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帝陵的馬車一早就等在了殿門前,顧明珠帶着阿碧與小葵出來時,周楚楚早已經在使喚着婢僕搬着箱籠,看着阿碧手裡那幾個簡簡單單的包袱,周楚楚笑了起來,飛揚的眉眼裡滿滿是不屑:“零陵郡主還真是簡樸,出去兩日居然只帶這麼些行禮,也不怕……”
只是她話音未落,安平公主帶着宮婢已經出來了,也不過是兩個箱籠與幾個包袱,比起周楚楚那樣興師動衆來還差得甚遠,周楚楚纔不情不願地閉了嘴。
安平公主拉着顧明珠:“明珠,你今日坐我的馬車吧,陪我說說話。”
那邊的周楚楚臉色十分難看,卻出乎意料的沒有開口,只是低低哼了一聲,轉頭吩咐宮婢們儘快收拾好,自己扶着佩蘭的手上了馬車去。
宮中的妃嬪貴人們都登了車,馬車卻等在甘露殿前遲遲沒有動,天后還沒有登車。
顧明珠撩開馬車簾子,向着不遠處的甘露殿張望着。
層層玉階上殿閣高高在上,看不出有什麼動靜,只是玉階前的馬車裡都已經人心惶惶,天后遲遲不曾登車,誰都知道必然是因爲病得重了。
這些時日的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宮中也都在議論着猜測着天后的病情,可是誰也不曾想到她病得這樣重,連登車都艱難。
顧明珠目光掠過前面排着等着的馬車,最當先的那一輛便是德妃的馬車,巧的是德妃也撩了簾子,正微微擡頭向着甘露殿望去,側臉上沒有半分神色,只有一片冷漠。
直到她回過頭看見了顧明珠時,臉上纔有了變化,露出擔憂之色來,輕蹙着眉向顧明珠點了點頭。
顧明珠也在馬車中向她微微欠身,算是打過招呼了。
只是方纔她那毫無掩飾的冰冷之色,卻讓顧明珠記得清清楚楚。
這位六宮中有名的好人只怕也沒那麼簡單,顧明珠放下了簾子,微微挑眉暗想到。
天后出了殿來已經是小半個時辰後了,十餘個甘露殿的宮婢簇擁着一頂藤轎,天后就坐在藤轎上,雖然一身明黃團鳳翟衣,赤金九尾鳳冠,卻難掩臉色的蒼白,她半眯着眼靠在藤轎上,手裡握着手絹,時不時虛弱無力地咳幾聲,低着頭在鳳紋華蓋下若隱若現,徐司言緊緊跟在一旁,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從甘露殿的玉階上下來,天后連與諸位等候已久的宮妃連話也沒有說,徑直上了馬車,徐司言便吩咐啓程,帝陵拜祭就這樣開始了。
纔出了宮門,安平公主便坐不住了,鬧着要去天后的馬車上:“明珠,你也瞧見了,阿孃病得極重,我要過照拂她。”
顧明珠卻是舒展了眉眼,搖了搖頭:“殿下,只怕天后娘娘這會子正在靜養,不如到了帝陵,你再過去給娘娘請安。”
安平公主看着顧明珠那副篤定的模樣,愣了一下,慢慢坐下來了,心裡好像也安定了一些,她信任顧明珠,她能這樣說一定有理由。
內宮的馬車出了太極宮便與聖人帶領的宗室朝臣的車隊合在一處,匯成一道更長更雄壯的車隊向着通化門駛去,身着金甲腰仗唐刀的金甲衛護衛在兩側,更有騎着高頭大馬氣勢雄壯的驍騎衛一馬當先開路。
陪安平公主說着話的顧明珠這會子卻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瞥向低垂着的簾子,忍不住想要撩開看一看。
宗室朝臣的馬車都來了,不知道其餘隨聖駕一起去帝陵的馬車來了沒有?
正思量着,卻聽馬車外傳來有人的問話聲:“公主殿下可在馬車裡?”
是齊尚宮,她一身胡服快馬趕上前來,緊隨在緩緩前行的馬車邊。
安平公主有些吃驚,吩咐人請了她上馬車來:“尚宮有何事見我?”
顧明珠卻是輕輕咬着脣,望着齊尚宮,目光微閃。
“臣是奉了德妃娘娘之命前來稟告公主殿下與郡主,前面是藍田驛,到了那裡要換馬車前往帝陵,還請殿下與郡主準備好。”齊尚宮微微笑着。
換馬車?安平公主與顧明珠都有些不解,望着齊尚宮:“好端端的爲何要換馬車?”
齊尚宮笑着道:“這是長平郡主的主意,說是內宮平日所乘的馬車都是樺木所制,平穩有餘輕便不足,長途跋涉只怕笨拙又不便,所以郡主特意準備了幾十駕黃楊木所制馬車,給各位貴人換乘所用。”
安平公主瞪大了眼:“她準備了幾十駕馬車?”
顧明珠也不由地挑了挑眉,素來聽說沅城大長公主府豪富出手闊綽,可沒想到居然能如此闊綽,竟然隨隨便便就拿出這許多錢銀來準備幾十駕馬車,要知道宮中貴人所用的馬車無不是做工精緻上乘華貴的,光一駕就花費近百金,何況是這麼多。
看來周楚楚真的是費了不少心思,還有錢財,這一次是挖空了心思要在聖人與天后跟前好好長長臉了。
那邊安平公主還在好奇地追問:“只有我們要換馬車嗎?父皇與幾位皇兄他們呢?”
齊尚宮笑道:“聖人與幾位殿下的馬車都是四駕,自然是不必換的。就連幾位隨聖駕同往的世家郎君的馬車也都是雙駕的寶馬神駿,便是再遠不成問題。”
她說這話的時候偏了偏頭,目光在顧明珠身上停頓了一下,滿滿都是盈盈笑意。
就是那點笑讓顧明珠不由地目光轉開去,竟然不敢直視她,臉上有些不自在,她當然知道齊尚宮說的是什麼。
他這是讓她知道,他就在左右。
齊尚宮把話送到了,便告退下去,騎着馬追隨車隊繼續前行了。
安平公主這會子倒是有了些興趣,拉着顧明珠說起馬車來:“……她如何這樣大方,竟然花了那許多錢銀來置辦馬車,也不知道那馬車是什麼模樣,比咱們這一輛又如何。”
小娘子有了新鮮的事物總會有些興奮,連一直掛在心裡的煩憂也淡了許多,漸漸歡快了起來,顧明珠看着她那期盼又好奇的模樣,也不由地笑了起來,倒是把一直籠罩在衆人頭上的那道烏雲沖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