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嘉渾身的血液都聚集在那隻被景凌輕輕撫摸的手上,就像被電流擊中,她心臟痙攣,大腦麻痹,根本無法正常思考。
“那樣……就像是打開潘朵拉的匣子,”當他把手掌移開後,她才言語滯緩的說:“你永遠不知道里面的真相是什麼,我的母親也許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傭,甚至更糟一點……一個賣身的煙花女子,她可能住在擁擠破敗的貧民窟裡,”她停頓一下,臉微微一紅:“當然,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比貧民窟也強不了很多,”
景凌咧嘴笑了:“而且,說不定她還會天天來問你要錢打牌,或者找你借錢還債,”
餐桌中間擺着一個水晶花瓶,裡面插着一株銀葵花,因吸取了充足的水分,根莖飽滿,色澤鮮豔。他的目光從花瓣轉到諾嘉臉上,就像這朵怒放的鮮花需要不斷的養分補給,她需要數不清的呵護體貼和關注,作爲她的養父母,想必對她寵溺極了,否則也不會把她養得如此嬌貴。
“我的生母給我取了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小娟,”諾嘉眼簾低垂,臉色越發紅了,完全被自己的勢力和俗氣震驚到了。
“小娟很可愛,我很喜歡,”他拿餐巾擋住嘴,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真的嗎?”她擡眼看他,目光裡滿是熱切,不確定他的話是不是真的,她必須搞清楚,他心裡到底有沒有她?
“這一次你準備在大澳呆多久?”
“三五天,或者一個星期,”
“這麼短時間?”她幾乎想哭了,三天能幹什麼啊,她要如何讓他愛上她,就像她無可救藥愛上他一樣。
看他神情淡漠,她忍不住懷疑是自己讓他感到無聊:“對不起,我嘮嘮叨叨的,你一定覺得很煩,”
他優雅的把盤子裡的小牛肉叉入嘴裡:“沒有,我能理解你的沮喪,與其坐在黑暗裡抱怨,不如找根蠟燭點上,給自己一片光明,”
“你真這麼想?”
“當然,”
付賬的時候,景凌從錢包裡掏出一張鈔票,諾嘉一眼就裡面夾着一張兩寸大小的黑白照片,是一個綰髮梳高髻的年輕漂亮女人。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她突然意識到,只知道他單身,卻從來沒有問他身邊是否有其他女人?
恐慌在心底蔓延,她突然覺得自己很荒唐可悲,怎麼就那麼輕易把自己的身心交給一個幾乎還一無所知的男人。
看穿她的心思,他輕描淡寫的說:“我的母親,這是她嫁給我父親之前照的,我一直都帶在身邊,”
他的言語裡沒有一絲溫度,如此清涼,她忍
不住打了個噴嚏。
“抱歉,”
也只有那樣美麗的女人才能生出如此魅惑人的兒子,她很想這樣說,嘴脣動了動,只說了前面一半:“你母親很漂亮,”
“謝謝,”他淡淡一笑。
“她在平都?”
“我母親已經去世很多年了,”他看了她一眼,冷冰的目光幾乎凍結了她的臉。
“老天……對不起,對不起,”臉上的顏色猛然間不翼而飛,她尷尬萬分的囁嚅:“我真是昏了頭,竟然一下子忘記了,她是——”
“沒關係,”他簡潔的打斷她。
一頓飯吃到尾聲,她迫不及待想和他單獨相處,嗯……她想的是像上次在旅店房間裡那樣,只有他們倆,沒有旁人打擾的聊天喝酒,或者……她嚥了咽口水,爲自己的渴望感到羞澀。
她用餐巾捂住臉,絕望而無助,自己一定是放蕩下流,厚顏無恥的女人,否則,她怎麼會如此想念他的親吻和撫摸,甚至,她渴望他再次和她做那件事。
老天,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諾嘉?”他輕聲開口,把餐巾從她手裡緩緩抽出:“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她還只是個孩子,一點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他若有所思,本來很想抱抱她,突然覺得不忍心了。
“沒有,我很好,”她擡起頭,直接看進他的眼睛,鼓起勇氣說出那句話:“你住在哪裡?”
“我在長明美術院附近租了一個套間,想着要經常過來,這樣比住旅店更方便,”
“長明美術院……離我家不是很遠,繞一繞就到了,”她脣齒糾結,爲自己過於明顯的暗示而臉頰發熱,見他無動於衷的坐在那裡,只覺得羞愧不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纔好。
深深一個呼吸,她立刻轉移話題:“如果……如果我想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你會幫我嗎?”她必須讓他儘可能長的留在大澳,只要他人在這裡,她就有更多時間和他在一起,即使只是遠遠看着他,偶爾聽聽他的聲音,她就滿足了。
“我出生一個月後,就被親生母親送到了聖瑪麗亞教堂,如果真的用心去打聽,相信總有一兩個修女會知道一些相關信息,”她聲音有裡幾分緊張,更多的是興奮和期待:“她給我織了一件毛線背心和一頂小帽子,上面各自繡着小娟兩個字,我一直保留着……”她嗓音突然低沉,臉色黯淡下來:“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什麼樣的女人才會捨得拋棄自己的孩子?”
“你的母親顯然很勇敢,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沒有人會做出這麼艱難的決定,”
“如果現在她還在……大澳的話,多半也已經結婚了,”她緊咬了一下自己的下脣,留下蒼白的顏色,眼睛大而空洞,長睫毛顫抖着:“我不可能拿這些問題去糾纏我的養父母,他們對我很好,更何況,家裡現在這個樣子,他們已經夠難受了,”
“沒關係,我會幫你,”他柔聲開口,輕撫她的背脊安慰她——她眼圈泛紅,看起來似乎要哭了。
“謝謝你,景凌,”她頓時就感覺好了很多,他溫柔的眼神是最好的安撫良藥,她心裡一下子舒坦,簡直是欣喜了。
他剛纔親口答應要幫她?
看她孩子般的滿足笑容,他半邊嘴角傾斜:“我也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這麼嬌小脆弱,怎麼會想到去學習雕塑……這麼……”他笑笑,不知道如何措詞。
“你說的很對,大部分雕塑家都是男人,我其實也不懂自己爲什麼喜歡雕塑,”她微微聳肩:“我個子矮小,小時候經常被同伴欺負,我就想一定要學點不一樣的東西來證明自己,那年我八歲,隔壁的叔叔雕了一個兔子,活靈活現的,我特別喜歡,那以後我就經常跟着他一起雕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我很期待看看你的作品,”
她雙眸裡立刻就亮起了兩盞聚光燈:“如果你願意,可以來我家裡,我臥室裡有好幾個人物頭像……現在回去看看怎麼樣?”意識到自己太急切,她連忙改口:“要不明天?我是打算這兩天就把自己的作品拿去丹青苑或者齊名軒碰碰運氣,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嗎?”
幾秒沉默後,他說:“這兩天我沒有空,這樣吧,明天你先去畫廊推薦自己的作品,我找人幫你去聖瑪麗亞教堂打聽一下,有什麼消息我會再來找你,”
她悻悻點頭,忍不住遺憾,家裡現在沒有電話,交流也不如以前不方便,除了靜坐等他的消息,她也別無選擇。
當她再次坐進那輛豪華轎車的後座,景凌站在車外,一邊給她關上門,一邊吩咐司機送她回家。
“你不陪我一起回去?”她突然有崩潰的慾望。
他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大鈔票,悄悄塞進她手裡:“我會再來找你,”
“我不要,”
感覺很受傷害,她執意把錢塞回去,他輕輕搖頭,目光裡滿是不容抗拒,她妥協,小聲問:“可是……你要去哪裡?”
“哪裡都不去,只是想隨便走走,”他笑笑,轉身離開。
她呆坐在車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裡像貓抓狂——他寧可一個人走路,也不願意和我多說幾句話,多呆幾分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