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四十五章 商貿統籌
糧食,始終是遼東的一大要害。
不論是大明朝的遼東都司,還是崛起於羣山之中的努爾哈赤,年年因此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只不過大明朝是以南補北,爲此曾留下一路疤痕;而努爾哈赤,選擇的是最簡單的方法---“搶”。
戰爭是解決所有問題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手段,每年開春,努爾哈赤便開始四處擄掠,這個時候,正是春糧正缺的季節,搶回來的糧食不僅能填補空缺,那些被搶回來的人、畜,還是擴大農耕的勞力基礎。再有便是秋收之時,那可是比耕種一年要簡單得多。大明朝與後金努爾哈赤最初的糾紛,也便是相互指責對方越境耕種土地,進而演變成相互劫殺對方耕田的百姓。當然這最後,還是努爾哈赤佔了便宜。
人家努爾哈赤搶了的都歸了自家人,整個後金的土地、財產,都是屬於努爾哈赤及其兒子、親戚們。而大明朝戍守邊牆的官兵,除了命是自己的,可什麼都撈不到,還得爲此遭受懲罰。這攻守之勢,便呈一邊倒的趨勢,當然此時這風向可又轉了回去。
不過,此時蘇翎意外獲得這數萬的人口之後,按理說實力大增,若是都按千山堡那般模處置下來,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人口、土地,還有兵馬、錢糧,再就是那些工匠們,這些足以使蘇翎帶着衆位兄弟們,屹立在遼東鴨綠江畔。不僅大明朝此時無力左右蘇翎,就連一江之隔的朝鮮,也無法阻止蘇翎的步步緊逼。
可惜,人是要吃飯的。沒有填飽一家人肚子之前,說什麼都是泡影。此時蘇翎即便再能編織出一幅美好畫卷。也不可能將這數萬人口都收歸自己的轄下。
糧食的來源,屈指可數。一是千山堡轄內自己所囤積地糧食;二是往朝鮮境內尋去;這第三,也是最有希望的,便是大明朝給予的全力支持。真要算下來,從楊鎬兵敗開始。再到袁應泰,大明朝發往遼東的兵馬總計也有二、三十萬,既然能夠供應這些人馬的糧草,眼下蘇翎不過是要一些補充,想必難度還是最小地。
但鎮江堡離山海關一千多裡,且陸路已經不敢保證暢通。而海路還得等朝廷調集到山東,才能接濟到旅順。這一來一往,沒有數月也是辦不到的。歸根結底。還得自己想法子解決這頭幾個月的糧食問題。
蘇翎一時沒有回答馮伯靈的反問。只顧在自己腦子裡盤算着,往日的一些想法模糊地浮現,可如何將這些結合在一起,解決這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呢?
這副模樣讓胡顯成等幾人看來,卻像是蘇翎已經胸有成竹,儘管面上神色琢磨不定,但想來定然是由法子解決地。這些年的變化。無一不證明他們這位大哥。一向具有先見之明。
這時,久等不至的胡德昌、嚴壽、傅升三人忙不迭地奔進參將府。直接進到前廳,見在座地衆人都一幅久等地樣子。那胡德昌連忙說道:“將軍,朝鮮那邊剛到了三艘糧船,趕着卸貨,便耽擱了片刻,將軍勿怪。”
蘇翎瞧了一眼胡德昌。見其居然穿地是一件絲綢做地衣衫。腰上還晃動着幾件飾物。嚴壽、傅升也是一副光鮮華麗地打扮。
“胡德昌。你們這一身。倒是風光地緊啊。”蘇翎話裡卻是聽不出喜怒來。不過這沒來由地一句。讓胡德昌等三人均是誠惶誠恐。不知到底何事。卻也不敢隨便回話。
這身家愈是大了。心裡地念頭便也特別多。眼見着蘇翎一日一日地實力猛增。這回攻打赫圖阿拉一事。也是知道結果地。這回肯定會被朝廷大大地獎賞。儘管以往是逃軍。可當真不可同日而語。這胡德昌等三人依靠蘇翎發地家。心上此時貼地越發地緊。這越是看重。便越是小
不過。蘇翎卻並未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而問道:“從朝鮮來地船?”
“是。”胡德昌答道。
蘇翎想了想。見胡德昌等人還站着。便指了指椅子。示意坐下說話。胡德昌、嚴壽、傅升這才悄悄出了口氣。規規矩矩地坐下。
蘇翎不斷地在三人身上掃來掃去,好一會兒才說道:“如今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你們三人,忙得過來麼?”
這話可更不知如何理解了,胡德昌忙說:“還可以對付。”
“你們的兒子、女婿、親戚什麼的,是不是都用上了?”蘇翎笑着問道。
“是。家裡的人手差不多都派出去了。屋裡只有女人打點。”胡德昌老老實實地答道。
蘇翎停了一下,卻又換了個話題。
“朝鮮有糧食?你那船糧食怎麼來的?”
胡德昌答道:“是我派人去朝鮮四處買的。”
“怎麼買?”蘇翎問。
胡德昌望着蘇翎,往日蘇翎可從不問細節,便答道:“就是派幾個夥計,到朝鮮各地,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去問,就是運回來有點麻煩,其餘的倒沒什麼難處。”
蘇翎不解,回憶着袁應泰曾跟他提過,朝鮮始終提供不了多少糧食,是故對其遷居百姓指望朝鮮不報希望。便又問道:“朝鮮不是也缺糧麼?”
胡德昌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將軍,朝鮮缺糧,是指朝鮮國王徵稅收的糧食。我這是拿銀子去買,不管富人、窮人,只要有餘糧,都會賣的。”
這句話似乎讓蘇翎開了竅,仔細想了想,張嘴欲說什麼,卻又止住,再次思索起來。
是啊,都說這遼東缺糧,可整個遼東上百萬左右的人口,除了荒年之外。也沒聽說餓死多少人。這與胡德昌說的可不是一樣?遼東都司徵集不到糧草,不等於說遼東沒有糧食。這可是兩個思路。換句話說,只要百姓們肯賣,哪兒還發愁買不到糧食?單說遼東南衛那些村子裡稍微算是大戶的人家,哪家沒有幾十上百石的糧食?陶安峰那隊人馬洗劫的大戶人家。可都是數千石以上地存糧。按道理說,這朝鮮也是一樣。
想到這裡,蘇翎又問胡德昌,“若是多派商隊到朝鮮去,你說是否能買到更多的糧食?”
胡德昌卻沒明白,回答到:“將軍。人手實在是抽不出來了。”
“不是說你的人。”蘇翎說道,“我問你能不能買到?”
“能,不僅糧食。那些農具。耕牛等等都可以買到。”胡德昌肯定地說道。
“你能確定?”蘇翎追着問道。
胡德昌腦子飛快地轉着,大致明白了蘇翎想要做什麼,便說道:“將軍,朝鮮其實與遼東差不多。一般百姓家裡確實餘糧不多,但與遼東一樣的是,每個村子裡都有一些大戶人家,囤積的糧食不少。就算是遇到再不好地年景。也餓不到這些人家裡。”
蘇翎微微點頭,胡顯成等幾人也是如此。這些人可都是貧民出身,只知道大戶人家富有。卻還真從未從這個角度看問題。
胡德昌見此,便又說道:“再說,朝鮮那些大戶,也跟遼東的情形差不多。不僅稅交得少,甚至根本不交。所以,那些交不起稅的百姓,往往都願意賣身到那些大戶名下,這樣下來,大戶們便有越來越多的土地,而那些百姓,甚至比以往過得還要好一些。”
這個問題,不僅遼東有,大明朝各地都差不多是這樣的情形。所以朝廷收入是越來越少,且大部分的糧稅,都壓在那些還有屬於自己土地地百姓身上,是故窮的越窮,富得越富。儘管朝廷也備有名冊,年年按冊催繳,但架不住各地官員本身便是大戶之一,這附身於己的人戶,從不見減少。
蘇翎又問:“胡德昌,你是直接拿銀子買地麼?”
胡德昌嘿嘿笑着說道:“將軍,起初是拿銀子買地,不過,派去的商隊,還帶着一些布匹,綢緞之類的......”
胡顯成笑着接過去說道:“所以,你又將銀子賺回來了。”
胡德昌說道:“也沒賺,不過是又買了些糧食。總要將船裝滿纔好。”
這是簡單的經商之道,不過蘇翎等人算是外行,腦子想的角度不同,自然要顯得慢上一拍。
蘇翎看了看衆人,說道:“這回遼陽遷居至此的人中,有上萬的人家是從商地。”
在遼陽城裡居住,自然不能種地。除去那些賣力氣謀生地人家,剩下的都是做着各式各樣地生意的人。不少人家都是在城外買田,城內居住。如此想來,這數萬人中,還真難說有多少願意去種地地。那畢竟是遼陽城,遼東首府,居住的肯定不會以賣力氣賺錢的爲多。
蘇翎又問胡德昌:“你說除了銀子,那些朝鮮大戶們還要什麼?”
“布匹之類的,珠寶也算是。若是有上好的瓷器、綢緞等等,也能賣出大價錢。”胡德昌說的認真。
蘇翎看向胡顯成,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胡顯成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眼下還沒想好。”
蘇翎又向剩餘的人看去,見都是微微搖頭。看來,還得自己拿主意。有些想法,這些人還不能一下子全盤聯繫起來。
蘇翎站起身來,在廳內緩緩踱步,這個毛病,似乎有逐漸成習慣的趨勢,但純屬下意識的行爲,做起來自然沒有袁大人等做的灑脫。
“我們還是各自分管一面。”蘇翎說道,“胡顯成,這民事部分,還是你來掌總。”
“是。”胡顯成應到。“農事上,我來辦。”這部分,胡顯成已經有基礎,且那些管事們也都習慣了。
“管事學院,還得加快辦,要讓更多的人能夠出來辦事。”蘇翎交待着。
胡顯成猶豫了一下,說道:“大哥。乾脆將管事學院獨立出來。這樣辦事也方便。”
“可以。以後這部分全部都由你來管轄。”蘇翎說道。
“是。”胡顯成答道。
“軍伍之事,我來辦。”蘇翎說道。這點當然沒有任何異議。
“至於商人......”蘇翎看了看胡德昌,問道:“胡德昌,你願不願意出來做官?”
“做官?”胡德昌一愣,一旁的傅升、嚴壽也是一驚。大明朝商人做官。可從未聽說過。
“對。還有你們,也是。”蘇翎示意嚴壽、傅升二人,說道,“不過,不是朝廷的官。當然,你若是想。以後我可以向朝廷上給你要一個,不過,那沒什麼意思。”
胡德昌、嚴壽、傅升都爲答話。仔細聽蘇翎的下文。
“你們這些年也東奔西跑。也賺了不少家產,對吧?”蘇翎笑着問道。
三人有些尷尬,這賬目上的事情,地確說不清楚。
蘇翎收住笑容,說道:“你們好好跟着我幹,今後的銀子,絕不會少了一文。”
“是。”胡德昌、嚴壽、傅升一齊站起。不敢再坐着說話。
“坐吧。這是隨便說說,咱們還是說正事。”蘇翎伸手虛按。示意坐下。
胡德昌三人規規矩矩的坐下。
“以後這商字上面的事情,便由你們三人掌管。”蘇翎說完。有意停了一下,看了看三人的表情,然後繼續說下去。
“具體地,你們三個下去好生商議一下。我只說我需要你們做的。”蘇翎說道。
“是。”胡德昌等三人答道。
“以後,你們不僅要做你們現在手上的生意,還有別的商人,也都歸屬你們管轄。我們管轄多大的地界,你們便管轄多少商人,明白麼?”蘇翎盯着三人問道。
胡德昌、嚴壽、傅升不約而同地望向蘇翎,這句話的含義,可當真是官地範圍了。
“簡而言之,就是不僅你們要賺做生意上的銀子,還有商稅,懂麼?”
“是。”這一點對商人來說提一句便夠了。
“所以,以後這商業上所有規矩,都由你們來定。你們可要好生動動腦子。”
“是。”
蘇翎說道:“這第一,你們先把這......”想了想,蘇翎接着說道:“就叫商貿部。先將人手都備齊了,你們只管去挑人手。怎麼分派,你們自己定。”
“人手實在不夠用。”胡德昌叫苦。
“你們自己想辦法,要不,也辦個商學院,選些機靈的年輕人出來,快學快用。你們自己那一肚子生意經,別藏着,都拿出來。”蘇翎說道。
這已經超越胡德昌等人經商地概念了,三人均感稀奇,雖然千山學院地名聲是知道的,但沒想到會落到自己頭上,要知道辦學一事,可與商人沾不上邊。
“好,以上就說道這裡,下面便是我要你們辦的。”蘇翎說道。
“第一,糧食,不管用什麼法子,都儘管弄過來。這回從遼陽來的人裡面,有不少商人,你們商量一下如何發動這些人跟着辦這事。要去朝鮮,我給你們發文書。要去山東,甚至江浙,我給你們辦關防。你們記住,有我在你們身後,誰也不敢攔着你們“是。”胡德昌等三人應到。
“第二,沿海一帶那幾個鹽場,你們要派人去接管了,要兵便對我說。總之要在最快的時間裡,開始出鹽,不僅要夠我們自己用,還要賣到朝鮮去,還有東海一帶。這是一筆大生意。沒人約束,想來你們該知道如何擴大鹽場吧?”
傅升答道:“這個問題不大。這些日子,那些鹽場的人都跑光了,我們只需招募人手便可。”
“好。這第三,便是鐵。東山那一帶,我已經派兵去守着了。你們要派人前去接收,儘快出鐵,若是能練出鋼來,就更好了。”蘇翎說道。
胡德昌遲疑了一下,說道:“將軍,我們沒人懂的鍊鐵鍊鋼。”
蘇翎笑着說道:“怎麼,忘了我適才說地了?是要你們去管,不是要你們自己去做生意。”
“這個......”顯然沒轉過彎兒來。
蘇翎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釋:“當初我與你們是怎麼合夥做生意地?難道我懂經商?”
這個比喻雖然不是十分恰當,可也算是一個提醒,看胡德昌的神情,已經有些開竅了。
“眼下我們不缺銀子,缺地就是能幹事的人。再說,也不可能事事都自己親自動手,讓你們管地意思,是要掌控在我們手裡。不要想着自己將銀子都賺了,只有讓別人有銀子賺,才能爲我們做事。”蘇翎強調道。
胡德昌、嚴復、傅升都顯得若有所思,蘇翎也不催促,給他們時間消化一下。
傅升問道:“將軍,那鹽引的法子,還用麼?”
鹽引是大明朝廷控制商路的規矩,僅這一點,便造就了不少鹽商鉅富。
“這個.....”蘇翎想了想,說道:“不必用這個法子。你們可以跟那些商人們說,咱們辦事不按朝廷的規矩,規矩由我們定。你們可以打造一批執照文書,任何商人只要有本錢,都可以任意經營。”
“收執照費?”胡德昌當即想出這個主意。
蘇翎笑着說:“當然可以。對咱們來說,重要的還是商稅,做生意的人越多,這稅也就越多。眼下我就說這三點最重要的,你們有什麼問題,好生商議再議。”
“是。”胡德昌等人答道。
蘇翎又說道:“我們打算建造鎮江新城,所有商人均可申請一塊土地作爲建造房屋之用,你們對這個也可以想象辦法。”
“是。”
“我給你們兩個月的時間。”蘇翎正色說道,“兩個月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得像個官府的樣子,賬目、人手,都得一清二楚。”
“是。”此時,已由不得胡德昌三人說什麼。這嶄新的商貿生意,便要在這三人手中開始。
“胡顯成,”蘇翎說道:“這一部,還得由你來掌總。”
“大哥。放心。”胡顯成特意看了眼胡德昌等三人,回答的聲音雖小,卻是沒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