裡邊說道:“娘,小草上次跟我說,它說你年輕的時候可粗魯了。”
“跟個母老虎一樣,打起人來專門打人的大嘴巴子。”
牆頭上的小草愣住了,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不過片刻功夫。
柳白騎在了牆頭,看着蹲在家門口的小草,嬉笑道:“咦,小草你怎麼蹲在外邊呢?是不是嫌棄咱家太小了,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娘倆,唉,到底還是嫌棄我娘了。”
“你也別在那貧,再多嘴,你就跟着一塊去門口待着去。”
柳娘子冷笑道:“一大一小,一人一鬼,就沒一個能讓我開心的。”
柳白尬笑幾聲,連忙從這牆頭翻身下來,而後說道:“娘,孩兒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那臘八教的教主周八臘,他喊孩兒去殺人嘞。”
柳白覺得這事不能瞞着自己孃親,便是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
可誰知柳娘子只是聽了一半便是說道:“他接觸了鬼神信衆。”
“鬼神……信衆?”柳白停下腳步,然後伸手指了指天上,“娘說的,是那個?”
“嗯。”
柳娘子隨意點了點頭。
只是說完之後,她忽而轉過身,認真地看着柳白,說道:
“你要可以的話,就滅了這臘八教吧,我不想以後這雲州被弄得亂七八糟的。”
“娘你的意思是?你的地盤擴大到整個雲州了?”
柳白有些錯愕。
“沒,但是你提前把雲州掃乾淨,然後當孃的再住進去,不是更好嗎?還是說你不願意呢?”
柳娘子反問道。
柳白連忙點頭,“願意願意,孩兒願意!”
“嗯。”
柳娘子見着柳白答應,也沒什麼別的反應,好似這些在她看來,也都是些可有可無的事情罷了。
只是見着她去了地底,柳白也就深呼吸一口,轉而在這院子裡邊取出了自己的得來的點火之物。
苦熬許久,終於是時候養出自己的陰神了。
這點火之物跟柳白先前在司徒家,還有柳娘子手中得到的都差不多。
只是材質略有不同。
他看着這一冊羊皮紙,上頭雖是有着字跡,但也是潦草雜亂,像是隨意拼貼上去的。
這縱使是一門術,也讓人不敢隨便參悟。
這要是練了,怕是得瘋。
柳白上下翻看,發現這些羊皮紙都是封好的,但是這隻有一份。
自己聚氣只聚了心火猿和肺金蛟,餘着還差腎水豬,肝木鷹以及脾土牛這三個。
按理來說還需要三份聚氣之物。
但這只是一份……
柳白正想着,背後卻忽地傳來柳娘子冰冷的聲音,“你把這一份撕成三份就成了。”
“就這麼簡單?”
“那你想多難?”
柳白聽着孃親聲音不對,便是急忙動手將這羊皮書冊撕作了三份。
這羊皮紙看着雖然很韌很難撕毀,但是沿着中間的縫隙卻發現,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將其分開。
旋即,這被撕開的三份紙張上邊傳來的吸引,便是愈發強烈了。
就像是一個餓了三天三夜的行人,看到自己面前擺放了三大碗美味佳餚。
柳白只覺腹內空空。
只是……真的能一次性地聚出餘下的三氣,最後一舉養出陰神嗎?
柳白激動之餘,終是看向了久違的面板。
【姓名:柳白】
【身份:人類】
【境界:五氣】
【氣血:62.4】
【靈性:63.9】
【屬性點:0】
這段時間以來,柳白聽從着柳娘子的叮囑,從未吃過一顆陰珠,哪怕是一顆白珠子都沒有。
氣血大多是【食肉】得來的,少部分是加點得來的。
靈性則是通過接觸形形色色的山精邪祟,以及小草的日夜陪伴,再輔之以一點點的加點。
最終將這氣血靈性都加到了60以上。
但這還是一點都沒存着的了,若是還要存着給【鬼體】加點,讓自己從鬼鑄身成爲真正的【穢】,那就更難了。
但估摸着應當是夠的。
隨即柳白便從這三份羊皮書冊裡頭,取出來了一冊,放在手上。
也不用什麼指點,他直接在這院子裡邊盤腿坐下,然後倏忽點燃了命火。
這一刻,三盞淡藍色的火焰便是從他的兩肩以及頭頂亮起,極爲醒目。
柳白將這羊皮紙放在膝蓋上,然後右手在左肩上一抹,手心也就點燃了命火。
然後再雙手一搓,頓時兩隻手上邊都是被這淡藍色的火焰所包裹。
他拿起了膝蓋上放着的那殘缺泛黃的羊皮紙。
這次更快了,甚至都還沒放好,這羊皮紙就已經被點燃,從四角開始往中間燒了過去。
不過眨眼功夫,這羊皮紙就化作了灰燼從柳白的手縫之中滑落到了地面。
而後他便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被一股溫潤的感覺包裹着,就好似上次吞食這本源之火一般。
柳白閉目內視,只見這次被聚的是……腎水之氣!
腎臟之內,剛剛被燒燬的羊皮紙重新凝聚,漂浮其中,而後絲絲縷縷的黑火從中冒出,最後匯聚中間化作了一個黑繭。
心臟以及肺臟之內的心火猿跟肺金蛟也好似被這動靜驚醒,一盤旋在那紙張書冊之上,一個則是揮舞着手中的齊眉棍,好似要戰天鬥地。
柳白冷哼了一聲,二者這才稍稍安靜下去。
不過片刻功夫,腎臟之內的黑繭也就有了動靜,先是左右動了動,然後倏忽被咬出一個豁口,一個黑漆漆的豬嘴,獠牙暴起的豬嘴從裡頭探了出來,一點點地啃食着這個黑繭。
先是啃了一個圈,然後這黑繭慢慢落下,最後直至這整個黑繭都進了豬嘴裡邊。
柳白才得見這腎水豬的全貌。
不出意外的,又是黑。
而且相比較於霸氣的肺金蛟,暴戾的心火猿,這腎水豬……憨醜憨醜的。
獠牙暴起也就罷了,豬臉猙獰嘴皮外翻,前腿粗大,後腿短小,渾身的黑毛炸起,尤其是脖子那一圈,黑毛更顯濃郁。
除此之外,便是身上偶有燃燒出來的黑火了。
柳白回想着別人的腎水豬,那都是淡藍色的小豬,肥肥胖胖的,一看就是防禦的一把好豬。
怎的自己這看起來,跟個豬剛鬣一樣?
柳白想着心念一動,便是將其喚了出來,可誰知這腎水豬還沒落地,柳娘子就已經從後邊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了。
順帶着將他的腎水豬都拍了回去。
“誰讓你把這東西放出來的,要是把家裡搞得亂糟糟的,你就滾出去!”
柳娘子聲音兇狠。
讓柳白聽了都心頭一顫,至於那腎水豬,則更是,回去腎臟之內後,就癱倒在地打着哆嗦,就差口吐白沫了。
孃的,娘竟然討厭這東西。
不過想來也是,娘這麼漂漂亮亮的跟個仙女似得,肯定是討厭這種醜陋的東西。
尤其是不能玷污這個家。
“就是就是,娘娘,公子肯定是故意的。”
不知什麼時候被抓回來的小草此刻也在旁邊拱火。
但柳白現在也沒空跟它爭鬥,也不敢放出這腎水豬,只是說道:
“那孩兒繼續了。”
他身上的命火從未熄滅,所以此刻雙手一搓,又是讓自己的雙手點燃了淡藍色的火焰。
旋即再度抽出了一張羊皮紙。
不過眨眼間,這剛拿起的羊皮紙又是化作灰燼掉落。
柳白閉目看去,這次顯化的臟器是……肝臟。
泛黃的羊皮紙浮現,黑色的火光再度抽離,源源不斷,最後化作一個黑繭。
肝木之鷹氣,也成了。
柳白這次沒再等着這肝木鷹破黑繭而出了,他感知着身體的滾燙,他後仰着頭,看向顛倒的孃親,問道:“娘,這最後一道脾土之氣,我能聚出來嗎?”
“能。”
柳娘子只是簡簡單單的回答了一個字。
柳白就已經點火將其燒着了,命火焚燒了羊皮紙,這最後一份聚氣之物,終究是在他的脾臟之內出現。
一道道的黑火再度出現。
這一刻,柳白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滾燙,甚至燙的他都以爲,自己是不是燒着了。
他打着哆嗦,渾身上下都冒着黃豆大小的汗珠,竭力睜開眼,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毫髮無傷,絲毫異樣都沒有。
但那股滾燙好像灼燒着皮膚的感覺卻愈發強烈,他顫抖着張嘴,“娘……娘,爲……爲什麼我……我這麼燙?”
“燙?”
柳娘子詫異一聲,然後伸手摸了摸柳白的額頭,然後收回,神色不改,點頭道:“這一份羊皮冊應該是要分作五份用的,你只分了三份,所以你這聚氣之物被點着後,火氣可能會比較大。”
“你忍着點,一會就過去了。”
“不是,娘你……”
柳白此刻呼出的都不是氣了,而是煙!
“怕什麼,又死不了,而且還能讓你的五臟強大些。”
“有好處的。”
“再說了,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連這點痛苦都承受不住?”
柳娘子眼神中帶着一絲鄙夷。
柳白不說話了,只是咬着牙強忍着。
但是忍歸忍,體內還有體表的這股灼燒之感卻是愈發強烈,不過半刻鐘的功夫,柳白就已經感覺自己渾身上的每一次肌膚都好像已經被融化了。
表面的肌膚被融化,體內的五臟卻在着火。
甚至他都已經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脾土牛跟肝木鷹也從黑繭裡邊出來了,但他卻沒精力去看,只能這麼忍……
好了,忍不過去了。
柳白兩眼一翻,雙腿一蹬,直接暈了過去,極爲乾脆。
若是在外邊,在別的地方遇見這種事,他還會驚慌一下,擔心自己會不會死之類的。
但此刻在家,孃親就在自己身後。
柳白覺得就算是自己想死,那都難了。
看着柳白暈了過去,原本躲在柳娘子身後的小草也就探出頭來了,“咦,公子暈過去了呢。”
“嗯,比我想象中的好些,好歹還多堅持了那麼一小會。”柳娘子神色淡然。
小草歪着腦袋擡起頭,“可不是娘娘你記錯了,才讓公子吃這麼多苦頭的嗎?”
“什麼?”
柳娘子低頭看着它。
小草立馬站的筆直,然後笑嘻嘻地說道:“這是公子的命數嘞。”
柳娘子這才收回目光,然後擡手間,將柳白送回了房間裡邊。
“……”
柳白昏昏沉沉的,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裡,他到了火焰山,四周都是火,很燙很燙,然後還跟鐵扇公主牛夫人大戰了八百回合。
而且全程下來,牛魔王就在旁邊看着。
於是柳白一睜眼,竟然真的在自己牀頭看到了一頭頂着大大牛角的大黑牛。
站在自己牀邊,瞪着銅鈴大小的牛眼看着自己。
柳白被嚇得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張嘴就是一句“臥槽!”
他心中下意識的反應,竟然沒想着這會是他的脾土牛,而是想着……我又穿越了?
然後愣了好一會,直到見着小草狗狗祟祟的從牀尾探出個腦袋,柳白才反應過來。
“公子,你到底是做啥噩夢嘞,一個勁的要把自己的脾土牛放出來。”
“娘娘剛把它趕回去,就又被你放出來了。”
小草弱弱的說道。
“呃……沒什麼。”柳白摸摸身子,還好,確實比之前高了些。
只是如今這五氣也聚圓滿了,就是不知道接下來這養出陰神之後,個子還能不能再長高一些?
想着柳白又看見了牀邊的脾土牛,這老牛眼中好像還帶着淚。
想來是被柳娘子送回體內的時候,捱了不少打。
柳白又連忙把這脾土牛收了起來,不然被它這麼盯着,柳白總是會回想起那個不該想起的夢。
“行了,睡醒了就下來吧。”
“趁熱打鐵先把陰神養出來再說。”
柳娘子清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好。”柳白一骨碌下牀,穿着這略有些擠腳的鞋子跑了出去。
柳娘子依舊在這門口等着,還是背對着自己,這讓柳白感覺有那麼一絲不對。
“這五氣合一而生陰神,多少也是有點講究。”
“這五氣合一就像是一副藥劑,你須得選出一味藥當做大藥,其餘的當做輔藥。五氣你也得選出一氣爲主,其餘四氣爲輔。”
“比方說你選了心火猿爲主,那麼你的陰神也會相應地擅長攻伐,選了腎水豬爲主,陰神便是會偏向於御身。”
柳娘子還在介紹着,柳白卻已搶先說道:“心火猿爲主!”
“你確定?”柳娘子回頭看着他。
“確定。”
柳白一口咬定。
“公子,娘娘當時的選擇也跟你一樣嘞,難怪我覺得娘娘像你……”
小草話還沒說完,嘴巴就已經被縫起來了。
“行,那就開始吧。”
柳娘子說完,眼神示意柳白可以坐下了。
柳白左右看看,發現自己還只是剛走出門口,但他這次也沒像先前那樣多嘴了。
既然孃親說了開始,那就開始吧。
只是臨了,柳娘子好像纔想起什麼,於是說道:“等你五氣合一,好像就能領悟出來黑木當年的那門術法了。”
“具體是什麼我也忘了,總之效果還行。”
連孃親都覺得效果還行的術法,那就應該會是很行了。
柳白原地坐下,再度點火,淡藍色的火苗跳躍着,他胸前五臟處也是逐漸泛起了光亮。
那是……黑色的火光。
明明是火光,但卻好像是在吞噬着周圍的光亮。
他這五氣只一出現,甚至連這院子裡的天色都黯淡了些。
心火猿率先在他胸口現出身形,其不過巴掌大小,揮動着齊眉棍,隨即翻過柳白的肩膀,落到了他身後,再度化作了一道燃燒跳躍着的黑火。
再之後便是腎水豬,肝木鷹,肺金蛟,脾土牛。
一道緊接着一道,沒有絲毫的停留。
從柳白胸口處出現後,就又落在他身後,再度化作了黑色的火焰。
起先只是一團,可等着這五氣匯聚,這團黑火就已經變得很大了。
而且其間不斷涌動着,就好似五氣在這裡邊戰作一團,隱隱之中又好似有一道身形在其中成型。
柳白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柳娘子跟小草就在他面前等待着。
柳白也不知過去多久,好似過去了幾天時間,又好似過去了一剎那。
總之,他忽地睜眼了。
這一刻,他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他身後那團巨大的,燃燒跳動着的黑火倏忽消失。
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吸收吞噬了一般,緊接着一個黑影逐漸出現在了他身後。
起先像是躺在這房間的地面,而後直直立起,出現在了柳白身後,出現在了他的房間裡邊。
這陰神身處幽暗,身形丈高,直抵屋頂,體型浩瀚如山嶽,通體穿着一件黑色鎏金邊的法袍,頭戴束髮,臉上覆有一塊青銅鬼神面具,其姿態好似威嚴不可侵犯。
甚至連柳娘子都頭一次沒有動手,而是仰起頭來看着柳白的陰神。
她身邊的小草更是被嚇得跪倒在地,一個勁的說。
“公子我錯了。”
柳白緩了緩,好像是在定神一般,隨即等他清醒過來之後,雙眼也再度變得清澈。
他站起身,也沒回頭去看自己的陰神,而是拉着自己的褲子,看向自己露出的小腿肚,說道:
“娘,這衣服好像不大合身哩。”
柳娘子收回目光,微微低頭看向了柳白,她眼神複雜,然後彎下身子,擡起雙手捧着他的小臉,兩人額頭抵着額頭。
柳娘子語氣溫柔。
“我兒終於長大些了。”
柳白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他喚出面板看去。
氣血靈性依舊,但唯獨在那屬性點下邊,多了一句評價。
【姓名:柳白】
【身份:人類】
【境界:陰神】
【氣血:62.4】
【靈性:63.9】
【屬性點:0】
【評價:陰神獨步乾坤外,威震三界鬼神哀。你之陰神終究不朽,望你早日找到其安身立命之所。養出陰神的你,終於有了一絲行走天下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