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聽懂了我的意思，朝我點了點頭，他的身形飄忽着，又淡化了些許。我知道他的意志又薄弱了，這是在朝我示弱，表示自己無心逗留人世間，想要去投胎。
我又看向女鬼，特意沉了聲音問，“你愛他嗎？”
我指了指男鬼，在旁人看來我就是指着一團空氣，看起來嚇人得緊。不過才經歷過那麼多恐怖的事情，他們一點也不懷疑我是在裝神弄鬼。
“愛。”女鬼沙啞着聲音說話了，可惜，像是刀鋸使用時一般難聽。
“那你們就走吧，一起去投胎，爭取做個情侶。”我隨意給他們拋了一個誘餌。
“他們家欺人太甚，不……放心。”女鬼說話艱難，卷着大舌頭，終於是把話說完了。
我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這件事情，本來就是男方的家庭責任更大一些，還落井下石。她害怕她走了，那些人會欺負自己的家人。
“我和你保證，他們不會了。”我說道，很是篤定地看着他。
女鬼畢竟和我是第一次相識，不太信任我，看着我搖了搖頭。我立刻呵斥了一聲，“跪下，給他們道歉。”
男鬼臉上露出了難堪的神色，還有心疼、酸澀。我趁熱打鐵，速度極快地說道：“左右不過是一個下跪而已，他們做了虧心事，死者爲大，跪一跪又能如何？你們若是心中有愧，將來去她墳前上香，難道不跪？”
這麼一說，似乎可以被接受。男方的母親率先跪了下來，速度太快我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虔誠地叩拜，那是怕了，害怕女鬼會報復他們。男鬼也沉默地看着，一時間，氣氛融洽了不少。
我在一旁輕聲地說道：“要真心實意，不要被逼無奈，鬼能夠感知到你們的情緒的。”
女方看得淚流滿面，掩面嘆息。我等這邊結束了，朝女方那邊走去，說道：“男方家人現在已經認錯了，你們還會讓他們在一起嗎？”
也許是有了女兒撐腰，方媽媽底氣充足，怒了，“怎麼可能？他們害得我的女兒不夠慘嗎？”
我輕輕嘆息一聲，“可是男方是真的愛您的女兒啊，他也爲您女兒付出了這麼多。真心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你們這做法，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方媽媽似乎有點被我說動了，方爸爸又不依不饒起來。
“可是我女兒現在已經不喜歡他了，不然怎麼會恨他們？妍妍已經死了，別想再把她往火坑裡推。”
方妍妍的哥哥也聲音冰冷地說道：“他們逃婚途中之所以會出車禍，是因爲他喝了酒，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錯。”
我怎麼也勸說不好，心中有些着急。那女鬼眼神幽怨，朝家人這邊飄了過來。
方媽媽很快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道纏住了她，讓她的身子微微一緊。她欣喜萬分，驚喜地叫喊着：“妍妍……”
“如果你還想和你男友在一起，你就拍你媽媽的肩膀三下。”我抓住時機，快速說道。
方媽媽很快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三下，她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動彈不得，神情也是複雜到了極點。
我知道他們暫時無法接受，也沒有催促，很快，女方這邊也抱團哭成了一片。
我走到屍體旁邊，觀察起來。因爲我打算給他們化妝，這一對新人命運已經夠悲慘了，沒道理還讓他們用這樣醜陋的面目下葬。
很快我就發現，只是血流的多而已，骨頭傷的地方都很好處理，只要肯花時間，就能把屍體復原得差不多。
“妍妍。”突然，方媽媽反應過來了什麼，聲音激動起來，“你怎麼還不去投胎？再不去是不是晚了？”
他們雖然還想和自己的親人多接觸一下，可更擔心她，那孤魂野鬼可不是好做的。
“既然知道，你們還反對什麼？如果你們不答應他們在一起，他們執念還在，是不可能去投胎的。”
我深暗這些人的心理，不見棺材不掉淚，見了自己自然就會慌了。你苦口婆心地勸說，反而一點用都沒有。
“左右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你們自己看着決定吧。”
我做了一個甩手掌櫃，站在一旁。
方媽媽最先妥協，抹着眼淚喊道：“女兒，媽媽同意了，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快點，快點去投胎吧。”
其他親人也是紛紛說道，男方家人也是如此，算是達成了共識。
我滿意地點點頭。這種事情我都見多了，每次都要折騰到最後，才肯妥協，明明是對死者好的事情。
“既然你們都答應了，那就把兩具屍體的骨灰燒在一起吧。”
我這話，把兩方的人給嚇壞了，齊刷刷地看向我。
我也知道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太過突兀，還是耐心道：“不燒在一起，他們怎麼能在一起呢？你們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把灰埋了也就是了。”
就算是夫妻也鮮少有骨灰燒在一處的，可夫妻的骨灰都是靠着放在一起，這小兩口不是夫妻，若是骨灰都被家裡人抱走，又得要分開。
“人死燈滅，你們這麼糾結這個，是不想他們兩人投胎了麼？”我怒喝一聲，故意加重了口氣，嚇得兩邊的人身軀齊齊一震。
他們根本不敢看向我，紛紛低下了頭。
“就這麼辦吧。”我不由分說地讓老闆幫忙擡屍體，兩邊的人就這麼看着我，沒有人吭聲，那神情就是默認了。
我心裡頭暗罵了一句，既然已經妥協了，嘴巴上就不能說一句好聽的，這樣我好早點把那對小情侶給超度了。
變成了鬼，那小情侶明顯的理解能力下降了一大截，我在那費了大半天的口舌，才把他們兩人給搞定。
他們答應，只要和我們殯儀館簽了協議，就去投胎。我鬆了口氣，和雙方家屬說清楚。
他們沉默着，也上前幫忙搬屍體。
我指揮着他們，把屍體搬到了殯儀館的化妝間裡。我當然也要爲自己的小金庫着想，和他們推薦了屍體化妝。
“真的可以恢復原來的面貌嗎？”方媽媽小心翼翼地問道。
“能恢復到九成以上，看起來和原先不會有什麼區別。”我笑着說道，因爲有自信，我的底氣很足。
“那就拜託你了。”方媽媽大喜，連連朝我鞠躬。
老闆是個人精兒，這會的功夫，他就把合同給打印好了，遞交到雙方手中。他們也不過是看了一眼，並未猶豫，就簽了，並且很快付了款。
我心中大喜，因爲那筆化妝費數目實在不小，有了我的手頭能寬裕許多。老闆人還算不錯，總不會全給我扣了去。
我走上前去，讓雙方都出去，我要處理屍體。很快，化妝間裡空無一人。我看着被放到開口棺材裡的屍體，伸手把他們的衣服全都脫了。
這起車禍很是嚴重，身上多處血肉壞損，我只估算了一下就知道恢復的時間不會短。我就沒有着急，先做了簡單的處理，把屍體上的血跡清理乾淨，然後洗了把手，走出化妝間。
我自己做了點吃的帶入房間，才繼續忙碌。這一忙就到了半夜。屍體的處理工作很繁雜，而且有時間限制，不一次性做好，後期修補的難度更大。
一直忙到第二天天亮，我才從化妝間裡走出來，洗了把臉就被雙方家屬給團團圍住。
我愣了一下，這時候天不過剛矇矇亮而已。夥計出面解釋說道：“他們怎麼勸都不肯走，只能是留在這裡過了一夜。”
“已經處理好了，你們過來看看吧。”我本來打算先聯繫一下林嬌韻，然後在殯儀館裡睡一覺，現在卻是不行了，把他們帶入了化妝間。
屍體被我轉移到了冰棺中，看起來和生前沒有什麼兩樣，只是沒有了生機。
房間裡沒過多久就傳來了隱忍的哭泣聲，我不好打擾，走出了房間。跟我一同出來的，就是那對小情侶的鬼魂。
來到僻靜的地方，他們雙雙朝我跪下。
“既然你們心願已了，就去自己該去的地方吧。你們遊蕩的時間不長，可以自行離去，也不用我超度了。”
我現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覺，什麼都不想。
兩人點了點頭，他們了了心願，像我之前碰到的那個老頭一樣，自行離去，進入死門地獄，投胎重生。
我來到殯儀館之前給我安排的休息室，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睡便不知道時間，當我醒來的時候，看到有一道人影坐在我的牀頭。
她有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眼神溫柔。我愣了愣，坐起身來。
“嬌韻，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放心你，就過來看看。”林嬌韻聲音柔緩地說道，“我很擔心你。”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我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了一點點委屈。我有些心虛起來，覺得自己做了不厚道的事情。
想忙就忙，一點也不顧忌林嬌韻的感受。
“抱歉啊。”我不好意地摸了摸腦袋，從牀上走了下來。
“我煮了一點吃的，你先吃一點吧，我聽叔叔說，你沒吃什麼東西就忙起來了。”林嬌韻心疼地說道。
我便接過了她給我的飯。沒有想到他的廚藝也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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