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看了眼陳湘如,勾脣笑道:“姐姐放心,她可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小妹妹,我會幫襯着她。”
陳湘如移身來到正樓,站在長廊上,看着大廳裡嘰嘰喳喳的姑娘們。
柳姨坐在一邊,看着明晃晃的兩箱銀元寶,一張臉樂成了花,彷彿看到柳姨臉上的粉沫在掉落。
一邊的媒婆舌燦金花,“塗九公子一早就相中你樓裡的李湘華姑娘,這不特意來下聘,後日便是十年不遇的黃道吉日,得娶人過門。”
雖然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不是個小數目,可柳姨有些不想放人,一擡頭就看到樓上站着的陳湘如,招手道:“乖女兒,快下來。”
陳湘喚了聲“柳姨”。
有羨慕的姑娘道:“湘華姐姐要從良了,這可是從天而降的大好事。”
自打李湘華遷到西樓居住後,倒不再服侍男人,就與其他賣藝的姑娘一樣,彈琴跳舞,原來是一找就有相好、看重的男人了,守着身子也是爲塗九。
這事兒柳姨一早就瞧着端倪,當塗九穿着一身她熟悉的棕色錦袍時,她頓時就憶起早前金老爺送的那匹棕色布料,許是金老爺也知道李湘華和塗九的事,纔在六匹綢緞裡夾雜了一匹正合男人穿的衣料。
有嫉妒的姑娘道:“湘華可是我們樓裡的頭牌,難道和尋常姑娘一樣,也只得一萬兩銀子的贖身錢麼?”頗有些想挑唆了柳姨不同意的樣子。
又有滿是不甘的姑娘說着風涼話:“什麼是平妻,還不就是小老婆。”
但平妻比妾好,平妻可以尊丈夫的母親爲“婆母”,亦可稱丈夫的嫡妻爲“姐姐”,但妾不能,且嫡妻不能隨意處罰、刁難平妻。
李湘華明白自己的出身,嫡妻的位份她爭取不到,除非她自贖之後,嫁個山野莽夫,但她不甘心,只想尋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嫁了。
柳姨笑問陳湘如:“是塗九公子來給姐姐贖身的,你若不樂意就拒了,你們姐妹自來情深,定是捨不得吧?”
只要陳湘如說個“不”字,柳姨立馬就拒。
可這會兒,陳湘如似瞧出了柳姨的別居用心,李湘華能覓到一份良緣不易,她能因一己之私壞她良緣。
道:“這是上天賜給姐姐的良緣,我爲此感到高興。”
樓上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卻是香玉從屋裡出來,身上裹着一件男人的錦氅,披着頭髮:“塗家可是臨安府的名門世家,怕是塗大人第一個就不會應,有人納她爲妾就是三生有幸,倒想做平妻……”不由得冷哼一聲,先笑了起來。
香杏近來和香玉有些不對付,也跟着笑道:“是呀,有些人連做妾也沒人要呢,自然羨慕湘華姐姐要做塗家的小夫人。”
陳湘如輕聲道:“柳姨,既是姐姐的良緣,且成全了她吧。”
柳姨不想放人,想現多要些銀子,“香玉的話有些道理呢?”
香蘭此刻已走到樓上長廊裡,站在護欄前看着樓下,原是羨慕的目光久久鎖定在塗九身上,當他聽着大家的議論,那雙眸子也忽明忽暗起來。
媒婆道:“還請柳姨給個爽快話。”
陳湘如切切地看着柳姨:李湘華已經二十三了,翻年虛歲就二十四了,到了這年紀能覓上良緣不易,且成全了吧,再留下去,就真的尋不到好男人了。更難得的是,難得李湘華自個相中了塗九。
柳姨笑道:“若我沒記錯,當年給湘華梳攏的人也是你吧?”
這話的另一個意思是:你是湘華的第一個恩客。
塗九答聲“是”。
柳姨爽快地道:“我應了!”聲音很大,“這贖身銀子和聘禮,我都收了。”
所謂的聘禮,是一件請雲記繡房做的紅色嫁衣,又有一套不算值錢的銀質頭面首飾及兩盒女兒家用的脂粉,另給柳姨備了茶葉、糕點等物,都不是貴重的東西,倒還算得體。
媒婆忙喜道:“這纔是大喜事嘛,後日辰時便要迎人上花轎。”
接下來兩日,柳姨領着茶壺、丫頭將軟香樓裡裡外外重新裝點了一番,還在大門口貼上了紅紅的“囍”字,掛上大紅的燈籠。所有入門的客人,按捺不住好奇,問道:“是哪位姑娘要梳攏?”這陣仗,倒是要大辦一場。
次日,整個臨安城都知道軟香樓的李湘華從良嫁人了,且嫁的人家還算有頭有面的,不是爲妾,而是與人爲平妻,這消息如同一股風,直傳得人人皆知。
李湘華出了二百兩銀子替綠葉贖身,已拿定主意要綠葉做她的陪嫁丫頭,一併隨她嫁至白蓮鎮塗家。
黃昏時,過往交好的塗三公子、錢文俊公子又候青域等人陸續送來了賀禮,白如雪也送了一份添妝禮來。樓裡的姐妹紛紛表達自己的祝福和心意,說着吉祥話兒,任是早前有過節的,還是近往素日交好的,分別在即,都變成了最好的姐妹,任是假心、真心,但這面子工夫倒做足了。
李湘華屋裡聚了一屋子的人兒。
柳姨站在長廊裡,扯着聲音喚得聲嘶力竭地道:“一個個今兒都不做生意了,還不出去招呼客人。”
柳姨近來倒變得頗有些人情味,待陳湘如好不說,就連對李湘華也越發好了,抓了最後出來的香杏,訓罵道:“你的老相好等你半晌了,你再這樣不知好,怕是再不來找你了,還不去招呼。”
姑娘們立作鳥獸散,嬉笑着離去。
柳姨笑着對陳湘如道:“乖女兒,今兒你彈兩支曲子,又有從江寧府過來的一位客官指名要與你下棋。雅間令人備好了,這三樁生意一結,你便可回屋歇下。”
綠柳見綠葉如今也被贖身了,雖是丫頭,可比在這樓裡強許多,將來也能許個好人家,而不是像她和綠椏一般,就指望着陳湘如能護着她們,要是陳湘如不護着,早的來了癸水,晚的到了及笄之齡,也會被柳姨逼着服侍男人,若自願就可少受皮肉之苦,若不應承,這下藥、吃鞭子,軟的、硬的一併招呼上來。
陳湘如道:“綠柳,你留在姐姐屋裡服侍幫忙,我帶綠椏去。”
雅間裡,陳湘如面蒙輕紗,隔着道珠簾,熟練地彈起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