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氏看了沈妍一眼,眼底滿含警告,又笑意吟吟說:“快請四少爺進來。”
沈妍明白海氏的意思,海氏不想讓徐慕軒知道今天上午發生的事。可就算是她不說,當時在場的人不少,恐怕實情早就傳開了,海氏能堵得住悠悠衆口嗎?
大概海氏現在就是怕她說,別人說,海氏就能推卸責任,甚至咬死有人栽髒陷害。侯門內院,每天不知有多少論不清是非的事發生,海氏早已屢見不鮮。人嘴兩張皮,海氏既然必這麼做,想必早有擇清自己的退路和顛倒是非的說法。
今天這口氣,沈妍咽不下去,怎麼出,還要看徐慕軒的態度。現在的平氏也真讓人撓頭煩心,明明處於弱勢,又白白捱了一頓打,她不好好反省自己,暫時堅忍,伺機反撲報復,反而說一些不得人心的話,不是更加重矛盾嗎?
“爺們來了,你也不說迴避,真是不要臉。”海婷婷一臉蔑恨瞪視沈妍。
沈妍真想打海婷婷兩個耳光,可今天她剛到侯府,必須忍耐,以免海氏借題發揮。海氏既然想讓海婷婷試探她的底限,那她也要拿出一副高姿態應付。
“表小姐都不迴避,我要是挑頭回避,是不是就顯得小家子氣了?”沈妍笑得很無害,慢條斯理問:“難道表小姐跟府裡的爺們很熟?”
“你、你敢誣陷我?我撕爛你的嘴。”海婷婷跳起來就沈妍抓去。
徐慕繡趕緊拉住海婷婷,臉色很不好,“表姐這是幹什麼?沒的讓人笑話。”
沈妍向徐慕繡感激一笑,說:“表小姐這是真性情,直爽率真。”
“小賤人,我抓死你。”海婷婷越罵越氣,推開徐慕繡,又撲向沈妍。
“表姐,你……”徐慕繡攔不住海婷婷,求援的目光投向海氏。
海氏對海婷婷打罵沈妍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一副聽之任之的態度,連假意勸阻裝裝樣子都懶於去做。沈妍早知海氏的用意,不急不慌,不慍不惱,反而令海婷婷氣急敗壞。徐慕繡不知海氏的用意,怕海婷婷丟人連累她,才屢次阻攔。
沈妍見海婷婷張牙舞爪過撲來,身體往後一仰,就躲開了她的攻勢。海婷婷撲了個空,險些摔倒,更加生氣,轉過身又向沈妍撲去。門外,男子的說笑聲漸行漸近,海婷婷的動作嘎然而止,那姿勢神態極富有戲劇性。
“婷婷,快坐下。”海氏拍了拍美人榻,海婷婷冷哼一聲,坐到了海氏身邊。
“奶奶,七少爺和九少爺同四少爺一起來請安了,花姨娘和香姨娘也來了。”
“都進來吧!”海氏端正坐姿,淡笑滿面,擺出當家主母的姿態。
海婷婷都不迴避外男,沈妍也就沒必要回避了,反正海氏也挑不出她的禮。
徐慕軒一身檀紅色輕錦圓領長袍,領口、袖口和下襬滾有水紋金邊,腰間垂下墨綠鵝黃相間的福字絡,一塊晶瑩水潤的羊脂玉鑲在福字絡中間,點綴得恰到好處。衣衫配飾映襯他俊美無儔的臉龐,更顯他面如冠玉、風采綽絕。
沈妍暗暗點頭,她的眼光很挑剔,卻也認爲徐慕軒這副皮相真不錯。看到海婷婷垂頭含笑、癡迷羞怯的眼神,沈妍心裡冷哼,她大戰癩蛤蟆的征程即將開始。
“兒子給母親請安。”徐慕軒有意無意瞄了沈妍一眼,衝海氏躬身施禮。
海氏趕緊拍了拍美人榻,說:“快、快坐下,出去赴宴快累的,別拘禮。”
徐慕繡站起來,衝徐慕軒福了福,給他讓坐,站到海氏身後侍立。徐慕軒推讓幾句,經不住海氏的熱情,就道了謝,坐下了。海婷婷大喇喇坐着,得意的目光瞄向沈妍,她和徐慕軒都坐在海氏身邊,那情景就象一對夫妻陪伴婆婆。
沈妍不知道該怎麼跟徐慕軒見禮,海氏什麼沒說,她就只能裝傻充愣。海婷婷也沒給徐慕軒見禮,好在有海婷婷這個陪襯,她也不顯然太突兀。
“兒子給母親請安。”七少爺和九少爺上前行禮。
“免了吧!”海氏衝他們很隨意地揮了揮手。
七少爺比徐慕軒小一歲,是花姨娘所出,因花姨娘有後臺,他自幼養在生母身邊。論模樣,他長得不難看,可神情姿態透着猥瑣,臉色也有些蒼白。錦緞衣袍穿在他身上顯得皺皺巴巴,毫無名門公子的氣質,和徐慕軒簡直是雲泥之別。
九少爺只有十二歲,是香姨娘所出。香姨娘是海氏的丫頭,九少爺也就自幼養在海氏房裡。他年紀不大,身體很結實,人不機靈,卻顯得很穩重有餘了。
沈妍發現七少爺正偷偷瞄她,眼神透着狎暱,趁得他神態更加猥瑣。沈妍暗哼一聲,拋出一記冰冷的不友好的眼神,當做警告。在她收回目光時,與徐慕軒四目相遇,看到他眼底親暱的笑意,沈妍臉一紅,趕緊低下頭。
花姨娘和香姨娘也進來請安,受了她們的禮,海氏只擺了擺手,正眼都沒看她們。二人早已習慣,悄無聲息站到海氏身旁,伺機湊趣討好。
海氏拍了拍徐慕軒的手,笑問:“軒兒,今天侯爺帶你去哪一家赴宴了?”
“回母親,是承恩伯沈駙馬府上。”
沈妍撇了撇嘴,沈承榮真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去年沒把他折騰死,彈劾的風頭一過,又冒頭了。有慧寧公主這塊強大的金鋼石做後臺,他也不硬都不行。
“四哥,我怎麼聽說是勝戰伯府上請客,勝戰伯請了你,沒請祖父,是你叫上祖父一起去的,怎麼成祖父帶你去赴宴了?四哥可真會討祖父歡心。”
海氏聽同其中端倪,凜厲的目光投向花姨娘,七少爺立刻低頭,不敢再出聲。
徐慕軒笑了笑,避重就輕說:“花朝國使臣送給慧寧公主幾株名貴牡丹,花開得正豔,宴席就擺到了承恩伯府的後花園,衆人賞花吟詩,好不熱鬧。”
“四少爺肯定又撥了頭籌。”香姨娘笑臉開花,趕緊恭維奉承。
海嬤嬤也上前湊趣,“四少爺得了什麼賞賜,快拿出來讓奴才們開開眼。”
徐慕軒拖起福字絡上的羊脂玉,說:“得了一塊玉,是慧寧公主賞的,當下就戴上了。還有一些小玩意,一會兒我讓人拿過來,孝敬母親。”
海氏忙說:“別別別,你自己留着,你得了賞賜,我打心眼高興。”
花姨娘酸酸地說:“四少爺要是再有機會赴大人物們的宴會,一定要帶上你的弟弟妹妹們去開開眼,聽說那勝戰伯一表人材,還沒定親呢。”
徐慕繡聽到花姨娘的話,趕緊低下頭,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
沈妍暗笑,花姨娘這句話雖說得不着調,卻說到了徐慕繡的心坎上。徐慕繡是侯門嫡女,出身顯貴,倒和沐元澈很般配,沒準這門親事還能成。
“你胡說什麼?四少爺赴宴要帶誰輪得到你安排嗎?”海氏也覺得花姨娘的話很不中聽,板起臉,嘆了口氣,說:“都回去吧!我也累了。”
花姨娘、香姨娘、七少爺和九少爺趕緊施禮告退,離開了花廳。
海氏掃了沈妍一眼,笑着說:“軒兒,你去看看平姨娘吧!她一路上車馬勞累,剛進府就病了,我讓人請來京城最好的大夫,也免了她早晚請安,正在青蓮院休息呢。妍兒在我房裡伺候了好久,也累了,一塊回去,讓海嬤嬤送送你們。”
“青蓮院?”徐慕軒聳起眉頭,“怎麼住到青蓮院嗎?不是說住蘭萱院嗎?”
海氏長嘆一聲,面露委屈,沒回答徐慕軒的問話。見徐慕軒臉色不愉,海嬤嬤趕緊賣乖討巧,說明原由,又給沈妍使眼色,讓沈妍規勸。
聽海嬤嬤一說,沈妍才知道原來海氏讓人給她們收拾的院落是蘭萱院,就在梧桐院後面,是一座小兩進的宅院。剛收拾好,安紋看到了,二話沒說,就搬進去了。海氏生了一肚子氣,又惹不起安紋,只好匆匆忙忙給她們收拾了青蓮院。
要說安紋自身根本沒有高貴的身份,可她卻有一個能在武烈侯府肆意猖狂橫行的娘。海氏打理侯府內院,可只要安紋想要,海氏就不敢說半個不字。
武烈侯爺和松陽郡主共育有一子二女,除了嫡長子徐慕坤,還有嫡長女徐瑞月和嫡次女徐瑞雲。當年,徐瑞月與安國公嫡次子安宗照一見鍾情,不顧家人阻攔,遠嫁到中南省的安國公府,生下女兒安紋和兒子安斌。
因承襲爵位之事,徐瑞月和安宗照與安氏一族發生矛盾,新任安國公府就提出分家。他們夫婦一氣之下,就帶着兒女離開安家,回了京城,住進武烈侯府。
明明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帶到丈夫兒女到孃家住,按說是寄人籬下。可徐瑞月性子驕縱,除了幾個,她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依舊驕橫不知收斂。
安紋是徐瑞月的女兒,松陽郡主的嫡親外孫女,很有小姐脾氣,也是海氏惹不起的人。她想住蘭萱院,根本不管海氏同意不同意,就徑自搬進去了。
“軒兒呀!你也知道大姑奶奶的脾氣,忍忍吧!”海氏拉着徐慕軒的手,一副慈母面孔,又說:“等安姑娘嫁了,我把蘭萱院收拾出來,讓你們成親用。”
“多謝母親,我去看看姨娘。”徐慕軒給沈妍使了眼色,轉身往外走。
沈妍向海氏行禮告退,讓丫頭們帶上海氏賞的東西,跟着往外走。海氏給海嬤嬤使了眼色,海嬤嬤趕緊拿了幾樣果品,就跟他們一起去看平氏了。
有海嬤嬤這個老電燈炮同行,沈妍和徐慕軒不方便說話。徐慕軒大步走在前面,沈妍跟海嬤嬤並肩走在後面,中間保持了大概有兩丈的距離。
大概走了一刻鐘,出了內院,又走了一柱香的時間,纔到了青蓮院門口。看到這座院落很破舊,周圍也很荒涼,徐慕軒長長嘆氣,滿臉無奈。
落日的餘輝灑在徐慕軒白淨的臉龐,幽幽紅暈渲染,滿臉惱恨更添悵惘迷離。
丫頭引領徐慕軒進到平氏的房間,沈妍和海嬤嬤也跟進去了。平氏聽說徐慕軒來了,驚喜過度,“嗷”的一聲,哭一嗓子,一口氣沒上來,就昏死過去了。
海嬤嬤要請大夫,被沈妍攔住了。天色不早,再興師動衆,不知道又會傳出什麼閒話。她不想讓海嬤嬤知道她懂醫術,只好用掐人中這原始的方法救治。
平氏醒了,抓住徐慕軒的手,哭得肝腸寸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徐慕軒坐到平氏牀邊,唉聲嘆氣,好言勸慰,因海嬤嬤在場,他不敢流露真性情。
沈妍給雪梨使了眼色,雪梨會意,找藉口把海嬤嬤帶來的兩個丫頭領到了廂房。沈妍倒揹着手,跟海嬤嬤低聲說話,手裡捏着幾根銀針待用。
“不好,奶奶又昏過去了。”沈妍突然大喊了一聲。
海嬤嬤嚇了一跳,趕緊直腰擡頭去看,趁她擡頭之際,沈妍用銀針刺入她的後勁的穴道。海嬤嬤身體顫了幾下,軟軟倒在椅子上,昏過去了。
“白芷,去叫海嬤嬤的兩個丫頭過來,就說海嬤嬤連累帶驚,昏倒了,找頂小轎送她回去。讓丫頭轉告奶奶,海嬤嬤因我們的事受累,我明天去賠罪道謝。”
“是,姑娘。”
海嬤嬤被擡走了,沈妍親自送出去,小轎進了內院的門,她纔回到青蓮院。
“你的醫術又精進了。”徐慕軒迎面走來,手裡提着幾包東西。
“你要去哪裡?”
多年不見,再與徐慕軒面對面,又是夜色朦朧時,沈妍有些緊張。她微微低頭,俏臉飛紅,手帕在玉指上纏來纏去,一副嬌羞的小女兒態。
“娘又昏過去了,我怕再叫醒她,對她身體不好,就讓她先睡。”徐慕軒走近沈妍,碰了碰她的胳膊,“去湖邊的涼亭裡,那邊沒人,我們好好說說話。”
沈妍看到徐慕軒手裡提着兩包瓜果糕點,還有一壺熱茶,暗贊他想得周到。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吃飯,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邊吃邊聊邊賞夜也不錯。
湖邊掛着一排燈籠,暗紅色的光芒灑在平靜的水面上,水紋漣漪,波光暈染,別具詩情意境。夜色慾濃,滿天星輝漸明漸亮,暖風拂來縷縷花香,沁人心脾。
徐慕軒拿出一塊很大很粗糙的帕子,擦去石桌上的塵土,把茶點果品放在石桌上。他又用帕子擦淨兩把椅子,拉着沈妍坐下,讓她喝茶吃點心。
沈妍見徐慕軒心很細,對她照顧也很周到,心裡很高興。她不求男人飛黃騰達,讓她過風光尊貴的日子,只求小富即安,平和到老。
“妍兒,海婷婷是不是欺負你了?”
“也不算欺負吧!她就是張狂的性子,我不會跟她一般見識。”沈妍嘴上這麼說,心裡早把海婷婷紮成刺蝟了,如果她還得寸進尺,就用實驗金針破處術。
前世,沈妍就在一本古老殘破的醫書上看到過有關金針破處的相關記載。針刺女子身上幾處與婦科相關的穴道,就能把女兒的處子之身破掉。
穿越之後,她也看到過有關於金針破處的記載,只是還沒實驗過。在這個男權至上的時空,女人的貞潔比性命都重要,失身連累得不只是自己。
因這做法太過陰損歹毒,她一直想找個機會試試金針破處術,卻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海婷婷若是想當她的實驗品,她也就不客氣了,不用白不用。
徐慕軒嘆了口氣,說:“你能這樣想就好,我怕你受委屈,可又不想跟嫡母撕破臉,這些年我都忍過來了,不在乎再多忍耐一段時間。”
沈妍點點頭,感激徐慕軒對她的呵護,但對他的態度也有幾絲失望。她知道徐慕軒處境艱難,也理解他的無奈,更看透名門內院的步步艱辛。要忍耐的話若是她說出來,就覺得沒什麼,若是從徐慕軒嘴裡說出來,她就覺得不舒服。
“我今年定能通過鄉試,不敢說穩居榜首,做解元,中舉人沒問題。再苦讀幾個月,等明年金榜題名,我就要求放個外任,帶你和娘離開京城。”
“好,我知道你一定能中狀元。”
徐慕軒嘆了口氣,說:“本來三年前的鄉試就能中的,可沒想到……”
“放心,以後我在你身邊,那些屑小不言的手段根本不足爲患。”
“謝謝你,妍兒。”徐慕軒抓住她的手,輕輕揉捏,看向她的目光滿含柔情。
“謝我做什麼?”
“若不是你來信提到金州的戰事,讓我以此爲突破口,搏一個好名聲,我還在埋頭苦讀呢。若不是得到皇上的讚譽,別說祖父,府裡哪個人會正眼看我?”
“算了,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別再提起,給自己添堵。”沈妍在他的虎口穴上捏了一下,笑問:“海婷婷好象對你有幾分心意,你是不是招蜂惹蝶了?”
徐慕軒笑了笑,說:“我和她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就是那落花。”
“呵呵,海氏什麼態度?”
“我一進侯府,府裡上下就知道我是訂過親的,誰還會提這事?”徐慕軒輕哼一聲,又說:“我剛進府,海氏根本沒拿正眼看過我,我也沒少受她的氣。我讀書用功,又小有名氣,她倒是想把海婷婷許給我,結果被祖父祖母訓斥了。”
沈妍想了想,說:“我聽說郡主想給海氏過繼一個兒子,將來承襲爵位。”
“族中長老提議的,還沒定,妍兒,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徐家族中長老提議的事情,還沒有公開,許夫人就知道了,還告訴了平氏。可見,這許夫人的能力不容小覷,對於藏得深的人更要小心提防。
“我初來乍到,還不清楚。”沈妍對這件事並不急於表態。
徐慕軒嘆了口氣,跟沈妍講明有關襲爵的情況,跟平氏說的那番話意思相近。
“我不想過繼到海氏名下,也不想襲爵,只想將來考中功名,放個外任,帶着你和娘遠離是非之地,過逍遙自在的日子,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沈妍很高興,話也脫口而出。
徐家的爵位本是長房承襲,就因爲徐秉烈父子雙雙殉國,長房孫子太小,才讓二房襲了爵。現在,長房的孫子長大了,按理說應該把爵位還回去,可吃到嘴的肥肉,誰願意吐出去呢?當前,爵位之爭也是徐家嫡系兩房最大的矛盾。
二房雖無嫡子嫡孫,卻三個嫡出的庶孫,還有兩個庶子,庶子房裡又有幾個兒子。這些人都在眼巴眼望盯着爵位,都各顯其能,想把爵位弄到手。現任的武烈侯身體還很健康,人們有所顧忌,將來,這場奪爵之戰還不知道有多麼慘烈呢。
徐慕軒想退出這場爭奪,遠離是非,沈妍很欣慰。有了爵位,封個一等侯夫人又能怎麼樣?有榮光萬丈,也會有隨之而來的麻煩,還不如過一份踏實日子。
“你好好讀書,爭取明年高中,我和娘都高興,也不枉我們辛苦等一場。”
“你放心,我會的,不會讓你們失望。”徐慕軒握緊沈妍的手,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妍兒,剛纔你去送海嬤嬤時,娘跟我說了好多話,是不是你跟娘之間有什麼誤會?娘身上有傷,聽說你們剛到府門口,就被人侮辱打罵了一頓。”
沈妍本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跟徐慕軒說平氏的事。今天她和平氏剛到侯府受了侮辱打罵,她也沒急於告訴徐慕軒,就是怕加重他心理壓力,讓他煩惱。
可平氏不管不顧,全都說出來了。聽徐慕軒的語氣,好象還有些許責怪她不早說的意思。沈妍有些失望,也有些委屈,但她卻不能把表情寫在臉上。
她長嘆一聲,忖度片刻,跟徐慕軒講了這幾天的事,主要是平氏的變化。又把今天進府時發生的事一字不落告訴了他,連同她自己的想法也一併說出來了。
徐慕軒握緊拳頭砸自己的額頭,嘆牙狠嘆,“海氏真是欺人太甚了。”
沈妍拉開他的手,柔聲勸慰,“海氏確實欺人太甚,她出妖蛾子在我意料之中,我們以後有防備,她就不好再得逞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娘,她……”
“唉!等娘身體好點了,我會好好勸她,孃的話你也沒放在心上。”
“娘說什麼我都不會在意,我只是怕她被有心之人利用,給自己惹來麻煩。”
“我會跟娘直說,她只是一時糊塗,會明白的。”徐慕軒握緊沈妍的手,舒了口氣,想了想,又說:“妍兒,明天去給祖母請安時,別提金州的戰事。當時撰寫文章,祖母問我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我說是自己分析的。”
沈妍點點頭,“我知道,我不會多嘴,祖母爲什麼會問金州的戰事?”
徐慕軒搖頭嘆息,說:“當時與西魏的戰事剛起,軍中無可用之帥,就有好多朝臣主張割地求和。又有人傳言說只有皇上退位,御親王承襲大統,戰事才能平息。這消息傳開,就有一部分人聯合起來,想逼皇上退位,其中就有祖父。誰也沒想到澈兒這麼神勇,這麼短的時間,不但收復了失地,還打到了西魏的都城。
前線傳來大捷的消息,皇上和慧寧公主就開始着手收拾了那些參與逼皇上退位的臣子。徐家平安無事,可誰都知道是皇上和慧寧公主顧及先太后和皇后的情面,才放過了徐家。徐家雖說是一等侯,族中子侄衆多,卻多數無職,祖父品階最高,從六品。我擔心就算明年高中,皇上只會給我一份閒職,不允許我放外任。”
徐秉熙和松陽郡主都年近六旬了,這麼多年摸爬滾打,怎麼還這麼糊塗?西魏只佔了幾座城池,勝敗未分,他們就敢逼皇上退位,真是豬油蒙了心。
徐家本來是皇上的外祖家,一門兩後,何等顯貴?可徐秉熙和松陽郡主卻把賭注全押在御親王身上,這不是豬腦子嗎?徐氏一族不受連累纔怪?
就算御親王能上位,徐瑞雲當上皇后,跟現在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呢?現在的皇后徐瑞雪是長房嫡女,而徐瑞雲是徐秉熙和松陽郡主的女兒,不就是這麼點差別嗎?爲了自己的女兒當皇后,拉一個家族墊背,他們可真是好“算計”。
沈妍拍了拍徐慕軒的手,寬慰一笑,說:“你先別想這麼多,好多事情都有變數,皇上現在就看中你,明年你再高中,皇上又怎麼會埋沒你的才華呢?”
徐慕軒點頭輕嘆,“但願如此,御親王一死,祖父祖母就不會再生出別的心思,以後也就消停了。我現在只希望皇上不計前嫌,別再壓制徐家就好。”
“御親王死了?”沈妍很吃驚。
“祖父今天多喝了幾杯,從承恩伯府回來的路上跟我說的,御親王是被皇上賜死的,這件事還沒傳開。聽說皇上削去了御親王的皇家族籍,死後也不允許他葬入皇陵。皇上又怕世人說他無情,御親王死後,就讓他的嫡子繼任南疆王,正妃和庶子也留在南疆,無子的妾室可以回京,但必須在寺廟裡修行。”
沈妍微微搖頭,不想談及皇子奪嫡的話題,又問:“聽海氏說郡主病了?”
“就是因御親王的事憂煩於心,三姑母的日子肯定不好過,祖母也心疼。”
當時,松陽郡主聽信面具人的話,把徐瑞雲嫁給御親王做側妃,是想等御親王上位,母儀天下。沒想到,嬌養在掌心的女兒竟然在南疆受苦,松陽郡主能不煩心嗎?就算徐瑞雲回來,也是在廟裡修行,哪裡還有侯門貴女的尊榮?
徐慕軒捏了捏沈妍的手,柔聲說:“別說人家了,說說我們的事。”
“我們有什麼事?”沈妍眉眼含羞,輕聲細語。
“我想圓房,一天都不想等了。”徐慕軒抓起沈妍的手,放到臉上磨蹭。
“又要圓房?不是在金州就已經圓過了嗎?”
“什麼時候……那次不算,你不會認爲那次就是真的圓房?原來你還不懂。”
沈妍暗笑,她活了兩輩子,早已是過來人了。而徐慕軒還以爲她不知道什麼是圓房,看來裝純還真有用,至少能當小白花,糊弄男人。
徐慕軒把沈妍拉到懷裡,低語喃喃,傾訴這些年的相思之苦,“妍兒,我明天稟報祖父祖母,咱們過幾天真正圓房,好不好?我等得好辛苦。”
“不好。”
“秋闈之後好不好?等我中了舉人。”
“不好,必須等明年春闈之後。”
“妍兒,我要是明年春闈中不了呢?”
“你中不中狀元跟圓房是兩碼事,但必須考過之後再說。”
“好吧!”徐慕軒委委屈屈答應,緊緊抱住沈妍,說什麼也不想再放開。
……
梧桐院,正房的暖閣裡。
海嬤嬤昏睡了一個多時辰,才醒過來,揉着昏沉的腦袋,跟海氏密報青蓮院的情況。海氏擰着手帕咬牙,低聲怒罵幾句,就讓海嬤嬤去休息了。
“奶奶,大小姐來了。”
海氏聽說徐慕繡來了,很高興,趕緊讓人迎她進來,又準備鮮果點心。徐慕繡進來,給海氏行了禮,就坐到軟榻上,陪海氏說家常閒話。
“娘,您明知表姐的脾氣,還縱着她,也不怕她惹事,招人閒話。”
“你表姐不笨,惹不起的人她絕對不惹,她什麼時候見安紋不是躲着走?”
“欺軟怕硬,以後她傳出惡名,也會帶累我。”
海氏輕哼一聲,說:“我就是縱着她給姓沈的丫頭下馬威,試試那丫頭有什麼反映。那丫頭雖說是上不得檯面的出身,卻是個有心計的,將來也是個麻煩。”
徐慕繡微微撇嘴,“有心計又能怎麼樣?一個逃荒的出身就能壓死她。四哥現在得祖父祖母重視,在外面又有好名聲,讀書又用功,交結也廣。您總是難爲姓沈的丫頭和平姨娘,四哥心裡不舒服,那件事豈不是……”
“乖女兒,娘知道你的心事,那勝戰伯年紀輕輕,位高權重,又有慧寧公主護持,京城哪個名門閨秀不想嫁他?除非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他。”海氏嘆了口氣,又說:“你是徐家嫡系唯一的嫡女,才情樣貌沒的說,可你祖父想讓你嫁給最有前途的皇子,哪怕只是做側室,將來皇子登基,也能封個妃位。”
“哼!祖父還說三姑母能母儀天下呢,現在怎麼樣?聽說她在南疆過得日子連普通百姓都不如,祖母憂積於心,還不是因爲三姑母的日子難過?”徐慕繡輕嘆一聲,又說:“現在,皇上有六個成年皇子,除了有缺陷的五皇子,哪個不肖想那個位置?勝出倒好,若是象御親王一樣,還不如嫁給普通百姓安逸呢。”
海氏摟緊女兒,“我的兒,你是個有主見的,可娘一個寡婦,又怎麼能……”
徐慕繡依偎在海氏懷裡,低聲長嘆,她想要無限尊榮,卻不想嫁給皇子,象走獨木橋一樣搏一個份位,想在皇家掙一份富貴,哪那麼容易?憑她的出身,嫁一個象勝戰伯一樣有本事的臣子,守住一份穩穩當當的榮耀,不是更好嗎?
“娘,我記得您有一位喜歡談佛論道的朋友,最是聰明睿智的人。反正舅舅一家也靠不住,你有事可以找她商量,讓她講講經,聽了心裡也痛快。”
“你不說娘就忘了,估計她也快回京城了,改天請她過來做客。”海氏一臉寵溺看着女兒,“讓她給你求求菩薩佛祖,保佑你心想事成。”
“娘,你別取笑我。”徐慕繡滿臉嬌羞,輕聲說:“娘,四哥總赴別人的宴請也不好,不如咱們也做一次東,把四哥的朋友都請過來,到時候……”
海氏摟緊女兒,說:“我的兒,你忘了?還有半個多月,老太太就要過七十五歲大壽了,那天來的人能少嗎?慧寧公主是第一個要來的,你要好好準備,給老太太送上一件可心的壽禮,得了老太太的歡心,也讓你露露臉。”
“有安紋在,我怎麼露臉?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是最掐尖要強的,她也有那個心思。二姑母是驕橫人,祖母又寵她們,連老太太對安紋都比對我好。”
海氏點頭輕嘆,“放心,娘不會讓你受委屈,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
……
朝霞繚繞,碧波盪漾,微風拂來縷縷花香,爲清晨暈染馥郁的暖色。
沈妍睜在眼睛,看了看沙漏,時間還早,她沒有急着起牀。昨晚是她在侯府度過的第一夜,連日顛簸勞累,再加上她向來不擇牀,睡得很沉穩。
她平躺在牀上,用兩手中指按住小腹的氣海(丹田)穴,閉緊嘴巴,用鼻子吸氣,直到肚子鼓起來。呆了片刻,她又張開嘴,將腹內的濁氣徐徐吐出去。反覆做了幾次,她頓覺神清氣爽,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舒適勁兒。
她披上衣服下牀,輕手輕腳到門外溜達了一圈,又站立吐納了幾次,纔回房去。丫頭們都起來了,伺候她洗漱梳妝,剛收拾好,就聽說孫嬤嬤帶人來請安了。
當年,孫嬤嬤帶玲玉、秋霜、平海和唐豆隨徐慕軒來京城伺候。轉眼七八年過去,歲月不饒人,也磨練人,再相見,每一個人都變了樣子。
孫嬤嬤兩鬢染霜,人看上去更加老練精明,玲玉和秋霜都十八九歲,長成了窕窈清秀的大姑娘,平海和唐豆也都長成高大結實小夥子。
聽說平氏還沒睡醒,平海不放心徐慕軒,說了幾句話,就回前院了。秋霜給沈妍磕了頭,玲玉和唐豆也給她行了禮,衆人又湊在一起說了些閒話。之後,沈妍把孫嬤嬤請到抱廈說話,玲玉、秋霜和唐豆都各自與爹孃姐妹見面去了。
沈妍跟孫嬤嬤說了一會兒話,又對武烈侯府有了更清楚的瞭解。孫嬤嬤原是定國公汪家的管事婆子,善於處理內院的事,這些年,也培養了不少人脈。
“長房大太太是原定國公的親妹妹,我在定國公府當差時,還伺候過她。在這侯府裡,哪個人都不是善茬子,多虧了大太太暗中照顧,還有林嬤嬤。”
“改天我要好好謝謝她們。”
孫嬤嬤搖頭說:“郡主和大太太雖說是親妯娌,卻是水火不容的兩個人。你當着郡主的面,可千萬不能說大太太好,讓郡主猜忌,以後日子就難過了。”
“我知道,嬤嬤放心。”
沈妍想再問孫嬤嬤一些私密話,海氏就派丫頭來傳話了。
“姑娘,奶奶說免了平姨娘的晨昏定省,讓她先把身體養好。姑娘收拾好,就到奶奶房裡,等奶奶吃完飯,就帶你給候爺、郡主和老太太去請安。”
“多謝姐姐。”沈妍對海氏的丫頭很客氣,長輩屋裡的貓兒狗兒也要尊重。
丫頭衝沈妍行了禮,就告退出去,沈妍和孫嬤嬤就送出去了。剛到前院,就聽到哭喊吵鬧聲傳來,平氏那些肆無顧忌的話,連沈妍和孫嬤嬤都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