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總兵官、徵夷大將軍蘇翎,連同趙毅成等武官以們,一行約三百多人緩緩進入登州府城。這隊人馬在城外的駐軍散去之後出現,自然便招來不少好奇的目光。只是在登州府城內並沒有人認得蘇翎等人,那些目光多半都落在那顯然從未見過的鎧甲上,當然,護衛們目不斜視、列着整齊的馬隊行進的模樣,那暗地裡稱讚的,可不是少數。這兩月見到的軍人,可當真與往年所見不同。
隊伍中那走在最前面的一人,卻是嚴安途。若是論及對登州府最熟悉的,則莫過於此人,這回嚴安途被特意留了下來,協助蘇翎辦理登州府城內的事務。那嚴安途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不時地回頭給蘇翎介紹着什麼。
以嚴安途的身份,頂多能與胡德昌等人見上一面。胡德昌等三人自打交出家族生意、全力執掌蘇翎所部的財務事項,類似嚴安途這種專門做山東生意的人,都另有人管帶,只是偶爾需要詢問時,方纔召見一些人面談。而要說見到蘇翎,可是毫無機會。這回湊巧,嚴安途雖說受了番驚嚇,卻總是有驚無險,且到了還接到這麼個差使。
那嚴安途自是情緒波動,以其頗知一些內情來的底子推斷,這跟着蘇大將軍辦事的人,日後都有一番安排。嚴安途雖是老走商道之人,並未有什麼太大的目標,不過是一本本份商人而已,但瞧着胡德昌、嚴壽、傅升三人原本也不過是本份商人,可如今呢?過手的銀子以百萬計,哪兒還有半點過去的影子?
胡家、傅家、嚴家,眼下已再不是過去那賺了銀子便要窖藏起來的模樣了。嚴安途並不十分清楚三家與蘇翎聯手時是如何分派那合作所賺得地子的,他只是從三家經商思路的變化上,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商路。用銀子生銀子,這道理誰都懂,可嚴安途看到地,卻是胡德昌等三家將銀子不斷投入到各種行當之中,攤子是越鋪越大,粗略估算一下,怕是投出去地銀子,可也有幾十萬之數。
嚴安途做商隊管事,專管這山東生意,可也有屬於自己的幾分紅利。實際上,胡德昌等三家聯手之後,類似嚴安途這樣擔責較多的管事,除了每月有定例銀子外,年終還都有紅利可分。嚴安途不過兩年之間,便也有了近萬兩銀子的身家。
嚴安途的情緒波動,倒不是爲了能賺更多地銀子。
近萬兩銀子是什麼情形?放到哪兒,可也算是大富之家了。嚴安途這個歲數,且經商日久,這心思活動的,倒是羨慕胡德昌等人能夠辦出無數賺錢地新花樣來。比如那個銀莊,在遼東可是頭一號。胡德昌在湊集本錢時,嚴安途等這類管事,也被允許入股,但只限一千兩銀子的本,並不許多佔,這僅能算是給這些管事們一些福利罷了。當然,這同樣是將這些人更加緊密地捆在了一起。
嚴安途自知在遼東地界上,怎麼也比不過胡德昌等人深受蘇翎信任,這要想比肩,也唯有在山東這塊自己最熟悉的地面上想辦法。嚴安途知道,自己這個心思,明顯給人一種想自立門戶的印象,這卻是絕不允許的,但其實嚴安途僅僅是想自個兒做出些“大事”而已,是故,這門心思一直都悶在心裡。
嚴安途知道,離開了遼東這棵大樹,自己便是個小的不能再小地蝦米,任誰只要想吃,張嘴便能將自己吃下,更別說那些“做夢”的“大事”。而此時,當蘇翎下令要嚴安途留在登州府辦事時,嚴安途立即面紅心熱,那些盤算了不少日子地念頭,再也壓不住了。
是故。這一路上。嚴安途多少顯得有些嗦。將沿途地商家、店鋪一一指明。顯示出其對本地地熟悉程度。嚴安途地心思都放在蘇翎身上。卻沒瞧見。那些店面、商家地主人。卻是認得他地。此時見其與一隊騎兵走在一起。便都有些詫異。但稍一琢磨。便都恍然。早聽說遼東商人背後有棵“大樹”。看今日這番模樣。果然大有來頭。當然。此時卻不好與嚴安途打招呼。生怕打擾了其中地幾位將軍。這畢竟是武人。一有不對。做商人地。可是捱打都沒處說理去。何況這段日子裡發生地事情。難道還敢觸黴頭麼?
嚴安途辦地頭一件事。便是安排蘇翎等人地住處。
嚴安途既然是專走山東商路地。這登州府內自然便有落腳處。這置地宅院。倒是簡陋。但卻十分寬敞。住下數百人不算什麼。其實。這該叫做貨棧纔對。遼東商隊過
登州。這除非立即便要上船地。不然便都要在城內安那商貨可也要有處存放纔是。
當然。有那麼幾間稍微佈置得舒適地房間。便做了蘇翎地住處。
這些天都在船上晃悠。能在陸上住下。自然要舒服得多。一進院子。護衛隊長唐平立即佈置護衛各處值守。這不過是照舊地事項。自打瀋陽一戰過後。這些精挑細選出來地護衛們。也都知道。日後怕是沒什麼戰事了。心裡多少有些遺憾。這回來山東。那心情。可難說是否與嚴安途類似。不過。這護衛地職責自不敢鬆懈。但。如今誰還能對蘇大將軍產生威脅?
果然,蘇翎在嚴安途的引領下查看了一番之後,便吩咐唐平,只留下幾個護衛值守前後門便可,其餘的,輪着休息,出去逛逛登州府城也好。不過,得換上便裝出去,別一身鎧甲的溜達,走到哪兒可都惹人注目。
這破天荒的頭一遭,令護衛們都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果然是沒有戰事的地方。在遼東,即便已經結束戰事,可畢竟見得軍人比平民多,而此時是在登州府,可不是遼東。一時間,包括護衛隊長唐平在內,才猛然感受到,這纔是尋常過日子的模樣。這種心情,可令護衛們多少有些不習慣了。足足過了一個時辰,護衛們才商量好班次,輪流出去逛登州府城去了。
這邊蘇翎進入嚴安途爲其安排的小院,見果然要比別處舒適,院子雖小,可也有盆栽小樹,廳內的傢什也不像外面那般只管要結實的置辦。這說道宅院,倒令人想起那顏如雪的小院,看來,這會享受,也是門學問。
嚴安途動手給蘇翎、趙毅成沏茶,放在小几上,然後便規規矩矩的束手站在一旁,靜候吩咐。
蘇翎見其模樣,便笑道:“你也坐吧,這會兒沒別的事,就隨便聊聊就好。”
“是。”嚴安途應到,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趙毅成四下打量了片刻,說道:“大哥,這麼些日子了,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蘇翎笑道:“怎麼,這清閒了,還不舒服?”
趙毅成一笑,說道:“就是清閒了,才覺得不得勁。”
這回山東之事,不僅蘇翎命趙仕哲掌總,就連趙毅成哨探一部,也劃定出一組人,專責山東事宜。這一部人手,也在趙仕哲那套架構之中。是故不僅蘇翎可以如今日這般悠閒着,趙毅成也跟着“沾光”。
蘇翎說道:“這總有第一回。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總不能事事都親自動手,何況,你我加起來,也只有兩雙,這騰出空兒來,纔好盤算一些別的事情。”
趙毅成答道:“大哥,這道理我明白。就是身上覺得彆扭。”
蘇翎一笑,沒有再說。那嚴安途面上堆着笑,卻不敢隨意插言,只等着回話,不過,那心裡卻猶豫着,不知是否將一直想着的那件事,此時便說出來。論理,此時提出來最合適,按蘇翎、趙毅成兩人適才的對話,顯然是心境正好的時候。不過,這畢竟是頭一次在蘇翎身邊待着,多少有些緊張,雖然蘇大將軍這近着瞧着,也不像是個令人生俱的人物。
這心裡一猶豫,面上可就顯了出來,嚴安途那生意場上練出來的不動聲色,此時可都不知哪兒去了。
蘇翎喝了口茶,品了品,覺得味道有些不同,這心裡一猶豫,心想不知是自己心境不同了,還是這茶葉不一樣的緣故?當然,蘇大將軍喝茶從來是解渴、提神,可當真未有過品茶的想法。
擡頭看了看趙毅成,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觸,蘇翎與趙毅成同時一笑。
“這茶,”蘇翎望着趙毅成,說道:“我倒分不出新茶、舊茶,喝起來都是一個味兒,不過,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趙毅成笑道:“大哥,咱們幾時去分什麼新舊了?有茶喝就不錯了。遼東一般人家,可不都是如此?”
蘇翎點點頭,說道:“這茶都是由南方販運至北面的,光是這腳價,便要值得幾分,難怪價錢不低。”
說完,蘇翎又轉頭問嚴安途:“這山東有種茶的麼?若是山東便能產茶,遼東的茶價也就能低一些了。
”
那嚴安途一怔,心裡本正琢磨着,見蘇翎一問,卻蹦出一句話別的話來。
“將軍,登州還沒有大些的織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