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男子小心地看着後方,生怕有人尋過來,黑影甲道:“有點不對勁,好像有人跟着我們,可我一回頭就不見了。”
黑影乙道:“疑神疑鬼,哪裡有什麼人?走到僻靜處,先奸後殺,動作乾淨俐落些。”
這聲音帶着幾分僵硬,陳湘如聽了片刻,很快就辯出似皖地一帶的口音,是的,她在軟香樓長大,南來北往的客人接觸得多了,只從他們的口音就能分辯他們的來路。
兩個人行色匆匆,折入一座僻靜的民房,將陳湘如往堆滿草垛的雜房一拋,陰陰地笑了起來,陳湘如縮了一下,“嗚……”了兩聲,擡手時卻見自己的手被縛住,腿也縛住了。
藉着雜房內稀微的光亮,兩個皆着蒙面,眼裡閃出狼光。
陳湘如掙扎着,想站起,卻不能,想說話也不能。
難道在這范陽之時,竟要被人輕薄了去,若真是如此,她還如何面對連城。
到底是誰,居然夜闖燕國公府,將她給帶到了這個鬼地方。
她自入燕國公府,足不出戶,除了第一日見過燕國公夫人,之後再沒有出過攬月居的門,她想的是,自己一個弱女子,還是少出門招惹是非,不得罪人,也不與人交往,這樣才更像是被燕國公府所軟禁,也許旁人才不會生疑,能助連城的大計。
“我要先來!”
“不,我先來!”
兩個男人爭執了起來,只聽外頭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二人剛一回頭,就見一個男人從天而降。卻是一個清瘦的蒙面男子,他穿一身藍黑色的夜行衣,掠過一抹劍光,他手指一點,兩條黑影再難動彈。
黑影甲道:“你是誰?敢壞我們的好事。”
“二百兩銀子,這人我買了。”這是一個帶着北方口音的人,冷得沒有半分表情。
黑影乙不由勾脣苦笑:“二百兩銀子……”
藍黑衣男人道:“我另備了一個女人給你們享用。但你們手裡的女人。我要了。”末了。他拋過一個包袱,命令似地道:“女人,不想死就乖乖聽我的。把裡面的衣服換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留下。別想着逃走,你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男人解開了陳湘如被綁着手。
顯然,這是兩派人。
陳湘如自己解開腿上的繩索。取了抹布,正要開口。男人指頭一動點了她的啞穴:“只有一刻鐘時間,磨得久了,我許會改變主意。”
她提了那個粗布包袱,走到兩條黑影看不到的地方。包袱裡是一套山野村姑穿的衣袍,束衣長褲,是套藍灰色的尋常衣衫。
陳湘如摘下手腕上的白玉鐲。這是母親留給她的,原是一對。當年陳銀歡與李銀喜結爲異姓姐妹的信物,而她和李湘華自小也結義姐妹,也是拿此當的信物,她不能死,她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見到她的連城、她牽絆的乖乖。
她又取下了耳環、頭飾,最後只留了那根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木釵,這是連城給她雕的,他說雖不值錢,但是他親手做的。
陳湘如換好的衣衫出來,那藍黑衣袍的蒙面男子扛着一隻麻袋,往雜房裡一拋,道:“她的飾物就給你們處置了,這個美人是送給你們的。你們的主子哪兒……”他一伸手,解開二人的啞穴。
黑影甲見有銀子拿,還又有個女人可玩,道:“大俠的意思,我們懂。就說人已經秘密處置了!”
“還算聰明!”冷冷地拋下一句話,伸手拉住陳湘如的胳膊,“跟我走。”
出了民居,很快就傳來一個女子的慘叫聲。
陳湘如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他解開穴道,可這男人壓根就不理她,只扯着她出了巷口,跳下系在麻柳樹上的駿馬,兜轉之間穿過最繁華的街道,出了范陽城,不知行了多久,到了一個不知名的鎮子上,一腳踹開一座小院門。
頓時,就飛出一隻狗兒來。
男人吆喝了一聲“黃癩皮,有生意上門了,快給我滾出來。”
立時,就見臉上有顆黃豆大小痦子的男人奔了出來,“媽的,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似有女人在哭,那男人又踹了一腳,罵道:“哭?哭個屁,當自己是黃花大閨女麼?不知道跟過多少男人,要不是瞧你有幾分姿色,老子還懶得碰呢。”扯了衣服裹上就迎了出來。
蒙面人將陳湘如一推:“又帶了個新的來,說個價,多少錢,這人我就賣給你了。”
叫黃癩皮的人拉住陳湘如的手,不由“喲——”了一聲,“還是個細皮嫩臉的貨色呢,到屋裡看得仔細些。”
扯了陳湘如就往屋裡去,此刻,陳湘如好恨,呂連城那麼好的武功,她竟沒跟着學上一招半式,自己一個柔弱女子,落到這惡人手裡,指不定會如何?
黃癩皮一進屋,喝了“三皮、四皮,給老子掌燈來。”
立時,就有兩個半大的孩子掌了燈來,原本昏暗的屋裡頓時亮了許多,黃癩皮上看、下看,“喲,模樣兒不錯,你從哪兒弄來的,莫不是哪個地主老財家的小姐吧?”
生逢亂世,有人爲了生計,坑蒙拐騙了良家女,然後以她兄長家人的身份轉賣出去。
蒙面人雙手負後:“給句痛快話,你要還是不要,這可是黃花大閨女呢,要不是她爹得罪了人,被仇家賣給我了,我也不會照顧你的生意。”
黃癩皮一聽是黃花大閨女,摸着下巴,色迷迷地審視着陳湘如,雖說是山野村婦的衣衫,可天生麗難自棄,依舊如一朵美麗的雛菊,“真的?假的?這年頭漂亮的黃花閨女稀奇得跟金子似的。”
“你若不信,可以請了鎮上的牙婆來驗身。只是這價兒麼。可得多些。”
黃癩皮吆喝了一聲“四皮,去,把黃牙婆給請來,就說我許她一百紋辛苦錢。”
沒多會兒,叫四皮的半大孩子帶了個一臉兇相的牙婆,逼着陳湘如到內室的牀上躺下,拿着牙婆的工具、物什要驗身。還時不時警告道:“別亂動。要是不小心給破了,可別怪老婆子心狠。”
這是恥辱!
從未有過的恥辱。
就算她在軟香樓長大,也從來沒有驗身一說。
陳湘如想說話。偏張開口無聲,眼裡蓄着淚。
是有人要害她,可她卻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麼人。
如果給過別人難堪,那已經是軟香樓、江南的事。可現在誰還知道她的身份。
她甚至開始懷疑起服侍自己的兩個丫頭,可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黃牙婆驗完了身。洗了個手走到花廳,道:“癩皮,是個黃花閨女。”
黃癩皮給了她一百文錢,與蒙面人道:“美貌婦人一個八兩銀子。既是個好的,我給你這個價兒。”他比劃了二十兩銀子。
蒙面人爭辯道:“再多點兒,這個姑娘就如你說的是清白人家的小家碧玉。最小也得五十兩銀子。”
兩個人討價還價起來,最後。以三十八兩銀子說定。
蒙面人拿來了銀子,將一早備好的賣身契遞給黃癩皮,“人是你的了,爲恐她家人尋來,你還是早些脫手。”像是告誡,人已消失在黑夜。
陳湘如不過在這家呆了幾個時辰,就被黃癩皮又送到了附近的縣城,找了縣城的一個牙婆,以七十兩銀子將她轉賣。
慕容寶釵昏昏欲睡時,小蘿進來稟道:“四小姐,小菡回來了。”
她擡眸,透過窗紗,能看到東方的曙光,天色許就要亮了,擺手道:“你回廂房吧,我讓小菡服侍過我。”
小蘿應聲退下。
小菡進了屋子,這個時候,同院的下人還沒起來,低聲道:“四小姐安心,都照計劃辦妥了。是東府的段武師幫的忙,只說被惡人劫走的小姐是城中小戶人家的女兒,但是她家裡人在幫孫術做事,所以我們得給他家厲害瞧,段武師沒有生疑。
把人賣給了馬家鎮的人牙子黃癩皮,這最是個手急的,又愛賭,得了好貨色,知是結有仇怨的,定會早些出手轉賣。”
黃雀捕蟬,螳螂在後。
程醉蝶將人劫出燕國公府想殺,她就就在府外再劫人轉賣,只要尋不着人,就是個失蹤,而不是死。
只是落到人牙子手裡,這日子定不好過,好了做富貴人家的侍妾,不好就是風\月樓館的風塵女。
這一回,陳湘如再也擋不了她的道兒。
連城沒了陳湘如,依舊還是大英雄連城。
慕容寶釵咬了咬脣,“你再想個法子,去找我舅舅幫忙,讓他盯着些,最好在北方就被轉賣上十回八回,要多到不好查找,更要賣得越遠越好。”
大姨娘原是風\塵女子,爲了順利進入燕國公府,是老夫人做主替她贖身,又拜了老管家張威爲養父,這纔跟了燕國公爲妾。她說的舅舅,其實是燕國公府張管家的兒子,也就是現在東府的張大管家。
若東府大管家出面,就代表的是燕國公府的意思。
如此一來,誰還能想到,陳湘如原是燕國公府的貴客呢。
出了這府門,不過就是個賤作的女子。
慕容寶釵想到此處,不由得勾脣笑了起來。
小菡應聲。
慕容寶釵想了又想,道:“罷了,不用你去,回頭我親自找舅舅說。”
小菡小心地看着四小姐,喜道:“沒了這陳月亮,呂將軍就是四小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