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怎麼可能?!月明他當然會回來!他答應過我的!”譚錦瑟叫着,想摸過去扇那胡說八道的老頭子幾個嘴巴子,奈何又怕觸動了機關,只好原地忿忿。
“嘿!”許半仙認命地笑了一聲,“那小夥子生於極寒之日極寒之時、極寒之地極寒之處,天生註定就是一個寒徹骨、冷入髓的無情無心之人,不會在乎任何事,不會憐憫任何人,他答應了你不過是怕你糾纏,你是生是死對他來說就如雲聚雲散一般再正常不過罷了!”
“你放屁!你這個臭老頭給我閉嘴!”譚錦瑟氣得罵道,正要不管不顧地衝過去教訓教訓這個老混蛋,便聽見身旁這扇原本關着的青銅門忽地發出了聲響。
“噓……”戚栩連忙令譚錦瑟禁聲,幾人摒着呼吸大氣也不敢出,八隻眼睛在黑暗裡齊齊盯住了門的方向一動不敢動。
但聽這門“軋軋”地被誰慢慢推開一道縫,直嚇得陳婉婉拼死把頭埋在戚栩懷裡,只見一道火光從門縫中透了進來,緊接着門被徹底推開,從門後邁進幾個人,爲首的那一個竟是譚正淵!
戚栩有些緊張——眼下沒了那個葉月明在身邊,譚正淵要殺自己幾人簡直易如反掌——當然,如果他看在自己女兒的面子上饒自己等人一命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錦瑟!你怎麼在這兒?!”譚正淵顯然被門內的這幾個人嚇了一跳,既驚又疑地皺着眉頭瞪向自己這個並沒有付諸半點親情的女兒。
譚錦瑟冷眼看着他,暗恨官府之人辦事不牢靠,這麼久了居然也沒能找到這兒來抓譚正淵回去。然而此刻還不是同他撕破臉的時候,免得自己也搭上小命,便換上一張驚慌失措的臉道:“爹……我們本是上山來遊玩的……”
譚正淵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這事兒我已經聽說了——葉公子呢?怎麼沒同你們在一起?”還不等衆人答話,譚正淵便一眼看見了許半仙,既驚又喜地道:“許先生!您沒事兒罷?!”
許半仙心下冷哼:方纔遇見那巨蛇時你們父子只管自己逃命,將老子一個人丟在甬道里喂蛇,這會子還好意思厚着臉皮來問老子有沒有事?!只不過他同譚錦瑟的想法倒是一樣:這個時候還不宜同譚老頭鬧翻,免得老命不保,還是順着他些,待一起找到出路後再做計較。因而只作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笑道:“還好,老朽與譚兄走散後遇到了葉公子和沈公子,這才同他們走在了一起。不知譚兄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譚正淵看了戚栩幾人一眼,道:“我們也是誤打誤撞來的,途中遇到了蛇羣襲擊,大家跑得散了,而後就一直都在這迷宮裡轉來轉去找不到出路。幸好馬三兄弟逮到了一隻獾子,那獾子嗅到了巨蛇的鮮血味兒,就引着我們找到了這兒來。月明呢?怎麼沒同你們在一起?”
許半仙指了指前方道:“他同沈公子往前面探路去了,要我等在這裡暫候。”
譚正淵探頭向着前面看了看,手上火把所照範圍畢竟有限,再往遠處去就是一片黑暗了,便道:“在這裡乾等也不是辦法,我看還是我帶着人前去接應他們一下罷,你們還在這裡等着就是,我們會盡快回來接你們的。”
他這話幾個人裡除了陳婉婉誰都不信,然而比起涉險前行來他們還是寧願等在原地賭葉月明會回來接他們,於是便都點頭應了,譚錦瑟找譚正淵要了個火把,另又幾句話哄得一直對她有意的馬三把外衣脫了給她禦寒,而後便目送着譚正淵帶着手下僅剩的七八個人舉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前尋葉月明他們去了。
譚正淵下過幾次兇險的大墓,對於墓道機關自有自己的一套防範辦法,便見他令一名手下手裡持着一根棍走在最前面邊敲打地面邊前行,自己則踩着這手下的足印走,分毫不差,免得不小心踩在別處觸動了機關,於是這一行人就靠着這個法子慢慢地向前行去。
明月夜耳裡聽得有人遠遠地向着這邊過來,辨其腳步聲知是譚正淵也找到了這地方,眼珠子轉了一轉,彎腰拎起地上昏着的張廣友挾在腋下,內力傳聲給背上的心兒道:“潭正淵來了,莫要出聲,咱們進城去找老沈。”
心兒輕輕捏了捏他的耳垂兒,示意知道了,明月夜便架起輕功掠向那墓城之中。但見城門內是一片方石廣場,正中矗立着一座冥宮,宮門微敞着一道縫隙,想是沈碧唐進去後留下的,明月夜便也縱身過去開門入內,並將門在身後關嚴。
冥宮內部是仿皇宮制式建造的,前面是朝殿,後面是寢宮,明月夜看了眼地上的腳印,見沈碧唐是一直往寢宮去的,便也順着腳印追過去,內力傳聲道:“老沈!聽得見麼?”
一時沈碧唐有了迴應:“我在‘春風殿’,過來罷,沒機關。”
很快便尋見了春風殿,見沈碧唐正在一張青玉榻旁轉悠,頭也不擡地問明月夜:“你怎麼也進來了?在外面待着害怕了?”
“怕你爺爺!”明月夜笑罵一聲,“潭正淵也找到這兒來了,這會子正往城門樓走,我進來通知你一聲,免得待會兒一照面被他以爲你想獨吞這裡面的寶貝。”
“我本來就是要獨吞的。”沈碧唐不以爲然地道,伸手在那榻的底部摸來摸去,“倒是你,不是還要保他麼?怎麼甩下不管了?”
“我已經不需要他了。”明月夜淡淡一笑,“你可以隨意處置。”
“用不着我去處置,單城門樓子上佈下的那些強弩機關就夠那老頭喝一壺的。”沈碧唐一邊說一邊終於在牀底摸到了機簧,輕輕一扳,便聽得“軋軋”聲響,這牀就向旁邊挪開了一個牀位的空當,立時現出一條通往地下的甬道來,“下面一準兒是正經墓室!”
“有沒可能墓室裡有通往外邊的通道?”明月夜問。
“一般來說不會有。”沈碧唐撓了撓頭道。
“那你自個兒下去罷,我在上面幫你把風。”明月夜可不願帶着心兒去冒險,隨手將張廣友丟在地上,將心兒放下來坐到那榻上去。
沈碧唐也不耽擱,掠身進了地下甬道,半晌用內力傳聲上來,發出一陣陣的驚呼:“姥姥的!老明!你要不要下來看看——夜明珠啊!拳頭大的,好幾十箱啊!還有珊瑚樹——姥姥的——這麼多的寶貝,閃花老子的眼了!”
明月夜坐在心兒身邊,用小指掏掏自個兒耳朵,應道:“老子對那些玩意兒不感興趣,你自個兒欣賞罷。”
這廂話音才落,忽聽得那陣悶雷般的聲音再度響起,明月夜豎起耳朵傾聽的功夫沈碧唐已經從地下墓室裡竄了上來,道:“我聽着聲音似乎是發自地下的,莫不是這墓主在更深層的地下建了機關?”
明月夜回身將心兒背在背上,淡淡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是要帶心兒走了。”
沈碧唐撓撓頭:“老爺子交給的任務總不能空手回去,你幫我拿點兒值錢貨。”邊說邊回身奔往地下墓室,明月夜便跟在他身後一併下去,果見墓室左邊的耳室裡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箱蓋差不多全被沈碧唐打開了,裡面裝着各色的陪葬。
沈碧唐將自己外衫脫下來,先把那一箱子夜明珠倒在上面打成包袱系在背上,而後又要脫褲子去裝剩下的,明月夜忍不住笑道:“你打算光着屁股扛着寶貝上大街嗎?”
沈碧唐用手向上面指指:“不是還有那姓張的小子的衣服麼!”說着將褲子紮成的布袋裡也裝上珠子,一把丟給明月夜,“幫我拿着!”
“好了沒有!老子可不想再陪你耽擱下去了!”明月夜將那“布袋”接過紮在腰間。
“走,這就走。”沈碧唐有點依依不捨地看了看墓室內剩下的寶貝,心道也罷,那就先把心兒帶到安全的地方後再騙明月夜這小子回來同他一起搬剩下的好了。
兩人從地下墓室上來,聞得傳自深深地下的那悶悶的轟鳴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不敢再怠慢,沈碧唐先將昏在地上的張廣友的外衫扒下來自個兒胡亂穿上,而後將張廣友挾在腋下,從春風殿的後門轉了出去,明月夜揹着心兒跟在後面。
才一出了春風殿便是一陣地動山搖,洞頂簌簌地往下落石塊,兩人運起輕功在石雨中騰挪躲閃,一路奔往墓城的後牆。越上牆頭,明月夜轉頭向着墓城進門處看了看,卻見城門樓上佈下的強弩車正嘩啦啦地運轉,成百上千枝重箭連發射出,不由笑了一聲,向沈碧唐道:“譚老頭果然觸發了城門樓上的機關,這會兒只怕已經成了刺蝟了。”
沈碧唐也回頭望了一陣,忽地皺起了眉頭:“不妙……這機關我以前在另一座同時期的古墓裡見過類似的——強弩有數,終會射完,這一射完便會引發下一個機關,上一回是地陷,險些讓老子折在裡面,這一回還不定是什麼,趕緊走!”
“往哪兒走?”明月夜歪着嘴看他,“小豬哥您老人家倒也得指條明路給我們啊。”
沈碧唐撓了撓頭:“待我心算一下……”
明月夜皺了皺鼻子:“石脂水的味兒越來越濃了,你最好給老子快着點兒!”
“石脂水、石脂水……姥姥的!這是要火燒墓城一損俱損啊!”沈碧唐一拍掌,話音方落便聽得隆隆的巨響由地下涌上來,整個方石鋪就的廣場地面突地向下陷去,連帶着城牆和那座冥宮也一起往下陷,明月夜同沈碧唐縱身躍起向旁飛掠開,只頃刻功夫方纔所立之處便已經完全陷進了地中。
一時間整個山腹中如同遭了地震,上面往下落着石塊,下面不停地深陷,心兒在明月夜背上趴着有些害怕,又不看見周遭物事,只好箍着明月夜的頸子道:“哥,這墓要毀了麼?婉婉和譚姑娘他們還在青銅門那邊呢!得救他們!”
“救什麼救,咱們自個兒能不能出去還成問題呢!”明月夜淡淡地道。
“那也得救!快去快去——”心兒急得扭動着身子就想從明月夜背上滑下來,被明月夜一掌拍在屁股上:“折騰什麼!先把你帶出去我再去救他們。”
“那就遲了!”心兒叫道。
“遲了就只能怪他們命不好。”明月夜絲毫不爲所動。
“你——裡面還有譚姑娘呢!”心兒扳過明月夜的臉來黑暗裡瞪着他。
“那又怎樣?”明月夜反問。
“你——你不是喜歡她麼?怎麼能——怎麼能拋下她不管!?”心兒瞪圓了眼睛。
“我幾時說過我喜歡她來着?”明月夜笑起來。
“你——”心兒一時不知怎麼接話,只好怔怔地瞪着。
這廂沈碧唐猶自心算此陣解法,那機關卻不等人,便見由冥宮陷落之處忽地汩汩地向上涌出大量濃黑粘稠的汁液來,明月夜罵了一聲,吼道:“老沈!別算了,石脂水冒出來了,先原路返回迷宮裡去!”
“順路回去救婉婉他們!”心兒連忙插口。
明月夜沒有應聲,黑暗裡俊美的面孔毫無表情:石脂水燒起來的速度快得很,迷宮裡一時半刻又找不着出路,多帶一個人心兒就多一分危險,他纔不會去冒這個險。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將心兒平安帶出去,爲此,就算再多犧牲幾個人他也絕不會眨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