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司徒月以及司徒女子她們擔憂的目光,柳白想到了昨晚上。
其實司徒月她們在這守了一宿沒睡,柳白也差不多。
他先是去了趟老樹林子裡邊。
然後等着回來後,就在想着,如果是孃親面對這樣的情形會怎麼樣,只是想着想着……他就很想孃親了。
於是他就取出了臨行前,柳娘子贈送的那本書冊。
那本寫有柳娘子話語的書冊。
孃親說過,如果很想她了,就可以翻開看看。
之前柳白在離開黃粱鎮的時候,翻開過一次,當時看到的是孃親的祝福。
而昨晚上,柳白第二次翻開了那本書冊。
上邊浮現出孃親寫下的文字。
相比較於上次,這次浮現的文字,明顯多了許多。
“如果是別人,這輩子可能註定要爲了活下去而打打殺殺,想方設法窮盡一切的去提升自己的實力。”
“可你是我的孩兒,所以娘希望你這條路,可以不用走的那麼急,那麼趕,也可以停下來看看路兩旁的風景。”
縱使自己過的再遭,但只要看到孃親寫下的話,柳白的心情就總能平靜下來……
然後就發現,自己過的也並不遭。
司徒家有司徒家的運。
柳白能擔這家主位,借柳家之運幫他衝運就已經算夠夠的了。
再者說,柳白也並非什麼都沒做,如今這整個老樹林子裡邊的邪祟,都應當動起來了……
反倒是這司徒家,有點難崩,竟是直到現在都還沒確定背後是誰動的手。
至於別的……柳白也不會覺得在這司徒家當了幾天家主,就真要爲司徒家拋頭顱的地步。
孃親幫襯,自己再幫襯。
司徒家還想要什麼?
所以此刻,聽着司徒月的問話,柳白想了想,而後認真地說道:
“我也該去繼承一下我的祖業了。”
“家主大人的……祖業?”司徒月有些不太明白。
“嗯,總之你們把伱們的事做好就行了,不必擔心我。”
柳白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司徒月跟司徒女子自然都沒有再多說。
也是直到此刻,一直一個人坐在對面的司徒紅,才輕輕咳了咳,讓這幾人注意到她。
司徒月跟司徒女子對視了一眼,顯然是在想着該怎麼安排她。
可司徒紅卻隱隱猜到了柳白想要做什麼,便輕聲開口道:“家主大人一個人也不大方便,要不奴婢就跟在家主大人身邊,伺候着家主大人吧。”
柳白想着自己的安排,身邊可能的確需要個人手,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也行。”
“你們應當能聯繫上吧?到時候若是有什麼事有什麼消息,或者說需要什麼幫助的地方,都可以和司徒紅說,我會盡力的。”
“可以的。”
塵埃落定,司徒紅也是終於放下心來。
至此,司徒家的三名女子各自相視一眼,皆是明白,等着出了這扇門,司徒家的擔子暫時就需要她們先挑起來了。
這擔子興許會很重,但人生在世,不稱心之事十有八九。
總有些迫不得已不得不做的事情。
……
來司徒家時,柳白兩手空空。
可走的時候卻是搬空了司徒家的……整個寶庫。
當然,也不是說真的全都搬空了,只是那些值錢的東西,都在他身上罷了。
其餘的一些尋常物什,則都還是留在了那寶庫裡邊。
若是沒有點東西留在那,誰信司徒家會散?
至於這寶庫,柳白也不會真的要,暫存罷了,等司徒良回來,重建司徒家的時候,柳白自會還給他們。
馬老爺跟六子已經聽了柳白的囑託,前去這血食城裡邊,幫忙挑着店面了。
事實上,柳白口中的繼承主業,也極爲簡單。
柳家能有什麼祖業?
柳白所曉得的,也就只有黃粱鎮裡的那個香燭鋪子了。
沒了司徒家的擔子,如今柳白走在這街上,只覺自己渾身輕鬆。
跟在他後邊的司徒紅自是察覺不到他情緒的,但是小草卻可以。
於是小草便是嘀嘀咕咕地在柳白腦海裡邊問道:“公子,你是不是早就想着在這城裡開一家香燭鋪子了呀?”
“是啊。”柳白承認的很是爽快。
因爲這本就是他出發前的打算,也是他想做的事情。
當時還在家裡的桃花樹下的時候,他就想着自己進了城該幹什麼。
思來想去,也就想着跟自己孃親一樣,在這城裡開個香燭鋪子比較合適。
可誰曾想,孃親竟然還給自己安排了一手。
來了這司徒家。
而現在司徒家遭逢大變,柳白這個家主也不用當了,正好可以趁機做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跟孃親在書裡邊寫下的一樣,可以看看這路兩旁的風景了。
走着走着,柳白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得,他回頭看去。
司徒紅適時走了上來,輕聲喊道:“公子。”
“我一直沒給你點火,你記恨我嗎?”柳白沒有客套,而是直接問了出來。
司徒紅聽着這話,也沒什麼大驚失色,被嚇得連忙跪倒在地的行爲。
她清澈的目光就這麼看着柳白,她好像還是頭一次這麼大膽的跟柳白對視着。
而後她緩緩搖頭,“不記恨。”
“其實當初在黃粱鎮的時候,老祖跟奴婢有過言語,他說走陰未必是件好事,走不了陰,也未必是件壞事。”
“奴婢當時還很不理解,也有些不大能接受……但現在,老祖說的的確是對的。”
司徒紅說着深呼吸一口,“若是奴婢早早的就走了陰,這趟災禍落到奴婢身上……奴婢也不一定能活得下來。”
畢竟這場突如其來的咒殺,主要針對的本身就是走陰人。
司徒紅沒走陰,所以受到的咒殺效果也就比較小。
也正是因爲此,她才得以活了下來。
“可能,這就是命吧。”
都說人上了年紀,就會越來越信命。
而司徒家遭逢大變,讓這小小年紀的司徒紅,也開始信命了。
“好,那今天就幫你把火先點了吧。”
柳白說着已是轉過身去,繼續朝前走着。
店面這事,柳白錢管夠,自然花不了多少時間。
所以他也就懶得去胡尾那住了,準備就在司徒紅原先的那個院子裡邊,先湊活着住幾天。
背後,司徒紅聽着這話,到底還是身子微微顫了顫,然後急忙加快腳步,回到了柳白後頭,亦步亦趨的跟隨着。
兩處地方本就離着不遠,不多時便已經到了,來到這,司徒紅先是把她的臥房收拾出來,給了柳白。
她自個則是搬去了隔壁。
忙完了這些,兩人便是來到了大廳裡頭,司徒紅到底還是有些侷促,甚至都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樣。
柳白卻是沒給她太多時間準備,摘下手腕上那個帶了好幾年的手環,丟在了地面。
“啪嘰”一聲響。
手環落地竟是碎成了五截,原本只有紅藍兩色,此刻也是化作了五色。
柳白來不及細看,因爲司徒紅的身上的變化已經是開始了。
起先是左肩“嘭”地一聲輕響,燃起了命火,緊接着是右肩,再之後是頭頂。
尋常人恐怕要走十幾年才能點燃的三火,她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就點燃了。
而且觀其命火火勢,比起馬老爺那種六十年的童子雞,也是絲毫不遑多讓。
但這點三火卻還遠不是這司徒紅的極限,三火生而靈體亮,起先是她頭頂,而後逐漸往下,身體,雙手乃至雙腳。
直至渾身都泛着黯淡的白光。
這是說明燒出了全身的靈體,但還沒燒圓滿……再之後,司徒紅身上的光芒逐漸明顯。
乃至她整個人身上的氣勢,也都由原先的溫婉變得凌厲。
即至這全身上下的靈體也都燒了個圓滿。
就當柳白以爲可能會差不多了的時候,地面那碎成五截的手環,其中紅色那一截倏忽飛起,剎那間便是沒入了司徒紅的體內。
而後氤氳着的一團紅光便是從她心口飛出,落地之後化作一不過她膝蓋高的猿猴,渾身毛髮赤紅,手持齊眉棍。
緊接着又是一截藍色的手環飛起,從其身上進出一下,則是化作了五氣當中的腎水豬。
再之後,肝木鷹,肺金蛟乃至脾土牛,一一現身。
柳白已經被這場面驚訝地合不攏嘴了。
感情自己戴着的這手環,還是孃親給她準備的聚氣之物?
如今她五氣集齊,繞身旋轉,就當柳白以爲她還要來個聚五氣而生陰神的時候。
到底還是停下了。
司徒紅先是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這五氣,然後又看了看自己肩頭的命火,猶是不敢相信。
“這……我這也成走陰人了?”她言語喃喃。
柳白看着她的同時,也是感知到了自己須彌裡邊倏忽多了一樣東西。
一張紙。
就在他砸碎手環的時候,一張紙便是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須彌裡邊。
紙上密密麻麻地寫着許多字,也有着圖案。
柳白掃了幾眼,就知道這是什麼了。
命帖。
還是司徒紅的命帖。
小草的聲音也是在柳白腦海裡邊響起,“公子,這是娘娘給你準備的嘞,她說你給司徒紅點了火之後,她要是敢不聽你的話,你就燒了她的命帖,燒死她!”
‘所以兜兜轉轉,司徒紅自以爲已經從我這拿回了她點火的權利,實則是已經將命都送到了我手裡?’
一時間,柳白腦子裡邊浮出了一句話。
“你以爲的命運當中的一切饋贈,實則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公子,你覺得這司徒紅會不聽你的話嗎?小草覺得她肯定會不聽你的,哼哼。”小草哼哼唧唧地說着。
柳白也是收起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多想,轉而定睛看向了眼前的司徒紅。
柳白也沒忘記。
三年前,在司徒紅還沒去黃粱鎮,沒去陰脈之前,她可是被譽爲這血食城第一天驕,能超脫陰神,養出陽神的那種。
單就這說法,就足以證明她的天資有多高了。
而現在,她也證明了自己。
只一點火,便是直逼陰神,其中興許也有柳娘子給的那手環的緣故。
但她天資要不高,又豈能入得了柳娘子的眼?
司徒紅在經過短暫的適應之後,也是稍稍平靜了下來,然後她也看向了柳白。
兩人目光只是稍一對視,司徒紅就毫不猶豫的雙膝跪地。
如同當初司徒不勝剛見到柳白那般,跪地叩首。
“嘁,小草還以爲她能心高氣傲一下,來個翻臉不認人呢,沒意思。”
小草說完又縮回柳白的身後,開始折騰着準備睡覺。
柳白好似沒有聽見一般,先是讓司徒紅起身,然後才說道:“你先好好熟悉一下自己的身體吧,畢竟走陰人了,跟普通人多少有些不一樣。”
起身後的司徒紅微笑道:“不必的公子,娘娘已經幫了我。”
“嗯?”
柳白有些驚詫於孃親的貼心了,“那你現在能發揮出聚五氣的實力?”
聽到這話,司徒紅終於稍稍有了一絲……自豪?
起身後的她,忍不住微微擡起了下巴。
“陰神之下,我無敵。”
看着她這模樣,柳白忍不住說道:“那陰神之上呢?”
“呃……”
司徒紅低下頭來,尷尬的笑了笑,但她感知了一下還是很快說道:“不出一年,奴婢就能晉升陰神。”
“嘖,對比一下,馬老爺真就活到狗身上去了。”柳白嘆了口氣,替馬老爺感慨道。
這種話,司徒紅是不知道怎麼接的,所以她乾脆閉嘴了。
而接下來的這兩天時間,整個血食城都跟亂了套似得。
對於走陰人來說,司徒家倒了,那可是一大塊肥肉啊,誰不想衝上去咬上一口?
哪怕咬不到,只是用手摸一把,都能沾到一手的油。
周家,五服堂,孟家,這三家爲了接手紅燈坊遺留下來的盤子,可是沒少鬥。
而對於普通人來說,倒了個司徒家對他們沒什麼影響,因爲沒了司徒家,很快又會有什麼朱家,劉家之類的衝上來。
他們只是想看看熱鬧,看看那些自詡高人一等的走陰人們,爲了點利益,打生打死,醜態百出。
這兩天,也有人找到司徒紅這來,但都是些閒散的走陰人,被她殺了幾個之後,也沒人敢來了。
柳白則是趁着這機會,跟馬老爺一塊,在這血食城裡好好地挑了下店面。
倒不是因爲價錢什麼談不攏,而是因爲對於這店面吧……柳白有三不要。
一是地段好,生意好的他不要,那地兒幹起來太累。
二是地段差,生意不好的,他也不要,那種地方幹起來虧本,要是被娘知道了,指不定會被罵死。
三是別人不要的,他也不要。
所以挑來挑去,最終還是在這城東的康壽坊裡挑了個合適的店面。
因爲這裡離胡尾家比較近的緣故,他一個勁的說這好,柳白想着離短刀幫近,也是能少很多破事。
也就敲定了這地兒。
其間他也趁着夜間出去了幾次,目標都是老樹林子,去問問那些邪祟有沒有找到什麼線索。
有倒還真是有一些。
比方說咒殺司徒家的是兩男子,都穿着黑袍,倆人一齊揹着一個長條形的木箱子,走起路來很是怪異,但……很快。
司徒不勝追着那倆人是往北,過了隘口,進了峴山的地界。
一山自有一山管。
進了峴山的地界,老樹林子裡的邪祟就管不着了。
至於那倆人的實力……這些個邪祟也感知不出來,問就說很厲害,再問就是特別厲害。
消息不夠,急不來。
柳白更不會爲了司徒家的安危就把娘喊出來。
他接下來所需要面臨的,也就是鋪子開業了,馬老爺原先想着找卦師算個吉日,大操大辦一場的。
不止是他,跑過來湊熱鬧的公孫仕也是這個想法,還說要動用關係,把城裡最好的醉雲樓包下一天來慶賀。
可這些都被柳白否決了。
因爲他覺得孃親可能不喜歡這樣的鋪張,恰巧,他也不喜歡。
於是就在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這血食城裡,多了一家平平無奇的香燭鋪子。
……
鋪子都要取名的。
從走陰風水來看,一個鋪子沒正名,那就裝不住財運,財運就算流到你這都會走掉。
通俗的來說就是,你一個鋪子沒名字,那些百姓想找都找不見。
所以柳白也給他這前邊當店面,後面住人的鋪子,給取了個名。
名字取得隨意,也好記。
叫做“紅燭鋪子”。
至於爲何取個這樣的名字?
也簡單,因爲柳娘子的那間香燭鋪,就叫做“紅燭鋪子”,現在他子承母業,這名字自然也不能改了。
有過柳白的事先招呼,開業這天也沒別人來,就他們師徒四個,外加婢女司徒紅,只是臨了上午快吃飯的時候,公孫仕又舔着臉來了。
但也沒白來,他拎着個食盒,裡頭裝着的都是從醉雲樓買來的菜餚。
他先是說了幾句討喜的話,然後又摸出個紅皮兒,塞到了柳白手裡。
裡邊也裝沒多少錢,就是幾枚銅板。
同樣是討個吉利。
聚在一塊吃了個午飯,臨着馬老爺也就準備告辭了,自從去木洞鎮那天開始,他就離了鎮子。
再到現在,出來都快十來天了。
昨兒個在街上遇見個黃粱鎮的百姓,都說現在鎮子裡都在傳,說馬老爺已經死了。
這怎麼能忍?
而且鎮子裡邊沒了他,也是真不太行,所以此刻見着柳白安頓下來,他也就放心了。
至於柳白的安危,那就更不是他考慮的事了。
送別了馬老爺,告假出來的劉鐵也要回去上工了,短刀幫裡好像也有什麼事,公孫仕跟胡尾吃過飯也就匆匆回去了。
如此一來,上午還熱熱鬧鬧的鋪子,霎時就冷清了下來。
生意的話,也就那樣,一上午賣出去了點神香跟紙錢。
“對了,讓你給左右隔壁都送點米的,你送了沒?”靠在軟椅上的柳白看着那平平無奇的司徒紅問道。
許是知道自己要拋頭露面的緣故,司徒紅也就易容化妝換了個模樣。
省得因爲原先的樣貌又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這易容前後差距也很大,不知她是跟誰學的。
至於給鄰居送米……對於普通人來說,如今這世道,再沒比米這東西更實在了。
“都送了。”司徒紅輕聲回道。
這康壽坊大部分都是開鋪子的,柳白這左右鄰居也不例外,左邊的人家是殺豬匠,開肉攤子的。
只是近年來,生意蕭條,這肉攤子也生意寡淡。
把這殺豬匠都餓瘦了。
爲人柳白不太清楚,只是曉得這屠夫姓吳。
右手邊的人家……經營的行當和柳白這香燭鋪有些類似,是個壽衣鋪。
經營鋪子的,是個皮膚很白,總喜歡坐在門口曬太陽的年輕男子,姓寧,叫做寧義,總是穿着件寬大的黑袍。
柳白能從他身上感覺到點過火的氣息,但是很淡。
臨着柳白剛問完,這門口就一黑,緊接着便是走進來一個瘦高個,他胸前繫着一件滿是油污的圍裙,手裡還提着一塊帶血的豬肉。
“小柳掌櫃,小柳掌櫃。”來人笑着大聲喊道。
柳白聽着也是一骨碌爬了起來,他還沒櫃檯高,因而只能站在椅子上說話,“吳師傅啊。”
“小柳掌櫃開門大吉,承了你的情,我這邊也剛好殺了頭豬,剁了二兩肉來……”說着他佯裝怒道:“可不能推辭啊。”
柳白笑着說道:“不推辭不推辭,謝謝吳叔。”
“這纔對嘛。”
吳師傅將這豬肉給了司徒紅,然後拍着滿是油污的胸口說道:“我這就在旁邊住着,小柳掌櫃要是有什麼事,吱一聲就成了。”
“好嘞。”
“我這鋪子裡還有幾塊肉,就先過去忙了。”吳師傅說完擺擺手就走了,很是灑脫。
司徒紅將肉送去了後頭的廚房,柳白就又躺回了軟椅上,悠哉悠哉。
“公子,我感覺咱好像回到了黃粱鎮哩。”
“公子,要是娘娘也在這就好了。”
小草鑽在桌子底下,直愣愣地坐着,又道:“公子,你還記得不,當時你第一次遇見小草,小草就在這位置,你當時還被小草嚇到嘞,咯咯咯。”
柳白沒說,但他也是這樣的感覺。
當初和娘一塊看店的時候,自己也是在這躺着,只是……這走出來的司徒紅就有些破壞氛圍了。
她沒聽着小草剛剛的言語,自顧說道:“公子,你覺得隔壁那個壽衣鋪的掌櫃,會給我們什麼回禮不?”
柳白翻了個身,“你指望他送什麼?送咱倆一件壽衣?”
“這還真被小柳掌櫃猜中了。”
門口響起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
剛躺下來的柳白又爬了起來,站在椅子上,笑着說道:“原來是寧掌櫃。”
寧義用肩膀撐了一下,才站起身子,“大家都是走陰人,我就直說了,這壽衣是我自己做的,效果還算可以,進山的時候披在身上,那邪祟就聞不到味了。”
“只是時間不是很長,只能維持個盞茶時間。”
寧義說着將兩件紙折的壽衣放在了桌面。
柳白身子伏在櫃檯上,看看壽衣,又看了看這臉色慘白的寧義。
“寧掌櫃這好像有點太過貴重了吧。”
柳白事先也不知道這寧義會是走陰人,所以司徒紅送的都是米,可現在……
“相逢即是緣,算這些做什麼。”寧義說完已是擺擺手,打着哈欠出門了。
司徒紅看了看柳白。
“收起來吧。”
見了倆鄰居,柳白的鋪子就又冷清下來了,他也不急,就像如今血食城的這局勢一樣。
急不來的。
只是沒曾想,這剛走出去的寧義很快又倒退着回來了。
“小柳掌櫃說你們是從府城那邊過來的?”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所以柳白也就給自己胡謅了個出處。
“正是。”柳白站在椅子上說道。
寧義頷首之餘,只是稍稍沉思,便已是再度開口,“我們這今晚有個瓦市子,不知道小柳掌櫃有沒有興趣?”
“瓦市子?”
柳白聽這稱呼便是來了興趣。
瓦市子這東西,跟鬼市又不大一樣,鬼市是正兒八經的走陰人坊市。
但是瓦市子不一樣,隨聚隨散。
鬼市多是交易各種貨物爲主,但是瓦市子則不大一樣,瓦市子更多的還是對信息的交換。
因而這瓦市子往往是存在於一些閒散的走陰人之間。
像柳白先前只一來到城裡,去的就是紅燈坊司徒家,自然就接觸不到這樣的地方了。
現在他從那邊脫離出來,在這坊市裡邊開了個小店,像寧義這樣的走陰人,自然也會上來結交。
畢竟……多結識個走陰人,那就多條路。
“對,小柳掌櫃要是願意的話,今晚就準備一下,到時候我領你過去。”
“好,那就多謝寧掌櫃了。”
柳白站在椅子上抱了抱拳,很像那麼回事。
……
楓葉渡口,一處小宅院裡邊,那一棵老楓樹下,左手右腳揹着木箱,緊緊地坐在一塊。
在他們兩人面前的石桌上,則是各自擺放着一瓷碗,瓷碗裡邊盛着的,像是血。
而在他們石桌對面坐着的,依舊是那熊大有。
和前段時間相比,此時的熊大有也算是紅光滿面了,畢竟自己這兩位老大隨便從指甲縫裡掉點東西下來,就讓自己把靈體都燒圓滿了。
這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昨兒個去了趟這渡口的賭坊。
嘿,可別說。
一晚上就搞到了好幾枚青珠子。
熊大有正想着,忽聽對面的左手咳了咳,他立馬豎起耳朵,認真聆聽。
“這司徒家……基本上已經廢的差不多了,就是可惜,沒想到那小孩家主竟然不是司徒家的人,沒搞死。”
左手說着搖搖頭,好像很是惋惜。
右腳聽了,尖細的聲音響起,“不礙事,改變不了大局,這司徒家已經廢了,接下來該是哪家了呢?”
熊大有一聽,急忙開口道:“短刀幫,短刀幫啊老大。”
“這再不搞掉這短刀幫,我就要升回總堂去了。”
這原先他總想着往總堂擠,可現在……總堂哪有這外邊瀟灑?
右腳一聽,冰冷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
熊大有立馬閉嘴了,這麼段時間,他也早就摸清了。
這左手老大好說話,右腳老大可不是好相處的,但偏偏這左手老大又會聽右腳老大的話。
所以……自己乖乖聽話就好了。
“那就先是周家吧,搞完了周家,再輪到短刀幫。”左手下了定論,右腳表示贊同。
只是臨了,左手看着眼前的熊大有,忽地又說道:
“你閒着也是閒着,交給個任務你去做吧。”
“好。”一聽可以搞事,熊大有立馬來了精神。
“知道司徒家跑掉的那個小孩家主吧?”左手問道。
熊大有點頭,“曉得。”
“這段時間,你去把他殺了吧。”
“啊?我?”
熊大有指着自己,似有些詫異跟難以置信,“我只是個燒靈體的,那小孩哥都是聚五氣的了,我這怎麼殺……”
左手聽着熊大有的言語,好像聽到了什麼大笑話,笑了好一陣才停歇下來。
右腳則是譏笑道:“小山溝就是小山溝,但凡往外邊走走,你就會知道,燒靈體的走陰人殺聚五氣的走陰人算什麼本事?”
“厲害的是點三火的殺聚五氣的。”
“這……這怎麼殺?”熊大有言語喃喃,帶着一絲不敢相信。
左手則是已經端起桌面上的那杯鮮血一飲而盡,然後還吧唧了下嘴,這才說道:“你知道我跟右腳兩個人爲什麼能一次性殺死司徒家這麼多人嗎?”
“因爲兩位老大神通蓋世,術法無邊!”
熊大有脫口而出。
左手嘴角稍稍抽搐,而後才湊近了些,小聲道:“因爲對於走陰人來說,被逼的近身親自動手,那是最無能的表現。”
“就跟你們這邊的心火猿一樣,竟然拿來近身搏殺,這是何等的無知?”
左手說着身子後仰,好像很是不屑。
右腳又補了句,“走陰人靠的,從來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手段。”
看着熊大有失魂落魄離開的背影。
左手右腳相視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最後笑的實在不行了,左手才說道:
“你說……他是不是真的以爲,他加入了我們喪葬廟呢?”
一聽這話,右腳好似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消失,然後他一字一句地問道:
“那我們怎麼確定,我們是真的加入了喪葬廟?”
左手聽着這話,也是沒再笑了。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緩緩的,用一種試探性地語氣說道:“如果我們沒加入真正的喪葬廟……那不是更有趣嗎?”
說完,這院子裡邊響起了更大更癲狂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