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鄧愈的父親鄧順興勇武過人,而且爲人十分仗義,被鄉人推舉爲團練使,帶着一幫鄉勇,保境安民。
鄧愈十四歲那年,有一次隨父親、大哥一起去打獵。在荒郊之中,他們路遇一位年邁的道人昏倒在路邊草叢裡。
鄧順興下馬探了一下道人的鼻息,還有氣,並沒有死,於是立即和兩個兒子開始掐人中、灌水什麼的。好一番折騰,這老邁道人終於是醒過來了。
那老邁道人指着旁邊一座大山,告訴鄧家三父子,那座山上有個小道觀,他就是那道觀中的道士。本來這名老道是下山會道友的,沒想到年紀大了,回來的途中體力不支,便昏倒了。
鄧家三父子一看這個情形,決定好人做到底,將這老道送回觀中。
剛開始,他們把老道士扶上馬,騎馬前行。可是走了一段山路之後,樹木茂密,加上山路陡峭,根本就沒辦法騎馬了。
父子三人只好下馬,輪流揹着這名老道人向山上爬。爬了近兩個時辰,已是日暮西山的時候,他們終於是在這位年邁道人的指引下,找到了一處破舊的老道觀。但是,這破舊的老道觀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那年邁道人告訴鄧家三父子,他就是這道觀中的道士。
鄧愈他們一聽,覺得十分奇怪。這麼破舊的老道觀,又只有這老道士一人,他平常都是怎麼生活的?
那老道人從鄧家父子的面色中看出了他們心中的疑問,那老道士便告訴鄧家父子,可別小瞧了這處偏僻、破舊的小道觀,這裡是他歷代先師的羽化之地。
他們這一門的道士,要其中資質甚高者,纔有資格到此處來坐修,直至在此處羽化。而且每次在此處坐修者,只能是孤身一人。
也就是說,只能等這老道士在此羽化了,他們這一門才能另選一位資質較高的道士來此處坐修。
雖然這老道觀看起來破舊,但沒想到竟然還是一個重要的地方。鄧家三父子雖然不懂修道,但爲了表示對道家的尊敬,也就不敢再有些什麼看不起這破舊老道觀的想法。
由於當時天色已晚,摸黑下山也非明智之舉,在老道人的邀請之下,鄧家父子三人就在這老道觀中歇息了一晚。
雖然道觀破舊,但道觀中還是存放有些粗糧。那老道士也煮了些稀飯,招待鄧家三父子。
可能是爲了感謝鄧家三父子的相救之情,那老道士說要替鄧家三父子看相。
鄧順興心想,這老道人既然願意爲自己父子三人面相,也是十分高興。
誰知,那老道人看了鄧順興及其長子鄧友隆的面相之後,都是搖了搖頭。
鄧順興看這老道人直搖頭,心想,難道是有什麼災禍?就立即追問這老道人。
這老道人問鄧順興,你們父子可是掌兵之人?
鄧順興當時是團練使,兩個兒子也是跟着自己在軍中,自然都算掌兵之人。鄧順興只好點了點頭。
那老道人說道:“不祥啊!不祥啊!”
鄧順興聽了這話,頗有些不高興,立即追問這老道人,有何不祥?
這老道人很直白地告訴鄧順興,他和他長子鄧友隆的面相和命格里都忌兵,如果掌兵,恐怕難得善終。
聽了這話,鄧順興是哈哈大笑。他告訴這老道人,他就是一個團練使,兩個兒子也跟着他從軍。眼下天下都是兵荒馬亂的,既然是從軍,那就得打仗。既然打仗,那就得有人陣亡。這難得善終,有什麼大不了的?亂世之中,有幾個當兵的能得善終的?
那老道士聽鄧順興這麼說,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見這老道士搖頭,鄧順興說道:“師傅不妨幫我小兒子友德(鄧愈最初名叫鄧友德)也看一看?”
那老道士轉過頭,對着才十四歲的鄧愈是仔細觀摩了許久,從那老道的表情來看,有幾分驚訝,也有幾分惋惜。
可那老道士就是光看不說話,把一旁的鄧家三父子是急得直撓頭。最終,鄧順興實在是忍不住了,便問道:“老師傅,究竟怎麼樣呀?”
那老道士說道:“這小子面相可不一般。如果跟對人,將來必將位極人臣,大富大貴。可是……”
鄧順興這下急了,聽說自己的小兒子能位極人臣,大富大貴,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呀!只是這老道士怎麼又說了可是呢?難道這事兒會遇到什麼梗阻?
鄧順興着急地問道:“可是什麼呀?有什麼話,老師傅您就直說呀!”
那老道士說道:“可惜壽不過甲七!”
鄧順興不解地道:“甲七是什麼意思?”
那老道士解釋道,甲七就是一甲子的七成。一甲子大家都知道是六十年,那麼七成就是四十二年。也就是說,這老道士認爲鄧愈活不過四十二歲。
不過鄧順興聽了這話倒是不惱,他笑着問這老道人:“您老再幫我看看我這小兒子命中有沒有子,能不能繼承他的爵位。”
那老道人十分肯定地告訴鄧順興,鄧愈命中有子,可襲其爵位。
聽那老道人說到這裡,那鄧順興是哈哈大笑,說道:“依老師傅所言,咱老鄧家的後人可是混得十分不錯。那咱就借老師傅吉言,先謝過了!”
說完,鄧順興便拉着兩個兒子朝老道士作揖。
那老道士沒想到鄧順興竟然這樣豪氣,說他與長子不得善終,說他次子活不過四十二,他竟然都不惱。反而是因爲鄧家後人能得到蔭庇而高興。
那老道人衝鄧順興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作揖了。那老道人單獨拉過鄧愈,又仔細瞧了瞧,說道:“小子,你記住我這十六個字。‘日月麗天,其色若赤。綿綿延延,凡十六葉’”
鄧愈跟着這老道士唸了幾遍,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鄧順興和鄧友隆自然也是不懂。
還是鄧順興耿直,他對這老道士說道:“師傅,你這四句話古古怪怪的,你就是讓我這小兒子死記硬背記住了。說不定,過兩天他又忘記了。要不您給我們解釋解釋唄!”
聽了這話,那老道士是許久沒有作聲。
那鄧家三父子這也就這麼盯着這老道士不眨眼,終於,那老道士開口說道:“唉!罷了!要不了多久,貧道也得在此羽化了。我就漏泄一次天機吧!”
原來這十六個字,出自諸葛亮的《馬前課》。傳說諸葛亮在一次出兵之前,在馬前佔了一卦,故稱爲《馬前課》,也有人稱其爲《馬前神課》。
據傳這《馬前課》共有十四課,剛纔這老道士所說的就是第八課,也就是即將到來的天下局勢。
而這第八課之前的第七課,老道士也說給鄧家三父子聽了。第七課就是“一元復始,以剛處中。五五相傳,爾西我東。”
這第七課的內容就很明顯了,說的就是元朝,以剛治國,傳了十代,最終分裂。
至於這第八課的解釋,那老道士只是告訴鄧家三父子,第二句“其色若赤”,就是說即將一統天下的新王與“赤”有關。據他夜觀天象,這個人現在已經出現在淮西,姓朱。如果將來遇見一位淮西籍姓朱的地方軍閥,就果斷前往投奔,他日必能成就一番功業。
雖然這老道說得是有模有樣,但第二天鄧家三父子辭別這老道之後,還是認爲這老道是在故弄玄虛。
首先這從軍之人,可以說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過活,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因此,這老道說鄧順興和鄧友隆難得善終,就是個大概率事件。在戰亂年代,有幾個從軍之人能得善終的?
至於說到鄧愈,估計是這老道看他們三父子救了他的命,故意將他往好了說,免得三父子不高興。
再說了,當時的紅巾軍起義纔剛剛開始,哪來的什麼淮西籍的朱姓將領?如果找不到這個將領,鄧愈也就沒有辦法建功立業。
因此,在鄧家三父子看來,這老道士的話十有八九都是無稽之談。
可之後事情的發展,卻是越來越詭異了。
兩年之後,也就是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鄧順興在與元軍的交戰中,中箭身亡。
鄧順興死後,自然是長子鄧友隆執掌了兵權。可不湊巧的是,就在鄧順興死後沒兩個月,鄧友隆居然得了重病,很快不治身亡。
當時纔剛滿十六歲的鄧愈不得不從父兄手中接過指揮刀,再度帶着麾下衆人討生活。
到了這個時候,鄧愈越來越覺得當初那個老道士的話有道理了。
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鄧愈再度回到那個破舊的老道觀。可讓他失望的是,連老道士的影子也沒有。難道是這老道士已經羽化啦?
如果真是這樣,那應該有其他的道士來此坐修呀?可是鄧愈一連等了三天,也沒看見一根人毛。
沒辦法,鄧愈只好離開道觀下山了。
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年初,鄧愈聽說紅巾軍將領郭子興麾下有員部將名叫朱元璋,打仗十分厲害,剛剛攻下了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