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女人，她也震驚地看着我，然後抽噎了起來。她哭得分外傷心，紅腫的眼睛像極了紅瑪瑙鑲嵌在那張瘦削的臉上。
給人一種骷髏活過來的感覺，我心頭微微一顫，打了個寒顫。
“別哭了。”我勸慰地說道，“我已經送他去投胎了。”
“是嗎？他投胎了嗎？”女人直勾勾地看着我問道。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來。我不敢告訴女人，我是騙他去投胎的，投胎哪裡是光看緣分，他能投到女人的肚子裡是一場機緣，機緣散了就沒辦法再聚起來了。
想要重新投到女人的肚子裡，一切都要重新開始，這樣的概率又有多大呢？
女人又哭了，哭得幾次都要背過氣去。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只好站在一旁，等她哭得累了，遞上一杯水。
“讓她休息一下吧。”我看向老闆說道。
老闆全程完全被晾在了一旁，不過他沒有生氣，聽從了我的安排。我要離開的時候，他主動挽留了我，“年輕人，你今天晚上就住在這裡吧，我實在是害怕晚上還會發生什麼變故，你留下來，我們兩邊都有照應。”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答應下來。老闆很開心，伸出大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雖然不能留你下來工作，不過這件事情真的很感激你。”
我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他的感激，一點用處都沒有。送佛送到西，我也害怕女人晚上出什麼事情，就在殯儀館住了下來。
這殯儀館的陰氣很重，又是開在醫院的對門，死氣和病氣交雜在一起，讓這附近的溫度很低，我覺得冷，和老闆借了兩牀被子才睡熟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女人早早地就給我們煮了早餐。她看起來心情好了很多，只是眼睛是腫的，至少不再是昨夜傷心得竭嘶底裡的樣子。
“叔叔，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林嬌韻看着走來的老闆，連忙道歉。
“沒關係，坐吧。”老闆對林嬌韻很好，看得出來他和林嬌韻家的關係不錯，而我是一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一頓早餐吃下之後，林嬌韻忽然對我說道：“我有事情要和你談。”
我知道她想問什麼，本來就不想隱瞞，點頭就答應了。我們走到了一個房間，她關上房間門坐在一張桌子旁，才說道：“他、他和你說什麼了？”
我搖了搖頭說道：“沒說什麼，就是不停地喊你媽媽。”
雖然那個孩子看上去是三歲左右的樣子，他的狀態卻更像是一個嬰孩，不能流暢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纔會猜想，這個孩子並不像他看起來的那般大，靈魂也會長大，但是沒有經過人世歷練，沒有人教導，是不會開智的。
林嬌韻的眼淚落了下來，說道：“三年前我打掉過一個孩子。”
我心中喟嘆，已然猜到了，沒有多少的意外。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逼不得已，我、我……”她欲言又止，想要告訴我一件事情，又不好說出口的樣子。
我不知道如何勸解她，乾脆閉口不言。女人的神情變得呆滯起來，似乎在回想着過去。
我從她的神情能看得出懊悔，她後悔極了，後悔把孩子給打掉，可是又不得不打。
我猜測，她應該是未婚先孕了，羞於啓齒，纔會出此下策。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那孩子卻記掛着母親，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
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大的壓力。
“你來這裡做什麼？”林嬌韻回過神來之後，問道。
我搖了搖頭，不想把自己要找工作的事情告訴她。林嬌韻也沒有多問，走出了房間。
很快，老闆就來找我了。他直接答應讓我留下來。我嚇了一跳，看向老闆。
老闆笑着說道：“是嬌韻讓你留下來的，她說你不是普通人，不會害我，左右你也沒有工作，就留下來吧。”
老闆的神情很是誠懇，我想了想，自己也快揭不開鍋了，於是答應下來。
“那死人化妝的工作……”
“總是有一些有錢人家的，之前我是不想節外生枝，不想開拓這方面的生意。若是你有需求的話，我可以幫你牽線聯繫一些。”老闆和善的說道。
我心中一喜，這樣的話我的工資就會高上一些。若是打雜看守屍體的話，一個月兩千塊就算不錯了。
我很感激老闆能給我這個機會，朝他鞠了一躬。
老闆呵呵笑道：“嬌韻的父親曾經救過我，你也救了嬌韻。就相當於是替我報了這份恩情，我沒有道理不幫你，今天你先熟悉一下這裡的業務吧。”
我有很多秘密，不太想搬到這殯儀館來住，可在殯儀館又時常需要加班熬夜。
想了想，我便又買了一套日常用品，沒辦法的時候就在殯儀館睡，有時間了，或是要辦一些隱秘的事情，就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去。
今日一整天，我都在打掃衛生。和我一起就一個夥計，他膽子很大，還能幫忙搬運屍體。
“你是新來的，你是不知道，有些人膽大包天，躲在殯儀館，等到晚上偷死人的東西。”夥計笑呵呵地對我說道。
這一點我早就見怪不怪，看了他一眼說道：“偷東西算是好的，有些人會偷命。”
夥計被我給嚇了一跳，古怪地看着我，“偷命？”
我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有些人其實是沒有死透的，如果去找一些道法高深的人來，可以有一次起死回生的機會，不過需要人命來換。”
這裡邊涉及到的東西很多，我也沒有深講。這種損陰德的法術，就算用了，施術之人也不會活得長久。
一般是很難見到的，見到了，稍微懂一些偏門東西的人，也知道怎麼破解。
夥計膽子真的很大，害怕過後好奇勁就上來了，勾勾地看着我問，“怎麼換？”
“呵呵，用買命錢。在屍體身上做法，如果有人拿了沾過屍體的財物，就是收了買命錢，就要替他去死。”
夥計喃喃說道：“那偷屍體東西的人豈不是不小心就會死了？”
我笑了笑，故意陰森森地說道：“所以，你看看哪裡有偷殯儀館東西的人是年紀大的？就是因爲都死了啊。”
夥計這下真害怕了，仔細一想，還真是沒有碰到。我哈哈大笑，他一頭的誤會。
林嬌韻聽到了我的話，走上前來，扶住了哇哇叫着，害怕得就要逃跑的夥計。
“你別聽他瞎說，這小偷有幾個年紀大的？特別是來偷殯儀館，年紀大撐得住嗎？”
夥計一聽，惱怒地看向我，覺得我欺騙了他，非要我道歉。我打了個哈哈，和他道了歉。
其實這些事情都是真的，我是不想嚇唬他們而已。林嬌韻倒是比我想的要聰明，而且膽大心細，有自己的想法和決斷。
落到這麼悽慘的地步，實在是有些可憐了，我忍不住提醒道：“嬌韻，如果你能像別的女孩一樣，按部就班，結婚生子，身上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我說的是什麼事，她心裡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林嬌韻的臉色當即就白了一下，不敢和我對視。我笑了笑，不再多說。
我來殯儀館工作的第一天，老闆並未要求我守夜，是我主動的。他也沒有說什麼，我直接來到停屍間隔壁的房間裡，打開窗戶看着屍體。
那些個屍體身上泛着慘白的光，偶爾冰棺上面會飄散着些許霧氣，我知道是那些屍體的魂體，並未在意。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那聲音不是外面的，是從裡面傳出去。我整個人當即清醒無比，知道遇到狀況了。
沒想到第一天就遇到狀況，我的心提了起來，翻了窗到了停屍間。不是我膽子大，是我沒有察覺到有多少的陰氣，就算那東西是怨靈，實力也不是很強大。
很快，我就來到了門邊，伸手一抓，就抓住了一隻冰涼枯槁的手。
緊接着我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個面容枯槁的老人，他的眼睛很大，看上去十分的嚇人，但是表情並未很陰戾。
我知道這是遊魂，往往是心願未了，纔會出來飄蕩，這心願不帶怨氣，所以不會傷害別人。
老人身上的陰氣很重，凍得我渾身都在發抖，我也就沒有逞強，及時撤退。當然也沒有給他開門。
雖說沒有什麼危害，可若是碰到暗中意志薄弱的人，會看到一個鬼影子把人給嚇到。對門就是醫院了，醫院裡好多人可是生着病呢。
本來都要死了，被這死氣夾雜着陰氣一衝，說不定可能救回來的人就死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那個老人還在敲着門，他死了，失去了智慧，也不是強大的怨靈，沒有辦法打開大門，只能是無助地敲着。
我看得也有些動了惻隱之心，悄悄把老人的容貌給記了下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夥計跟我抱怨着，說是昨晚一直有什麼聲音咚咚咚的，擾得他睡不着覺。
我心裡頭明鏡似的，瞥了他一眼說了實話，“是鬼老頭敲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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