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攥緊自己夫君的衣襟,臉上佈滿恐懼。
年輕男子雖然也很慌亂,但在妻兒面前,仍是強自保住鎮定。他輕輕拍着妻子的背,說道:“不怕,有我呢。”
而兩個老僕亦只能緊緊抱住放聲哭泣的孩子,可是他們臉上亦佈滿懼色。
季寥意態閒適,僧人神情平靜,他們似乎都沒有被怪異的蹄聲嚇住。
可是隨着時間推移,外面的蹄聲愈發威猛,說話的男子,聲色越來越陰曆,本來旺盛的篝火,變得搖搖欲滅,廟裡明暗不定,影子忽隱忽現,十分可怖。
年輕男子的心都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他終於忍不住大吼。
“無論你是什麼怪物,有本事出來,休要裝神弄鬼了。”
年輕男子一聲大吼過後,外面的蹄聲突然消失,連那男子的語聲一併消隱,可是風雨之聲也沒有了。
廟裡廟外變得無比安靜。
寂靜的氣氛,帶來的是更沉重的壓力。
年輕男子張開嘴,可是他發不出聲音了,就像是掉進水裡。
不,他現在確實窒息了。
衣領衣袖衣袂以及頭髮到處都冒出水,渾身變得溼漉漉的。他手舞足蹈,越是張開嘴,面容越是扭曲痛苦。
他的妻子秋娘忽然脫離年輕男子的懷抱,向僧人不住地磕頭道:“王子,求你救救我們。”
僧人嘆息道:“我只能帶走你。”
秋娘繼續磕頭,道:“還請王子大發慈悲。”
僧人搖了搖頭。
秋娘眼角流出淚水,向年輕男子看了一眼。
然後她默默往門外走去。
僧人淡淡道:“你走出去,千年功果,便毀於一旦了。”
秋娘聽到後,在鏽跡斑斑的鐵門檻前頓了頓,隨即毫不猶豫邁出去。
她出去後,身影就消失了,剎那過去,外面忽有琵琶聲響起,先是轉軸撥絃,發出三三兩兩的琴聲。
一陣無形的波動在廟裡散開,年輕男子便不再窒息,只是大口喘氣。
他看向門外,毫不猶豫衝出去。
頃刻間,他又被一股雄渾的力道轟了回來,身子重重摔到地上,在篝火旁邊。外面響起急切的琵琶聲,怒吼聲,蹄聲。
同時有奇異的光彩泛起,廟裡涌進怪異的勁風,將廟中的雜物掀動。
年輕男子只能和老僕抱在一團,將三個孩子圍住。
廟裡的勁風越來越大,樑柱都吱吱作響,搖搖欲墜。顯然用不了多久,這間破廟就會徹底崩塌。
而外面的琵琶聲愈發淒厲急切。
忽地一下,一聲劍吟響起。
彷彿銀瓶乍破般,外面那個男子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蹄聲奔起,漸漸遠去。
年輕男子的妻子秋娘面色蒼白,憔悴到了極點,扶着門手出現在廟門口。
這時那僧人站起來,說道:“跟我離開。”
秋娘點了點頭,然後向季寥的方向拜了一拜,便化作一道流光鑽入僧人的袖子裡。
年輕男子看到後,向僧人撲過去。
僧人輕嘆一聲,揮了揮手,男子暈了過去。兩個老僕慌亂地前去查看主人的情況,而季寥便在此時悄然離去。
……
……
季寥仿若跟風雨融爲一體,無分彼此。在他前面不遠,便是一團淡淡的佛光。他正在穿山越嶺地追逐那個僧人。
天書道:“你剛纔爲什麼管閒事?”
季寥悠悠道:“有麼,我只是修行無形劍訣時,恰巧沒控制住,發出了一道劍氣而已。”
天書頓時無語。
季寥淡淡一笑,視線投注向前方,始終不離開那個僧人。
他是來尋劍的,可是那個人勾起了他的興趣。確切的說,僧人身上的某個物品,讓他興趣濃厚。
季寥心想那把不能殺人的劍,未必有僧人身上的那個東西有趣。
時至今日,能讓季寥感興趣的東西並不多,所以季寥既然生出好奇,就一定要去瞧一瞧。
至於剛纔發出一道無形劍氣,傷到了外面那個妖魔,當然是季寥有意爲之,誰叫對方吵到了他。
嗯,確實是吵到了他。
而季寥也無意關心此時,在某個山澗,那個妖魔正發出痛苦的咆哮。
雲消雨散,現出天上的淡月。
僧人不再繼續前行,立足在一塊陡峭的岩石上。
清風拂過,寬大的僧袖飄然,月光落在他的僧衣上,遠遠望去,便好似一層月光如水,在他身遭起伏不定。
季寥也當過和尚,心想自己當和尚時,風姿好似也不比這個和尚強到哪裡去。
有這麼一副好皮囊,隨便在一個城池講經說法,都可能造成萬人空巷的盛況。
僧人瞧着季寥從月光下走過來,合十道:“施主追着我幹什麼?”
季寥道:“法師身上有一件東西,我很感興趣。”
僧人眼睛一眯,說道:“施主氣度颯然,當是胸襟不俗的道家全真,何必對外物縈懷。”
季寥道:“我若是見不到那東西,便真的可能會縈懷,若是法師有慈悲心,何不讓我一睹爲快。”
僧人道:“卻是不能。”
他說完之後,神情戒懼,面前這位修士,給他極爲危險的感覺。他自離開月陀國,在世間行走以來,首次遇到這樣危險的人物。
季寥亦是第一個發現他身上那東西的人,這人的靈覺,簡直可怖。
季寥道:“我並不想要法師身上的東西,只是想看一看而已。”
僧人道:“還請施主不要強人所難。”
季寥微笑道:“不如,我跟法師做一個交易。”
僧人道:“什麼交易?”
季寥道:“法師應該知道自己離入魔,已然沒有多遠了,對麼?”
僧人一驚,說道:“你怎麼知道?”
季寥心裡一笑,我若是這點都瞧不出來,那麼多年的天魔經和心魔大法都白修煉了。
他道:“法師不必問我如何知道的,若是我有辦法解決你入魔的問題,那麼法師可否將你身上的東西給我。”
僧人蹙眉道:“施主不是隻想看一看?”
季寥道:“我若是看一眼,便幫你解決入魔的問題,這交易就不對等了。”
僧人猶豫片刻,說道:“若是貧僧入魔,那也是我修行不夠,應有此劫,還請施主不要打它的主意了。”
季寥淡然一笑,道:“何必呢,你遲早會答應的。”
說完之後,季寥居然消失不見。
僧人驚疑不定,不知道季寥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