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鷹大將軍府。
呂連城坐在桌案前,對面坐着烏蘭,桌上擺的多是大漠人愛吃的:大烤餅、水煮羊排,還有幾壺酒。
烏蘭道:“昨晚我夜空天像,又替你卜了一卦。”
呂連城聽得多了,他也會觀天像,只是能瞧懂天下大勢,但旁的就看不明白了。
烏蘭見他似沒興趣,又道:“你的月亮還活着。”
呂連城一聽這話,頓時擱下酒碗,“她在哪兒?你是不是卜出她的位置了?”
烏蘭見這一招果真管用,又道:“她在一個離你不遠但也不近之處,你若要見她,就得做出一件大事來,誘她前來見你。”
“大事?”呂連城沉吟着。
他來中原後,乾的大事已經夠多了,隻身闖宮殺潘老賊、再是突攻京城……
烏蘭見他不問,也不再說,只等着他追問。
過了良久,呂連城方道:“姑母可有好主意?”
烏蘭一臉神秘,“倘若月亮嫁與旁人,你會如何?”
“那還用說。”呂連城抓了一塊羊排,往嘴裡一塞,“我自是殺了那人,將她給奪回來,她的丈夫只能是我。”
這,纔是大漠人那狂野的性子。
烏蘭笑了一下,“現在,是你在明,她在暗,她瞧得見你,你卻不知她在哪兒。”
呂連城也在想這個問題,可如果陳湘如能自由出入,怕是早就來尋他。
他隨着烏蘭的話題,道:“要是我娶旁人,她一定也會前來阻止,是也不是?”
烏蘭朗聲大笑起來:“你與她姻緣未斷。你要娶親的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若人人皆知,月亮定會聽到消息趕來。你不願她嫁旁人,她定不願你娶旁人,那時你就能見到心愛的月亮。”
他不想娶慕容寶釵,“我可以納四小姐爲妾?”
“這怎麼能成,你若是納妾。中原人就會認爲小事。月亮知道了也不會露面。”
佯裝娶親,這只是他的一個計謀,只要陳湘如活着一定會想盡辦法地尋來。
他尋了這麼久。一點音訊也沒有,只知他被人救走,是藏身山野?還是流落市井?一概不知。
烏蘭見他心動,又道:“我瞧五月二十就是個極好的日子。在燕帝登基之後,一定能轟動天下。鷹郎,你以爲如何?”
呂連城沉吟道:“我只是爲誘她前來,並沒想真娶四小姐。”
烏蘭微微一笑,“這還不容易。你自與燕公說好,就說若是你的月亮活着,她爲嫡妻。這四小姐爲小。”
烏蘭雖是祭師,可她又哪裡知道陳湘如的下落。她昨晚確實卜了一卦,且卦像極好。
呂連城點了點頭,“我回頭就去找劉先生,把這話意告訴他。”
燕國公府西府。
涼亭裡,坐着大姨娘與慕容寬夫婦,一邊又坐着慕容寶釵。
慕容寬轉訴了劉伯良遞來的話:“呂連城遞了話來,他可以娶你,你只能是平妻,他日若尋到陳氏,得遵陳氏爲嫡。”
大姨娘一聽罷,啐道:“一個大漠異族,竟也學起我們漢人來,還分出嫡妻、平妻,哼,他倒學得快。”
大姨娘一直不想將慕容寶釵嫁給呂連城,慕容景登基,連她這大姨娘怕也是皇妃娘娘了,她生的兒子、女兒個個都出身高貴。
慕容寬之妻馮氏小心翼翼地道:“四小姐不必委屈自己,要是不想應,回拒了便是。”
慕容寶釵想的是:到了現下,呂連城還掛着陳湘如,還說尋到陳湘如就讓她做嫡妻。早知留着如此麻煩,昔日就該讓陳湘如被程醉蝶算計喪命,陳湘如的死亡與她有甚關聯,偏這會兒如鯁在喉。
平妻……
若沒有陳湘如,她就是呂連城唯一的妻。
慕容寶釵垂首,面上溫和如初,可心裡再一次將陳湘如恨得牙癢。
原不想殺了陳湘如,可這會兒,她恨不得陳湘如立馬死去。
呂連城就這麼喜歡她,即便她轉賣他鄉不知去處,還想着要尋回她,要她做嫡妻。
慕容寬道:“四妹妹不想應,我便拒了劉先生。”
她費了這麼多的心思,求的就是嫁給呂連城。“我應了!”慕容寶釵脫口而出,她原就是庶女,以她過往的身份,哪能嫁一個大將軍爲妻。
大姨娘卻不樂意了:“寶釵,以你的尊貴,另尋一個吧。”
若是沒有陳湘如,呂連城一定會喜歡她的,陪呂連城驚羨世人的就是她慕容寶釵。
慕容寬道:“四妹妹,這可想好了。”
慕容寶釵想着,天下皆知她要嫁給呂連城,可突然不嫁了,這會讓世人怎麼看,何況呂連城一直是她早前想嫁的人,雖然現在他是冷漠了一些,但時間一長就會有所改變。
“陳月亮已死,難不成我還要與一個死人爭。”
慕容寬道:“呂連城到底怎麼看的,陳氏明明已經死了,他非說她沒死,真是拿她一點法子也沒有。”
慕容寶釵早前救陳湘如,就是不想她死,想自己無法爭得過一個死人,可現在她活着,反而希望陳湘如死了。
次日,燕國公府宣佈,呂連城與慕容寶釵於五月二十日成親。
當天夜裡在東府一個僻靜的涼亭裡,慕容寶釵披着昭君斗篷靜默地立在一側。
小菡垂首靜立。
慕容寶釵惡狠狠地道:“段武師,尋到陳月亮,把她賣到風\月場合,逼她接客。”
早前,她想過陳湘如死,可現在她覺得讓陳湘如死太痛快了,而最好的方式就是要陳湘如生不如死。
段武師微驚,“呂連城似乎查出了什麼?都過了半年,現在尋人怕是找不到了,光是年節前便已轉賣了七八次。我追到第四個牙婆手裡就查不出去了。”
慕容寶釵緩緩回過神來,眸露寒光,偏生語調卻道不出的溫和怪異:“真的找不到了?在我心裡,你可是一頂一的大英雄,這麼個小女子你還找不到麼?”
段武師一時怔忡,這是個多美的女子,第一次在燕國公府得見。他就被她給迷住了。這是他見過最高貴、最美麗的女子。
他心跳加速,“不瞞四小姐,小的早前便查過一次。確實查不到了。”
慕容寶釵的眸子閃了一閃,隱有怒容,多轉賣幾次,若是他們找不到人。呂連城也會找不到,可現在她卻莫名的害怕。
害怕陳湘如出現。害怕陳湘如壓她一頭,害怕陳湘如成了呂連城的嫡妻……
小菡道:“小姐,被轉賣了這麼多次,以陳小姐的容貌。不是做人侍妾,便是入了煙花巷。”
慕容寶釵還是不放心,她一定要再問問。確保萬無一失才能安心,“段武師。且再找找看,找着了人,我有重賞。”她盈盈一笑,款款行禮,“有勞段武師。”說得溫柔多情。
段武師整個人都似沉沒在她醉人的聲音裡。
慕容寶釵對小菡道:“我們走!”
人已經走遠了,段武師還陷在夢境之中,看着她的背影發呆。
要再找陳湘如麼?
他不是該怪慕容寶釵欺騙、利用了他,可他卻說不出一句怪她的話,“就算爲了你,我再走一趟城外。”段武師近乎自言自語。
爲了她的心安,再辛苦也是值得。
他着實不明白呂連城得到這樣一個出色女子的垂青,非但不珍惜,還處處念着陳氏頗是不解。
換作是他,許是做夢都會笑醒。
慕容寶釵她可曾知曉,他喜歡着她。
若是慕容寶釵能正眼看他一眼,他就能高興好幾天。
孟國皇宮,御花園內,陳湘如長身而立,聽罷程元瑞的話,不由得心潮難平。
天邊,最後一抹殘紅褪盡,雲錦暗淡下來,嬌豔繁花空付花期,寂寞空庭逾顯冷清。
她微微凝眉,心痛難耐,“五月二十日,呂連城迎娶慕容寶釵……”
程元瑞道:“五妹,這是從范陽傳來的消息,不會有假。”
陳湘如來不及多想,央求道:“三哥,帶我去范陽吧?父皇不是遣你爲使前往范陽道賀燕帝登基麼?”就算這消息如實,她還要再見見連城。
程元瑞遲疑片刻,“父皇許不會應。”
“三哥,只要你同意帶我去,父皇那裡我去說。”
程元瑞無奈道:“若是父皇應了,我帶你去。”
看着面容黯淡的陳湘如,程元瑞不由一陣心疼,這些日子他是當真拿陳湘如當妹妹的,陳湘如告訴他關於洛陽到京城有密徑的事,還有京城內燕國細作的事,那一刻,她沒拿他當外人,他亦一樣視陳湘如爲親人。
“五妹,一切都會過去的。”轉而對一邊的服侍宮娥道:“小心服侍容樂。”
衆女齊聲應是。
連城,你要做別人的夫君了?你已經忘了我了麼?
曾經的山盟海誓,舊日時光是何等美好,她最不捨的還是那段往日情景。
戀戀舊日好時光,難道錯過的,纔是最遺憾的?難道失去時,方曉那是最珍貴。
如若,失去已成定局。
她是該放手,還是該灑脫的祝福?
她做不到,心疼得無以復加。
重生一世,她力求一段美滿的良緣。
她與他相愛過、攜手過,也曾共同的面對地,她看着他一無所有,一步步成長爲今日名動天下的大英雄、大將軍,可是在他成功之後,他卻要做別人的夫。
陳湘如正想着心事,卻見王嬤嬤神色匆匆地過來,一近涼亭,深深一拜:“稟容樂公主,淑妃娘娘請你去怡春宮一趟。”
陳湘如回過神來,道:“出了甚事?”
王嬤嬤遲疑着看着左右。
二位服侍宮娥退出數丈外。
王嬤嬤方低聲道:“公主,安康公主確有身孕,這會子羅太妃、王淑妃又有賢妃、德妃已到怡春宮。”
陳湘如就是未嫁公主,按理這事她不必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