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這是連續第幾天了,今天也一樣,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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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荒郊野地的,小柳村村民們終於也都提著鋤頭棍棒趕到了。
愛國雖然深恨張大川害他的父親中風,但同個村的,他還真狠不下心來雙方械鬥一場。於是在一開始的簡單交涉後,就這樣僵持著。
雪又開始下了,碩大的雪花從空中均勻地灑落下來,遠近的大地和村落一片莊嚴肅穆。人們呼出的熱氣很快變成白霧,又凝成冰渣子掉在地上。
小柳村的援軍們這時總算把白校長、張大川、林可鍾從車裡擡了出來。三人這時的樣子已是悽慘無比,雖然何老師、王老師還有其他村民已經給他們裹上了厚衣服,又簡單擦拭過,,但仍然掩不住三人嘴角、臉上的點點滴滴的血跡。
白校長到底是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折騰,耷拉著眼皮,整個人昏昏沈沈地躺在小柳村村民臨時搭起的擔架上,身上蓋著三件小柳村村民脫下來的大棉襖。
林可鍾則軟軟地靠在自己保鏢的身上。他胸腹受重創,現在雖然不咯血了,但臉色依舊蒼白,跟染作金色的發一映,就像玉石般冷凝,只偶爾在厚厚的冬衣裡一擡眼,才能讓人發現他其實是活著的,而不是美麗的雪娃娃。
張大川一時看看白校長,一時又看看林可鍾,眼裡盡是悔意,要不是他在車裡情緒崩潰,這兩人還不至於此。他知道愛國要的是自己,而從他的本意來說,他也願意去認這個罪,但剛纔在車裡,白校長、林可鍾都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才救下他的,他又怎能當著他們的面,又如此輕易捨去呢?
白校長的女兒白麗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上。雖然她現在已經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肚子已經顯形,冬天又穿得厚實,十分的臃腫,但她是白校長唯一的女兒,小柳村村民們剛纔一聽白校長被困,就公推了她來當這個領頭的。
白麗終於耐心耗盡地衝愛國喊:“現在你到底要怎樣?你看我爹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想生生逼死他老人家嗎?”
愛國堅持地道:“白麗,我早說過了,我沒想對不起白校長,我只要張大川一個人!他害我爹中風,現在離死不遠,難道不該一命償一命嗎?”站在愛國旁邊的李老師也趕緊補充一句:“還有,張大川也不能再在學校待下去,那就是在禍害咱們小柳村的下一代呀!”
“你們──”白麗感覺肚子隱隱作痛,但是爹既然認了張大川當乾兒,那他就是白家人,她豈能在這個關口上拋棄他?而且爹清醒過來也不會答應!但械鬥,可是會出人命的,一個大姑娘家實在下不了這個決心。而且,小柳村的村民們雖然不滿意李老師這回出賣了白校長,但對李老師的話多少還是贊同的,這從這麼多人裡,居然沒一個幫腔的就可以看出來了。
而這一點,張大川自己也感覺出來了,臉色就變得更加慘白。壯壯的漢子,這時候整個人卻都在風雪裡瑟瑟發抖,很可憐的樣子。
白麗就看他一眼,咬咬牙,正想號召大家一起動手的時候,張大川就咬咬牙,說:“妹子,這事是俺惹出來的,還是俺自己來解決!”他自己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愛國和李老師面前。
白麗想拉,但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沒去拉他。而林可鍾大急,劇烈咳嗽了幾下,差點又吐血。“少爺!”那保鏢是有些真本領的,趕緊伸手在他背後幾處大**上連撫了幾下,才控制住他的傷情,“這麼多人看著,大川老師暫時不會有事的!少爺你就放心吧!”
林可鍾想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西部再落後也是在中國的國境內,當著這麼多的人面,愛國絕沒有那個膽子真地讓張大川一命償一命。他正覺得心裡一寬,誰知道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再也控制不住,“大川!”,一口血到底是吐了出來,急得那保鏢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張大川一直走到了愛國和李老師面前,雙膝一軟,就跪倒在雪地上,同時,大手扇動著空中的雪花,就開始使勁抽自己的耳光,“啪”、“啪”、“啪”……抽一句,說一聲:“俺有罪!”、“俺確實錯了!”、“李老師說的在理,俺明天就走!再也不回來了!”、“麻煩各位鄉親們替俺跟俺家裡打個招呼,偶家裡還有俺乾爹、乾妹妹就請鄉親們多照應了!”……
一記耳光一句道歉,很快,張大川原本就受傷的臉傷上加傷,登時全是血,血水,隨著他落下的巨掌一起四下裡飛濺著,臉腫得已經完全模糊了他的本來面目。
對立的兩方村民們都不說話,有的是被這殘忍的一幕驚住了,有的卻覺著早該如此了,你要早離開不什麼事都沒了嗎?還有的卻覺著這姓張的雖然喜歡男人,但事發後勇於承擔,倒也不失爲一條漢子!
林可鍾覺得心都疼了,那一下下的耳光分明就是打在他自己的臉上。不等保鏢替他清理完畢,一把推開保鏢,跌跌撞撞就跑了過去,順勢跪倒在地,就去攀拉張大川抽著自己耳光的胳臂:“大川,你這又是何苦呢?你要打就打我……”
“滾開!”剛下車時的一點感激,這時候也隨著這不斷打在他臉上、也打在他心上的耳光,一起煙消雲散。他是把臉面看得比命重要的西北漢子,他是一心想對得起祖宗的老張家的二兒子,他是發誓要一輩子撲在教育上的大川老師,但現在,這一切,卻都隨著這一記記耳光,支離破碎,再也不復存在!張大川真地就在想,剛纔在車裡,他爲什麼就沒有一頭撞死!一向心腸很軟的張大川就變得心腸很硬,伸手就把已經很虛弱的林可鍾推倒在地,說話更不留情,“要不是你,俺有今天這下場?俺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給俺滾,滾得越遠越好!”
淒厲的哀號聲水一樣軟軟地撞擊著雪霧,調子便愈加沈寂傷慟,彷彿兩個人爲時尚短卻分外苦痛的交纏,就平展展地鋪敘在這遼遠而潔白的西部戈壁上。
林可鍾被推倒在地,怔怔地望著這幾乎變得不認識了的傻大個。
鳥不飛,風不動,一切都在靜默中。而他卻分明聽到了自己心破碎的聲音,忽然就擡頭望了望天,心想:這天,怎麼就沒有太陽呢?那時候,是多好的太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