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李湘華是這樓裡的頭牌,柳姨還顧忌兩分,而今這頭牌換成了香玉姑娘,自是另一番際遇。
一早就想把李湘華從頭牌上換下來的,到底不是十幾歲的年輕姑娘了,二十又二三了,從她十五至今,待在這位置上已經七八年了,算是樓裡呆得最久的一個。
陳湘如開門後,隨香蘭匆匆往歌舞坊移去。
她雖求過金老爺,卻不知這事最快能何時辦成,倘若今、明兩日辦不成,這兩晚絕不能讓孫公子再糟蹋李湘華。
香蘭放慢腳步,看着心事重重的陳湘如,輕聲道:“湘如妹妹這是怎了?是爲湘華的事擔心麼?”
陳湘如無奈輕嘆,“只怕姓孫的要毀了湘華姐姐呢,我不甘心。香蘭姐姐,打小我們幾個是最要好的。”
香蘭張望四下,見無旁人,這才壓低嗓門:“早前,柳姨的意思原是將湘華包給金老爺兩月,能得一萬兩黃金,如此就有錢償給孫公子。”又壓了壓,低若蚊鳴,與陳湘如並肩而行,道:“這事兒竟被香玉給知道了,也不知她使了什麼法子,挑唆了孫公子出一萬兩黃金包湘華半月。柳姨見原是湘華自願替你,又多得了錢,她哪有不樂意的道理,立馬就答應下來了。”
“可惡!姐姐早前沒少幫香玉,她倒在背後使起手段來。”
李湘華在頭牌的位置上太久,只怕香玉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只想借了機會拉下李湘華,也好讓她上位。
“你可別張揚出去,要是讓香玉知曉是我告訴你的,指不定會如何怨恨我呢。”
陳湘如輕聲道:“香蘭姐姐,我知道分寸。”
因近午時分纔開始習舞,少不得又被柳姨拿着柳枝給敲打了數下,陳湘如忍着痛,在舞師帶領下舞動長袖,直跳得日落西山,正爲晚上的事犯愁,卻見綠柳奔了來。
她驚道:“莫不是姐姐出事了?”
綠柳連連搖頭,面含喜色地道:“也不知是怎回事,孫公子把李姑娘轉給了金老爺呢,從今晚起,**李姑娘的人變成金老爺了。”
中途更換僱主,這若在以往也是沒有的。
無論怎樣,李湘華不用再服侍孫公子。
陳湘如到李湘華屋裡時,李湘華已梳洗完畢,正坐在八仙案與金老爺下棋,你一子、我一子,李湘華的心情已然大好,見陳湘如過來,笑着指了指一邊的座兒。
金老爺也在想,陳湘如的棋藝不俗,難不成是李湘華所授,可這番一下,就發現兩個的棋藝相差極大,很顯然陳湘如的棋藝在李湘華之上,李湘華下不過他,可他又下不過陳湘如。
一棋畢,金老爺大勝,他笑道:“湘華,你的棋藝遠不及令妹呀!怕是令妹的棋藝不在候公子之下。”
李湘華意外地擡頭,頗不敢相信地看着陳湘如,陳湘如的棋藝是她所授不假,與她不相上下,哪裡會比她強,可金老爺竟拿陳湘如的棋藝也候青域比,這會子她吃驚的不是陳湘如的棋藝,“妹妹今兒找過金老爺?”
陳湘如笑而不語,欠身道:“多謝金老爺伸出援手。”
金老爺朗聲道:“這小丫頭說要報答我呢,爲了幫你,老夫把府裡最美貌的歌伎舍了去。”
用一個美麗的歌伎換做了李湘華的入幕之賓。
李湘華起身道:“妹妹魯莽,讓金老爺笑話。”
“不,我倒想聽聽,陳姑娘如何報答老夫?”他含着笑,都道初生牛犢不怕虎,眼下金老爺依舊爲如何在臨安府站穩腳跟,重新謀劃生意而發愁。他打了個手式,示意讓陳湘如陪他下棋。
李湘華起身相讓,陳湘如落座,各執一子,相對奕棋,不緊不慢地道:“小女雖在風塵,倒是常聽人說過一些關於生意場上的事兒,請金老爺說來聽聽。”
李湘華低喝一聲“放肆”,在她眼裡,陳湘如一直都是那個躲在她身後的小妹妹,膽小怕事只不屑說,更因陳湘如的母親陳銀歡的過早離逝而缺乏安全感,一遇到事,就躲在李湘華的身後,用一雙巴巴兒的眼睛瞧着她,沒想這回竟是陳湘如去求了金老爺相助。
李湘華還好奇呢,怎的孫公子寫了一紙合約把她轉給金老爺,也就是說,還剩下的十二日,李湘華的僱主變成金老爺,這樣的事雖有些不好聽,但總好過被孫公子繼續折磨,好過被他毀掉的強。
金老爺連連擺手,止道:“不過是閒聊說話,你也不必認真。”他總覺得,陳湘如可不是任意說的,更像是成竹在胸。
金老爺問:“早前在下在北方燕雲數州原是做錢莊、當鋪的生意,可舉家遷到臨安,原還想做早前的生意,可一出門,發現各處店鋪林立,一時半會兒改做旁的也不成。”
陳湘如面露凝重,“北方羣雄爭霸,藩鎮割據後,不少北方商人、富貴人家舉家遷往南方以避戰禍,能做的生意早前都做了,金老爺若想在江南立足,維持生計,恐怕不能只在江南做生意,還得更退一步,入益州,將江南的好東西運往益州銷售,同樣的,把益州的稀罕物運到江南來售賣。”
益州,乃是蜀地的首府,又稱芙蓉城、錦官城,更是蜀錦織造之地。
李湘華並不說話,而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金老爺。
金老爺面露深思。
“北方已亂,這江南何時不亂尚且難說,自古以來,這蜀地倒是一個避戰安寧之處,若在臨安、益州兩處經商,進一步可在江南站住腳跟,退一步,他日江南再生戰事,亦可避戰禍。”
面前這個,會是還不到十四歲的女子?
李湘華雙眸詫然,似不認識陳湘如一般。
金老爺含着笑,沒說贊同,亦沒說反對,道:“聽說孫家在臨安府有一處極大的染布坊,近來要出手,姑娘以爲,能買麼?在下早前可沒做過染布坊的生意。”
李湘華眨着眼睛,金老爺是一代儒商,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商人的精明,他是糊塗了麼,居然就這事問起陳湘如來,還是說,他根本就是當閒話來的。
陳湘如道:“孫家要價幾何?”
“連帶着染坊師傅又跑腿的學徒等,十五萬兩白銀。”
李湘華對這生意經可不大懂,既然金老爺幫了她們這個忙,也不好袖手旁觀,問道:“這會不會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