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大戰要開始了
烈日炎炎,萬物枯焦,稀疏的番薯苗提醒人們持續了兩年的旱災並沒有過去。
望着到處龜裂的大地,以安定人心爲由再次出巡東寧各地的鄭克臧伸手從地上抓起一把已經乾結了的泥土,一面用手指捏捻一面扭頭向身後的滿臉愁容的諸羅縣尹陳可探問道:“陳卿,諸羅今年備旱的情況做的怎麼樣?”
“回世孫的話,先前挖的深井還倒能出水,只是一些溪流斷絕了。”陳可老老實實回答着。“大肚溪、濁水溪沿岸倒還是能用水車灌溉,但不在這些大的溪川邊上的農戶也只能每日花上一兩個時辰排隊從深井打上一兩桶水。”
“苦了百姓了。”鄭克臧感嘆着,順手將剛剛捻得鬆散的沙塵灑在路邊。“藩上已然作出決定,今年的夏稅免徵。”陳可臉上一喜,就聽鄭克臧接着說到。“另外要跟百姓們說清楚,老天爺終歸是要下雨的,還請他們再熬上一些時日。”
“臣一定會把世孫的旨意傳達下去。”陳可趕忙拍着鄭克臧的馬屁。“想來,百姓們一旦得知今夏賦稅減免,必定會歌頌世孫寬仁的。”
“人心呢。”鄭克臧搖搖頭,他之所以免稅,一方面自然是因爲收不上來,另一方面也是爲了穩定人心,不過這將有多少成效,他卻並不看好。“對了,陳卿,雖然久旱不雨,還是要做好防汛的準備。”看着不解的陳可,鄭克臧解說着。“久旱不雨,一雨成災。”陳可若有所悟,鄭克臧進一步指示道。“絕不能讓百姓剛剛受了旱災,接茬再受澇災了?”
儘管鄭克臧的免稅政策和他本人鎮定自若的出巡讓東寧混亂的局面有了一定的穩定,然而三月底,澎湖安撫司楊秉模奏報澎湖出現鱷魚、淡水安撫司李滄奏報四月中淡水有火山噴發的各種自然現象被別有用心之人認爲是改朝換代的預兆而大肆傳播,使得尚未穩定下來的臺灣人心再次處在動盪之中,以至於陳纖巧生下一子都爲讓東寧上下歡欣,更甚者這些荒誕的謠言甚至影響到了英圭黎人的決定。
“陛下,鑑於目前極度威脅的軍事形勢,爲了保障我國商人的安全,不列顛東印度公司決定撤出在大員的商務人員。”英國商館代辦羅素夫雖然態度恭謹,但傳遞的消息卻是英國佬要溜了。“請陛下相信,我方依然願意與陛下及東寧王國政府保持正常的商貿關係,相信在戰事停止之後,我方會盡快恢復在大員的辦事處。”
“對於貴方在這個時候離去,對於這種近似背叛的行爲,不得不說讓人遺憾和憤怒。”鄭克臧的話讓通譯一愣,然而職責讓他還是完完整整的進行了翻譯。“任何巧言令色都不能改變雙方的關係因此此次事件而遭到破壞,代辦先生,姑且再問你一個問題,本藩去年訂購貨物,還能不能按時運抵?”
“鑑於如今的局勢,我方不能保證這些物資還能運到大員?”
代辦還想解釋什麼,鄭克臧卻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很好,這又違背了貴方一貫提倡的商業信用,既然如此,來人,扣押所有在港英圭黎船隻,接管英圭黎商館及倉庫,驅逐所有英圭黎人員,給他們一條小船,不,派一條福船送他們去澳門。”
“不,陛下,您不能這樣做。”英圭黎代辦咆哮着,然而兩位劍魚服侍衛橫亙在他面前,讓這個張牙舞爪的英國人只能用語言發泄自己的不滿。“您這是搶劫,您要爲此付出代價的。”
“代價?這句話應該由余來說纔是。”鄭克臧冷笑着。“這是你們破壞商業合同應有的懲罰,也是確保貴方能繼續履約的必要抵押物。”說到這,鄭克臧命令道。“趕他出去,十二個時辰裡面,將所有英圭黎人送離東寧。”
侍衛推搡着將英圭黎的代辦趕了出去,這個時候陪同英圭黎人前來的傅爲霖作出擔憂的神色:“世孫,英圭黎人也走了,本藩可就徹底孤立無援了,臣以爲,既然時局已經敗壞如斯,不如再派人至福州議和,以拖延清虜的腳步,臣不才,願親爲之。”
“孤立無援?”鄭克臧搖搖頭。“歐羅巴諸夷素來只重視實力,只要本藩打贏了只要本藩表露出確保東寧的力量,到時候不要說英圭黎人會急着重修舊好就連呂宋夷、佛郎機人甚至法蘭西夷都會一個個像聞着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自己找上門來的,卿不必擔心。”
傅爲霖見鄭克臧不往鄭清和談上引,心中大急,於是再度開口:“諸夷趨利忘義或不打緊,但本藩內有旱情外有強敵,委實不能浪戰,臣還是以爲能緩和還是先緩和的爲好。”
“傅大人這一片心思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鄭克臧招來侍衛輕輕交代了兩句,很快一份抄寫的奏章遞到了傅爲霖的面前,傅爲霖不明所以的接到手上,低頭一看上書《海逆日蹙疏》,此時就聽鄭克臧說到。“傅卿可以打開來看看,這是施琅向韃酋康熙呈遞的奏章,內中意思已經什麼清楚了,此戰決不可能緩和。”
傅爲霖大驚失色,忙打開來觀看:“?及今臣在水陸官兵中挑選二萬有奇,操練有日,可稱精熟,足以破賊睿鑑全覽,留中勿發,恐剿撫之議不相入,或有漏泄以害成也”
“這,這,”傅爲霖看罷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他之所以沮喪是因爲施琅已經寫的很明白了,招撫只不過是虛晃一槍而已,既然如此,他已經失去了前往福州的理由,自然也就不存在於戰前脫身的可能。“世孫,這,這是真的?”
“琉球商館搞來的,”鄭克臧確認着。“花了不小的代價,應該不會有假。”
傅爲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從鄭克臧的話裡收到一個信息,那就是琉球營在大陸有暗哨,一時間他心又有些活動了,不由自主的問道:“世孫,此等機密,琉球營又是從何得來的,莫不要上了別人的當啊。”
“上當?”鄭克臧心中忽然一動,他覺得傅爲霖的反應奇怪了,這一懷疑他立刻留神起來。“真也好,假也好,反正此戰是不可避免了,正好也拿這東西堵那些三心兩意的傢伙們的嘴。”鄭克臧這話讓傅爲霖心頭狂跳,正在此時,鄭克臧命令道。“傅卿,童子軍在北汕尾島動手,怕失了分寸,你且過去監督一二,另外順便讓他們在商埠外砌一堵牆,以免清軍可能利用商港上陸?”
傅爲霖前腳剛走,鄭克臧立刻招來鬱平:“如今市面上謠言紛紛,其中不乏是從本藩重臣府邸裡傳出來的,你立刻派人查訪,一定要把源頭給找到,另外,傅爲霖形跡可疑,盯死了他,一旦查有實據,馬上予以捉拿?”
鄭克臧堅定的不想跟清廷再度和談,但劉國軒卻爲了打亂施琅的進軍計劃而派出了使臣。這一年的五月六日,水師前鎮總兵黃學齎自海路抵達福州向姚啓聖遞交劉國軒的私信,提出“請照琉球、高麗等外國例,稱臣進貢,不剃髮登岸”。正因爲施琅獲得專征權力而悶悶不樂的姚啓聖如獲至寶,立刻飛馬報奏北京。
清人蔣良騏在日後撰寫的《東華錄?卷八?康熙二十二年癸亥(1683年)》中對此段歷史有過非常詳細的記載:“五月甲子(二十三日)。先是,福建總督姚啓聖奏【海賊劉國軒遣僞官黃學齎書至,請照琉球、高麗等外國例,稱臣進貢,不剃髮登岸;應否如所請,請旨定奪】。上曰【臺灣賊皆閩人,不得與琉球、高麗比。如果悔罪剃髮歸誠,該督、撫等遴選賢能官前往招撫。或賊聞知大兵進剿,計圖緩兵,亦未可料。共審察確實,倘機有可乘,可令提督即遵前旨進兵】。至是,姚啓聖奏【遣福州副將黃朝用往諭劉國軒等,仍如前言】。上乃趣施琅速進兵?”
於是一切的僞裝都撕破了,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帷幕。
然而就在大戰一觸即發的時候,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從五月二十八日,一直下到了六月初六,東寧各地“溪谷皆崩”。面臨着禍不單行的局面,鄭克臧一面勒令各地駐軍趕快幫助救災,一面又咬牙下撥儲糧一萬石用於救災,同時從琉球、日本、廣南、占城、暹羅各地搶運糧食,爲了籌集購糧所需的資金,鄭克臧還被迫去信長崎,通知田川次郎左衛門接受日方極爲苛刻的條件,以十年內每年提供五百擔生絲作爲利息,向日本關西豪商集團借貸價值三十萬貫目的白銀、紅銅和糧食。
鄭克臧這邊的努力還沒有見效,施琅已經從興化平海衛移師銅山做好了最後攻臺的準備,此時一度因爲搶功而跟施琅齷蹉的姚啓聖見到康熙心意已定也改弦更張,向銅山派遣了三千援兵,至此清軍已經完全做好了準備,只待擇日揚帆東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