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換了衣服進來,解了溫大少穴道,溫大少早已呼呼睡去,畫意坐在牀頭替他擦着溼透的頭髮。待琴語和棋聲因事離了臥房,明月夜才道:“姓姜的婆娘倒是好毒的心腸,把這小子直接推下湖去了。”
畫意嘆了一嘆:“除掉一個還會有下一個,這便是生於大府的悲哀。”
“所以,還是我們這樣好,天不管地不管,逍遙自在,是不是?”明月夜笑着伸手在畫意頭上揉了揉。
畫意擡起臉來也衝着他笑:“是,逍遙自在,這樣好。”
“要不……”明月夜一眨眼睛,低下頭來到畫意耳邊,“我幫你把這小子一併盜走,可好?”
畫意將他的臉推開,垂眸看了看溫大少:“把他弄醒罷,一會兒還要去前廳送客,讓他嚇唬嚇唬姜氏去。”
明月夜聞言伸了手狠狠去拍溫大少的臉,被畫意一把捉住瞪了一眼,便嘟起嘴來咕噥:“女生外嚮,果然不錯,這就只認外人不認哥哥了……”
“明月夜!”畫意惱火地踢了他一腳,“有完沒完?!不是早說了我不喜歡他麼?!”
“哈!”明月夜只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伸指不知點了溫大少哪裡,便見溫大少倏地一下睜開了眼睛,道了聲:“撐死了!”
明月夜哼笑:你那是喝湖水喝的。被溫大少瞅見,一把拉住手往胸前放:“詩情……你這臭丫頭最會裝傻,到現在還不明白少爺的心麼?”
“噗——”那廂畫意沒忍住笑出了聲,明月夜扭頭衝她做了個兇巴巴的表情,這纔回過頭來往外抽手:“你那顆心還是好好兒收腔子裡罷。”
“爲什麼?”溫大少藉着酒意蓋臉死纏爛打起來,“爺就是想娶你!詩情,爺替你贖身,銷去奴籍,然後悄悄兒地在城裡買個莊子,再給你換個名姓,用錢買通官府那裡做個假的履歷,把我以前自己經營的買賣全劃到你的名下,這樣你也是個小富婆了……然、然後我就去向你提親,把你正正式式地娶進門兒當正室,好不好?這主意好不好?我想了很多天呢!”
明月夜挑着半邊脣角盯着這個掙扎着坐起身抱住自己腰的男人——這小子沒毛病吧?!
畫意則在後面眨着眼睛看着溫大少和明月夜:他居然會喜歡“詩情”?……這……老天也忒弄人了……
“放開。”明月夜去扒腰上的胳膊。
“不放,你不答應我就不放。”溫大少死死抱着,雖然隱約覺得這腰有點硬有點粗。
“我是男人。”明月夜道。
“不管,妖人我也要。”溫大少根本沒走腦子,反正今兒是賴定詩情了,說啥都不放手。
“再不放手我就揍你了。”明月夜道。
“打是親罵是愛,你揍死我好了。”溫大少這麼多年的浪蕩公子不是白當的。
明月夜舉起拳頭,纔要照着溫大少的鼻樑骨砸下,被身後的畫意趕了兩步上來攔住,忍着笑道:“不能打,打腫了一會兒怎麼到前廳送客?”
“不許笑!”明月夜瞪她,臭丫頭。
溫大少聽見了畫意的聲音,連忙擡起頭來找,對上畫意一對含着笑的眸子,便也跟着傻笑了兩聲:“畫意,丫頭,讓你姐姐跟了我,好不好?”
“好。”畫意笑着點頭,伸手過去扶他,溫大少便鬆開了明月夜,畫意坐到牀沿上,輕輕在他太陽穴上摁揉了一陣,“大少爺,感覺好些了就起身罷,還要去前廳送客呢。”
溫大少這才猛然驚覺般地一扭頭:“我幾時回白梅院了?”
正好琴語熬了醒酒湯進來,溫大少便濃濃地喝了一碗,由一同跟進來的棋聲和畫意一齊動手重新換了衣服,站起身時還是有些打晃,畫意便給明月夜打了個眼色,明月夜不情不願地過去將他扶了,粗聲粗氣地道:“小婢扶大少爺往前頭去罷。”
溫大少擡手在明月夜的鼻尖上捏了一把:“喏,你還是心疼你家少爺的,對不?”
畫意再一次沒忍住笑,連忙用手捂住嘴。
明月夜真想一腳把這混蛋小子飛到房頂上衝雨去,這一回他是徹底在心兒面前擡不起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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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正在前廳盤算着溫大少“不幸”因醉酒失足落湖後自己應該表現出怎樣的一種悲痛纔不致使人疑心,卻覺身旁心腹丫頭玉盞兒哆嗦着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便轉臉過去遞了個眼色:怎麼了?
玉盞兒用手向着廳門一指,一張臉白得鬼似的,小嘴翕合着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姜氏便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廳門口看去,這一看險些驚得從椅子上摔下去——便見那本該已經死在清波湖裡的溫大少爺正被一個粗大丫頭扶着搖搖晃晃地從外面進來,身上衣服乾乾淨淨,絲毫沒有從湖裡爬出來的跡象!
這是怎麼回事?!姜氏連忙瞪向玉盞兒:“你沒按我說的做?”
玉盞兒早嚇得懵了,哆嗦了半天才嗑嗑吧吧地道:“太、太太,小、小婢的的確確把、把大少爺……絕不曾錯!”
“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因廳內還有衆賓客,姜氏不好再多問,只得狠狠瞪了玉盞兒一眼後扭開頭去,面上只作平靜,心下卻不住地犯嘀咕:玉盞兒行事一向可靠,不可能沒按自己的話去做,且看溫大少身上的衣服已不是方纔那一件,顯然是回白梅院換過了,頭髮也很溼,絕不是淋雨淋到那樣程度的,細思之下,這溫大少確是被推下過湖無疑了。只是……只是發生了這樣嚴重的事,任誰也不可能保持神色如常,何況溫大少又不是不認識玉盞兒,肯定明白這事兒是自己主使的,但他從進廳門起自始至終都未向自己這邊瞟過一眼,就算視線偶爾掠過,那眼神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除非他是神仙,否則絕不可能做到這樣的無動於衷。
姜氏一時拿不準溫大少的心思,反而惴惴不安起來,她在腦子裡不停地設想溫大少會怎麼對付自己,會怎麼在溫老爺面前告狀,以及自己應當怎麼應對,想出了各種各樣可能會發生的事,又得費心費腦地去爲這各種各樣的可能想對策。沒一會兒姜氏腦門上便見了汗,頭也一陣一陣地發暈,明月夜將姜氏心虛焦急的神色看在眼裡,心下不住好笑:心兒這丫頭還真是越來越壞了,故意不將方纔之事告訴溫大少,使得溫大少在姜氏眼裡顯得高深莫測,於是膽顫心驚胡思亂想,短時間裡甭想安寧。
矇在鼓裡的溫大少此時卻是一派輕鬆,除了酒尚未醒頭有些疼之外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眼看時辰漸漸晚了,有賓客便開始作辭離去,溫老爺叫上三個兒子一起去送客,姜氏也只好強打精神應付那些女客。
一直忙到近三更溫大少才和明月夜兩個回到白梅院,熱水洗漱了倒頭睡下,一宿無話。
第二天放了晴,一大早溫大少便起來穿了正式些的衣服,帶上詩情往前廳去。今天新人要拜祠堂,想着將來自個兒和詩情成親也是要拜的,所以帶上她先去熟悉熟悉各個環節。
來到前廳,無非是新娘子給公婆敬茶,公婆賞紅包什麼的那一套。柳姑娘——溫二少奶奶悄眼去看坐在位子上的溫大少,卻見仍是那般英俊瀟灑,然而少了幾分風流,多了幾分沉穩,比之從前更加的有味道、更加的引人沉淪了。
溫二少奶奶心中一痛:天知道她的洞房花燭夜是怎麼過來的,和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男人同牀共枕,簡直像用刀在凌遲她一般!她不得不將這個男人假想成她夢中的情郎溫大少,如此還能讓她好過一些,然而當天亮時睜開眼,那難以言表的失落與絕望卻加倍地涌上心來。
溫大少垂下眸子將溫二少奶奶的目光擋在眼皮之外,他有點惱:這女人忒不知廉恥,既然已經嫁了老二,就該把私心雜念斷了纔是!如今當着全家人的面還如此大膽妄爲,真是——!
一時廳內禮畢,便由溫老爺帶着一干溫家人出了前廳往祠堂的方向去。遠遠地見溫老爺請來的那位衙門高手在門口立着,溫老爺近前拱了拱手,笑道:“辛苦冷公子了!”
冷落淡淡回禮,目光飛快地在眼前衆人面上掃過:那月光大盜若果真這次的目標在溫府,說不定就易容摻和在這羣人的中間,萬不可掉以輕心。
來拜祠堂的除了溫家人之外就是一干隨身伺候的丫鬟們了,個個垂首斂裾,一時也看不出什麼來。
見溫老爺帶着衆人魚貫進入祠堂內,在堂前蒲團上依次跪下,焚香磕頭念念有辭,與別的人家兒拜祖宗也並沒有什麼不同,更不見溫老爺將那寒玉牌位取出來讓衆人蔘拜。明月夜心下琢磨開來:莫非這庶子成親還夠不上格去請那寒玉牌位?非得嫡子成親纔可以麼?難道還得心兒用個計令那溫大混小子也短時間內成了親?
參拜完畢,溫家人重新回到前廳用餐,繼而溫大少要到鋪子裡去看生意,明月夜便一個人先回了白梅院。心兒問起拜祠堂的情況,明月夜簡單說了,末了道:“不成我今晚就去祠堂裡打探打探。”
“不急,”心兒搖頭,“那個姓冷的高手還在府裡,還是不要冒險得好。我看我們還是另想辦法,通過溫大少去探溫老爺的口風罷。”
“心兒,”明月夜伸手輕輕托起心兒下巴,望住她那對清清亮亮的大眼睛,“我想好了,這一回過後,再也不會讓你如此辛苦費神了,是我無能,我……”
心兒小手掩住明月夜的嘴,阻住他後面的話,佯嗔着道:“怎麼,想是扮女人時間太長,人也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以後怎樣以後再說,但若你想要把我甩到一邊去自己幹活兒,除非你先不認我這個妹妹!”
“臭丫頭,”明月夜笑了一聲,捏了捏心兒臉蛋兒,“那就以後再說好了。你可想好了怎麼通過姓溫的小子去套那老爺子的話了麼?溫小子腦袋不笨,莫要引起他的疑心纔好。”
心兒若有所指地瞟了明月夜一眼,含笑道:“總會有法子的,莫急。”
明月夜狐疑地盯着心兒,總覺得這小丫頭在算計着自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