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慧寧公主約她明天在老地方見,沈妍忍俊不住,笑出了聲。且不說慧寧公主找她有什麼事,單這語氣、這態度,就象老情人、老朋友要見面敘舊、把酒言歡一樣。她並不吃驚慧寧公主的邀請,她們兩個人彼此欣賞,只是特殊的過往、經歷和身份致使她們不得不鴻溝永隔,這其實應該算作她們之間的悲哀。
慧寧公主所說的老地方就是千味鴨鋪,沈妍咂了咂嘴,確實很想吃千味鴨鋪的醬香鴨翅了。這段時間太忙,連品嚐美食都忽略了,這對於她來說可是個不小的錯誤。天氣漸熱,鴨屬涼性肉食,千味鴨鋪之約倒可以餵飽她的饞蟲了。
“準時赴約。”沈妍把貼子遞給丫頭,又交待了幾句。
沐元澈最晚後天回來,慧寧公主爲什麼事約她,就不言而喻了。別看慧寧公主痛痛快快答應了林夫人保媒,要是不在其中設障礙,就不是慧寧公主的性情了。
收義女儀式的當天,沐元澈向林夫人提親,林夫人答應並打算保媒,沈妍和沐元澈的事也就大白人前了。關係公開,沈妍覺得自己應該理直氣壯對沐元澈設立持有權,不容任何人反對和質疑,沐元澈的親爹親孃也不行。
此次沐元澈負責護送林夫人一行到港口,他離京幾天,沈妍對他的思念每日欲增。在她心中,沐元澈早已打上了她的標籤,誰敢橫插一腳,她必橫刀相向。
慧寧公主想破壞,沈妍也會毫不客氣,給她點顏色瞧瞧,讓她知道馬王奶奶幾隻眼。要是別人搗亂,沈妍自會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砍一雙,決不手軟。
她心裡有了準譜兒,赴約的氣勢很強,心裡也更加坦然。就象戰勝國向佔敗國索取領土錢財並要進行主權交割一樣,誰敢不服,就大炮轟擊。
聽說蕭水葳來了,氣勢洶洶,來勢兇猛,沈妍聳肩一笑,更厲害的主兒打上門了。蕭水葳接管了蕭家幾處店鋪,最近跟濟真堂發生了衝突,需要磨合,她前來接洽。兩人本是閨密好友,可生意上的事必須公事公辦,這倒令沈妍很爲難。
金財神吊兒啷噹過來,叫囂着等沐元澈回來就要與沐元澈決鬥,決鬥的項目由他來安排。金財神要打什麼主意,沈妍很清楚,他安排項目的套路就是同潘長江比個頭、同葛優比美髮、同奧巴馬比講中國話。這傢伙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一出手,就要讓沐元澈輸,讓沈妍覺得自己選擇失誤,從而被他取笑。
沈妍見金財神閒得頭頂都要長草,就以兵對兵、將對將爲由,把與蕭水葳商談的事交給了他,美其名曰是兩大鉅商家族的相互重視。她尋思片刻,又偷偷讓山橙知會金財神的侍衛,準備演一場好戲,讓金財神飾悲劇男一號。
金財神聽說沈妍讓他接待蕭水葳,頓時就變了臉,找了一萬個理由推脫。沈妍威脅了他一通,他又看到有人衝他晃板磚,不由打起冷顫,只好屈就答應。
他準備去見蕭水葳,一步三回頭,卻看不到沈妍心軟。此時,他那小眼神比被逼接客的妓女還委屈、還無奈,飽含着對沈妍這個“老鴇”控訴與憤恨。
每次看到金財神這樣的眼神,沈妍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好象翻身農奴要把歌唱一樣。農奴都翻身,她的好日子還會遠嗎?她當然越想越高興。
“揀到金子了?這麼高興?”一個聲音從樹下傳下來,嚇了沈妍一跳。
“嘿嘿,最不缺金子的人認爲彎腰揀到金子都是浪費時間。”沈妍很想熱情洋溢地演講比爾蓋茨的金錢論,又怕周圍的人聽不懂,只好做罷。
老程從樹上跳下來,輕嘆一聲,“最不缺金子的人缺什麼?”
沈妍不假思索,乾笑幾聲,說:“乍一想什麼都不缺,仔細一想什麼都缺。”
名門公子遭逢鉅變,歷盡辛苦磨難,象野獸一樣存活了多年,如今又改頭換面。現在,從老程身上看不到半點沐元澈的影子,可沈妍見到老程,仍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就好象一家人一樣,舉止言談一點也不拘謹。
“話是這麼說。”老程想起沈妍那個親爹,冷笑輕哼,心中替她抱不平。
沈妍見老程神態反常,問:“程叔,你是來我找的嗎?有什麼事?”
老程點了點頭,指了指客廳,神情很沉重。沈妍會意,同老程進到客廳,又吩咐丫頭守在門外。值得老程謹慎的事肯定是大事,她不敢懈怠馬虎。
“丫頭,又有人要算計你了。”老程開門見山,莊重的語調直切要害。
“呵呵,不奇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誰讓我那麼出類拔萃呢,沒人算計我纔不正常呢。”沈妍滿臉不以爲然,並不關心是誰生出壞心,敢打她的主意。
“你一個姑娘家,心倒是很大,難得你想得開。”老程把從承恩伯府偷聽來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沈妍,又說:“沈承榮是你的親生父親,沒想到他竟然要施毒計對付你,還有那個安姨娘,肯定會謀害你弟弟,你還是早想應對之策。”
安紋自認爲把沈承榮和慧寧公主都捏在了手心裡,爲了給她肚子裡的野種謀份前途,她肯定會對沈蘊下手,這在沈妍的意料之中。自沈妍聽說安紋懷孕,就做好的防禦準備,安紋敢對沈蘊出手,只會損兵折將、有去無回。
沈妍早就知道沈承榮會反對她和沐元澈的事,但沒想到沈承榮會和龐家勾結在一起,把沐元澈拉入大皇子的陣營,還要以這麼惡毒的招術來謀害她。
沈承榮的毒計就是對沈妍行使做父親的權利,掌控沈妍的親事,找個人把她嫁掉。若隨隨便便給沈妍找個人,沈承榮又怕別人非議詬病,牽出當年他拋妻棄子的醜聞。於是,沈承榮就想把沈妍嫁到龐家,說起來還是沈妍高嫁了。
男方也是龐貴妃的庶出堂兄,武將出身,現在北郊大營任七品校尉。他脾氣暴烈狠虐,聽說他前三任妻子和諸多妾室丫頭都是被他毒打施虐而死。他妾室兒女衆多,又脾氣古怪兇狠,一言不和就往死裡打,沒有哪一家敢把女兒嫁給他了。
老程跟沈妍講述他偷聽到的一些細節,尤其說到沈承榮,他很氣憤,情緒也很激動。相比之下,沈妍就平靜多了,面帶微笑,心裡自有一番謹慎算計。
“程叔,這事不值得生氣,他要是有好事給我,我也會懷疑他的居心。”沈妍微微搖頭,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和沈承榮還有什麼父女情可言?沈承榮會在她的婚姻上做手腳也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沒想到沈承榮竟然這麼狠毒。
“人不能選擇父母,攤上那樣的父親,你也無法改變。丫頭,你是心寬練達之人,程叔很欣慰,澈兒有福氣。”老程感慨一番,又說:“爲沐氏一族洗冤任重道遠,澈兒不能認祖歸宗,只能委屈你,程叔也覺得過意不去。”
老程語氣真摯,可聽到沈妍耳朵裡,她就覺得老程話中有話。一時間,沈妍不明白老程想表態什麼意思,只微笑輕嘆,以表情催促老程接着說。
“丫頭,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可不可行。”老程很爲難,語氣中流露出猶豫。
“什麼想法?”
“不如由我做主,你長風叔叔保媒,把你和澈兒的婚事先訂下來。我聽說他們要算計你和澈兒的親事,考量很久,覺得只有此計可行。”老程停頓片刻,又說:“我是澈兒的親生父親,比沈承榮這養父更有替他的婚事做主的權利。澈兒喜歡你,我也看好你,我們先他們一步將此事做定,看他們還有什麼話可說。”
沈妍想了想,說:“程叔,此計雖說可行,但很冒險,這樣一來,你的身份就要大白人前。直到現在,也沒查到當年是誰陷害了沐家,朝廷不給沐家平反洗冤,你就是罪臣之子。朝廷要誅殺你,陷害沐家的人也會想方設法除掉你,澈兒就會牽連。暗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這樣做是爲我和澈兒好,可風險太大。”
老程長嘆一聲,神色灰暗,“還能有什麼好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你們……”
沐元澈和老程歷經多年的苦難波折,才父子相認,其中的甘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老程極爲珍惜父子之情,覺得自己這些年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對不起沐元澈,就打算不惜冒險,促成這門親事,完成沐元澈的心願。
在父爲子納的社會形態下,父母能全權做主兒女的親事。讓沈承榮掌控沐元澈的婚事,老程也心有不甘,可他暴露身份會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不怨老程想法太直接,他也是一片拳拳之心,要怨就怨沈承榮之流太過無恥陰險。
沈妍考量許久,說:“程叔,我倒有一個辦法不知是否可行。”
“什麼辦法?你快說。”
聽沈妍講述了她的辦法,老程連連點頭,認爲可行。沈妍的辦法和他的想法大同小異,卻比他的想法要保險得多,他不得不佩服沈妍心思謹慎細密。
“丫頭,我代澈兒送上一份聘禮,你們的親事就算訂下了,鐵打不動。”老程從懷中掏出一對玉鐲,細細摸撫,長嘆一聲,遞給沈妍,“這對玉鐲和澈兒送你的喜雀登枝玉佩是一副,都是沐家的傳家之寶,你收下。”
“多謝程叔。”沈妍沒有造作推辭,直接收下了玉鐲。
“還有一件事,我明天打算和你一起去見她,有些事也該說開了。”
沈妍一怔,老程要去見慧寧公主,把話說開,這事也太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