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家?
漣漪接到邀請函時怎麼也想不起來,她認識什麼歐陽家。
拆開信箋,看了信的內容方知,原來這歐陽家是組織一次商人的聚會,放到現代就是弄了一個PARTY,想必都是什麼富二代吧,她可沒時間參加,一天十二個時辰,恨不得拆成十五個時辰用。
交代完酒廠的事後,漣漪便趕着小驢車去了縣城。
沒了那開外掛的勝酒,如今的人們重回蘇家酒的懷抱——消費者永遠是這麼沒有節操。
“漣漪小姐,您來了。”喬六見蘇漣漪來,趕忙出了櫃檯迎接。
漣漪臉上還是掛着招牌微笑,“恩,喬大叔辛苦了,今天上午的生意怎樣?”
“還不錯,從早晨開店到現在,賣了蘇酒十一罈,藥酒一罈,有兩家酒館結了前幾日的賬,其中一家上午便取走了五十壇酒,還有一家要三十壇,下午來取。”喬六認認真真的彙報。
漣漪點了點頭,準備上二樓去對賬,卻在準備上樓之際想起一件事,“喬大叔,您可知,安濟城的歐陽家?”雖然決定不去了,但心中還是好奇。
“知道,安濟城歐陽家已有幾百年歷史,在前朝便建下基業,雖然最近幾十年不問世事,但威望卻是在的,歐陽老先生每年都要舉辦一次羣菁會,而商界之人都將收到其邀請函爲榮耀,因歐陽老先生所請之人,不僅要有權勢頭腦,更要品行亮潔,於是很多人擠破了頭也要得到邀請函。”喬六解釋。
漣漪一愣,從樓梯上又下了來,從懷中掏出早晨接到的信箋,遞了出去。“喬大叔,您看看,是不是這個?”
喬六驚訝,雙手接了過來,看到信封時已經滿臉的不可思議,當小心拿出信箋,更是驚喜萬分,“漣漪小姐,恭喜你,這封正是安濟城歐陽家的羣菁會邀請函,不愧是漣漪小姐,竟能得到歐陽家的邀請函,真是太好了。”
蘇漣漪一頭霧水,那什麼歐陽家,給她發邀請函幹什麼?她也不是什麼大商人,最多就是有個蘇家酒鋪,而這酒鋪和酒廠還是哥哥的,她最多也只能算個幫手。
“哦,知道了。”漣漪神色淡淡,接過了邀請函,就準備上樓。
通過這一陣子的接觸,喬六算是對這個東家小姐有了瞭解,這漣漪小姐看起來是個厲害的角色、笑面虎,但其實卻真真的與世無爭,遇事一般都大而化小,小而化無,能不正面衝突就不會和人鬧起來,以他對這東家小姐的瞭解……
喬六趕忙追了過去,“漣漪小姐,您可一定要去啊!”以他對東家小姐的瞭解,八九不離十,她是不去的。
漣漪回頭,對喬六嫣然一笑,“喬大叔,您是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喬六不解,“自然是真話。”
漣漪點了點頭,很是認真,“那麼我真誠地告訴喬大叔,您猜對了,我不去。”
喬六哭笑不得,“漣漪小姐啊,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多少人花重金去買這個邀請函呢,這邀請函是身份的象徵,有了這邀請函,更是能認識鸞國各界名商,有大把談生意的機會。”
漣漪噗嗤笑了出來,“身份?我的身份就是蘇漣漪,不用象徵也是蘇漣漪。至於談生意,我只要管好酒廠和酒鋪就好了,開拓市場是錢匯和我哥哥的事兒,不用我操心。”說完,便想上樓。
“漣漪小姐……”喬六不甘心,又想去說服。
漣漪回過頭,“喬大叔剛剛說有人重金購買這個邀請函?”
喬六見漣漪“回心轉意”,十分高興,“是啊!這邀請函千金難買,有一年,一名商人竟開價一千兩黃金,都沒買到。”
漣漪眸子一轉,“那他今年還要嗎?若是要,我這個賣給他。”
“……”喬六再一次哭笑不得,“漣漪小姐啊,這可不能賣啊,若是賣了別說錯失良機,更是得罪了歐陽家人。”
漣漪一聳肩,“沒意思。”再也不理喬六,自顧自的上了二樓,因爲二樓還有大量賬目需要她算。
蘇漣漪學會了打算盤,很多人都以爲豎式算法很快,那是在需要算的數目少的情況下,其實在算大量加法時,還是算盤來得快。
剛忙了一會,便到了中午。
酒鋪是管飯的,漣漪在附近找了家勤勞的大嫂,按月付錢,而後大嫂便將午飯按時送到酒鋪。這個時間,是吃飯時間,雷子將飯菜端了上來,漣漪便在二樓直接吃了,吃完後繼續審賬。
蘇漣漪本以爲這一天又要平靜的度過,但午後不久,一樓酒鋪卻突然鬧了起來,說是要找蘇家酒廠的老闆。
漣漪隱約聽見樓下有事發生,想了一下,沒下樓,繼續淡定地拿着賬目對着。她剛學了珠算,還不算太快,如今一來是賬目太多需要時間,二來是練習珠算。喬六是個好掌櫃,一些麻煩事,漣漪放心交給喬六處理。
但一盞茶的時間,樓下鬧騰的聲音非但沒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起來,喬六最終無可奈何,上了樓,臉上滿是愧意。“漣漪小姐,出了一些事我無法擺平,來者是萬珍酒樓的掌櫃,說是在我們蘇家酒裡發現了好大一隻老鼠,前來講理。”
漣漪一愣,放下手中賬冊,“老鼠?”
“恩,是。”喬六點頭。
漣漪將賬冊簡單收拾了一下,而後便整理衣襟下了樓。
樓下,一名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帶着兩名小二,拍着櫃檯說要退酒,不僅要退酒,從前訂的那麼多酒,都要退錢。
見到蘇漣漪下樓,那中年男子神色稍微收起了一些,擺出了一點尊敬,“蘇小姐,在下是萬珍樓的掌櫃,做生意講求的是以和爲貴,但如今這事,在下卻不得不上門討個公道,我們萬珍樓是李家的產業,上面東家發話,說就用你們蘇家酒,於是我們便用,如今出了這事很是讓我們難辦,若是客人有個好歹,最後負責的還是我這個掌櫃的,漣漪小姐素來以大氣爲名,如今我們便要看看,漣漪小姐怎麼處理此事。”
漣漪很耐心地將這掌櫃的話聽完,而後點了點頭,“請問您貴姓。”
“免貴姓張。”中年男子答,口氣中還帶着氣憤。
漣漪點了點頭,臉上永遠是招牌微笑。“張掌櫃,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若是出什麼問題,做掌櫃的脫不了干係,搞不好還要吃官司,所以您現在火大跑來衝動的砸店,是情有可原的。”
被蘇漣漪這麼一說,那姓張的掌櫃也察覺,自己跑人家店裡嚷嚷,確實不妥,失了身份。做生意人都知道,砸店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但緊接着,蘇漣漪主動幫他找了個原因,給了他臺階下。
張掌櫃冷靜了下來,“那漣漪小姐,您看怎麼辦?”
漣漪也不急也不惱,“蘇家酒廠的品質我能做出保證,因每一罈酒出廠前都有專門的人驗看,這其中定然有誤會,這樣,麻煩您帶我去看看如何?”
張掌櫃心裡想着,能又什麼誤會,但還是帶着蘇漣漪去了萬珍樓。
喬六起初也想跟着去的,卻被漣漪制止,自己獨身一人去了。
從蘇家酒鋪到萬珍樓不遠卻也不近,四個人步行着去,漣漪則是一邊走着,一邊在想,這老鼠真是蘇家酒廠把關不嚴?若是那樣,可如何是好?若不是,那便是有人陷害,陷害之人是誰,難道又是李玉堂?
不知爲什麼,蘇漣漪不認爲這老鼠是李玉堂弄的,李玉堂雖然有些自大狂傲,卻不是幹這種不入流事之人,否則也不會自損利益弄個勝酒來打壓蘇家酒。用背後的勢力來加害,對於一個有經驗的商人來說,也並非做不到。
那又能是誰?
……
另一邊,李府。
今日是李府布匹店的報賬日,嶽望縣還有其他城縣的大掌櫃都趕到了李府,彙報這一段日子以來的買賣情況,李福安的書房很是擁擠,幾名千里迢迢趕來的大掌櫃擠坐一堂。
全管家自然是在旁幫着,但突然,門外有小廝神色慌張,呼喚全康。
全康對其使顏色,那小廝還是堅持召喚,無奈,李福安點了個頭,全康便出了書房。
“沒看今日有要事嗎?什麼事非稟告不可?”全康很生氣。
那小廝愧意,“全管家,小的有錯,但這件事小的真的無法做主,是……萬珍樓,在蘇家酒裡發現了老鼠,萬珍樓的張掌櫃是出了名的嚴謹公正暴脾氣,跑到蘇家酒鋪鬧去了。”
李府的下人們都知道蘇漣漪和全管家的交情匪淺,因李老爺的病,全管家更是對蘇漣漪尊敬有加,若是外人出事,他們自然不管,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但如今是蘇漣漪之事,他們必然要及時通報。
全康嚇了一跳,第一反應便是蘇漣漪被人害了,這張掌櫃的耿直業內都知,若真是蘇家酒出了問題,即便是李老爺發話,張掌櫃也不會再用蘇家酒的。
萬珍樓也是嶽望縣的一大酒樓,雖比不上豐膳樓,卻也不次。
嶽望縣商家們得消息很靈通,若真是定下是蘇家酒的事,那其他酒家也就不敢再用蘇家酒了。
若真是被人害,就糟了!全康跟着李老爺經商多年,這種小把戲見多了,卻沒辦法,即便是李家壓下這件事,那兇手還是會想辦法傳揚開,讓蘇家酒名聲掃地。
全康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忙入了書房,很是歉意的打斷掌櫃們的彙報,伏在李老爺耳邊,低聲將事情稟告。
李福安也是震驚,“是玉堂?”他第一反應,雖然懷疑自己兒子不對,但李玉堂剛剛栽在蘇漣漪手上,是最有動機之人。
“不會的,老爺,二少爺不會做這種事。”全康趕忙道,爲李玉堂澄清。
李福安面色不好,微微點了點頭,“確實,以玉堂的性格,不屑做此事,”略略想了一下,“大全,這裡不需要你了,你現在就速速去萬珍樓,查明真相,一定要想辦法保住漣漪。”
李福安的心都揪起來,不僅是因蘇漣漪是許桂花的女兒,他要保護,更有原因是漣漪確實救了他命。若不是今日實在脫不開身,他是要親自去的,如今只能拜託全康了。
“是,老爺您放心把,小的一定盡力。”說完,便趕忙轉身快步離開,去往萬珍樓。
與此同時,另一處,嶽望縣的某處別院。
這院子是李玉堂的,有時李玉堂不回李府,便在此院子中住。
而此時,別院有貴客,是京城首富葉家三公子,葉詞。
兩人正就李家與葉家的合作商討。雖然彼此都看不慣,但到底是富賈之子,在做生意上絕不參雜個人感情。
墨濃面色不太好,輕輕敲了敲門,小聲道,“少爺,有要事。”若是沒有十萬火急之事,墨濃是不會輕易打擾李玉堂的。
李玉堂聞此,便準備站起身來出去。一旁的葉詞卻說話了,他永遠是那玩世不恭的模樣,斜着眼看着李玉堂,是不屑,是譏諷。“李二公子還真是忙,總有那麼多秘密,難不成又在背後弄了什麼秘密去刁難人?明媚陽光,其下怎麼就有這麼多見不得陽光之人?”
李玉堂氣得渾身發抖,知曉葉詞正冷嘲熱諷他辦了勝酒打壓蘇漣漪,最終失敗之事,卻不知用什麼話去反駁。
“墨濃,有什麼事,直接說,咱們光明磊落,不怕人知道。”李玉堂怒了,低吼着。
墨濃無奈,自家少爺上了這葉詞的當了,只能明說。“回少爺,李家旗下的萬珍樓,張掌櫃在蘇家酒中發現死老鼠,如今鬧了起來,逼着蘇漣漪退了訂單,並將之前的酒錢歸還。”
葉詞聽後,大吃一驚,這絕對是陷害!
他在蘇漣漪那裡定了四千壇酒,無一出問題,無論是其包裝還是運輸,像這麼大規模的訂單,有時出現個一兩個空壇也很常見,但蘇漣漪家的酒卻毫無問題,可見其嚴謹,如今賣出去的酒無事,卻在本縣賣的酒出事,這分明就是有陰謀。
葉詞用赤裸裸的嘲諷目光看向李玉堂,似笑非笑,其意很明顯。
李玉堂一下子急了,“不是我,這回真不是我!我哪會用這麼低等的手段?”
葉詞一挑眉頭,“是與不是,不管我事。”雖然嘴上這麼說着,但心中卻擔憂得緊。
“走,去萬珍樓。”李玉堂也顧不上談什麼生意了,他要馬上去萬珍樓,洗脫自己的嫌疑。
葉詞也在後面跟着,李玉堂並未阻攔。
萬珍樓,這件事鬧得很大。
二樓最大的一間雅間,說是雅間都不如說是休息室,其內假山景觀,流水小橋,別緻優雅。牆壁上是名貴字畫,地面是玉石拼成,明亮可鑑。
在入門處是一張紅木大桌,一圈擺着椅子,皆是鏤空雕刻,牡丹麒麟,華貴異常。
在屋子深處有一道屏風,屏風後也有小桌小榻,供人酒醉後休憩。
而李玉堂和葉詞兩人,正是在這屏風之後。
葉詞自斟自飲,還是那股紈絝之笑,只不過看似玩世不恭的桃花眼底,卻帶着淡淡擔憂。蘇漣漪,怎麼就這麼倒黴?
李玉堂則是一動不動,豎起耳朵聽屏風之外的聲音,心裡氣憤難當。
屏風外,自然是一羣當事人。
酒,被擺在了桌子上,上面的油紙和封條,都是蘇家字樣,一旁則是用白色盤子盛放着一隻……死老鼠。
張管事看見這隻老鼠便生氣,他可不想自己的招牌就這麼被打破,好在發現的早,若是發現晚,其後果不堪設想。
他身旁則是站着幾名小廝和酒樓侍女,侍女們見到那死老鼠,都是怕的,儘量躲得遠。
漣漪則是垂着眼,盯着那張嘴露牙的老鼠屍體看着,表情柔和,絕無半絲恐懼的神情。
全管家匆匆趕到,這一屋子的人,都在等全管家。
“管家,您可來了,您看。”張掌櫃一指桌上的老鼠。
全管家關心的可不是這件事,他趕忙到蘇漣漪身旁,“漣漪姑娘,這……絕不是二少爺做的。”
屏風後的葉詞咧嘴一笑,壓低了聲音,“看,你們家管家都知道你是什麼德行。”
李玉堂哪還能保持平日裡那淡然的模樣,眼中充血,惡狠狠瞪了葉詞一眼。“不是我!”
“不是李玉堂。”屏風外,保持安靜的蘇漣漪突然開口。這句話和李玉堂的話幾乎是一同說出,這讓屏風內的兩人都一驚。
“雖然我不瞭解他,但卻敢肯定,這不是他做的。”漣漪微微一笑。
全康安下心來,“漣漪真是個明事理的好姑娘。”
張掌櫃是個嚴謹的人,他可不買全管家的賬,“全管家,您一直以公正無私著稱,我張玉泉可爲李家勤勤懇懇工作了幾十年,對得起所有人,這萬珍樓更是我的心血,希望全管家能主持個公道。”
“……”全康也撓頭,上來就給他扣帽子,這老張真是個難搞定之人。
全康未說話,漣漪卻開了口,“是啊,這關乎我們蘇家酒廠未來的聲譽,此事,必須要嚴查。”
全康無奈,這漣漪姑娘今日怎麼就笨起來了,凡事要講究個人證物證,如今所有事實都對她不利,她怎麼還不鬆口了?
“這件事,當時是誰發現的。”全康問。
一名小廝站了出來,“回管家,是小的發現的,小的去取酒,那客人要了兩壺,小的便將罈子中的酒分入壺中,就發現了老鼠。”
“當時,可有外人?”全康又問。
“沒有,只有小人一人。”那人答。
全康神色一斂,“你是何時入萬珍樓的?”他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小廝收了人錢,栽贓蘇漣漪。或者說,這件事即便是蘇漣漪的錯,只要推到這小廝身上便可。
這世間,哪來那麼多公正?有時看起來的公正,背後,都是有犧牲的。
張掌櫃立刻便明白了全康的意思,一下子站了出來,“這孩子來萬珍樓五年了,我張玉泉敢用人格擔保。”
漣漪也明白了全康的意思,心中是感激的,微微一笑上前,“全管家,張掌櫃,漣漪能提出一個要求嗎?”
兩人一愣,全康道,“你說。”他總覺得蘇漣漪想到爲自己脫身的辦法了,因對其的瞭解和信任,竟一下子鬆了口氣,還有些期待。
屏風後的葉詞一挑眉頭,也期待得很。
李玉堂狹長的眼中,閃過驚訝。
“我希望能請來個仵作。”漣漪道。
“仵作?”張掌櫃不解,“漣漪小姐,這也沒發生命案,要仵作做什麼?”
蘇漣漪淡笑,“如今能幫我們蘇家酒廠洗脫嫌疑的,唯有仵作,還請全管家和張掌櫃幫小女一個忙,小女在這裡感謝你們了。”說着,款款福了下身。
剛剛,她一直盯着那死老鼠,並非愣神,而是找尋蛛絲馬跡,如今,她找到了。
“恩,去將縣衙門裡的仵作,趙大人請來。”全康命令道,一旁的下人趕忙一溜小跑去請了人。
那趙仵作也算是個人物,在縣太爺手下做事,性格也是個耿直的,爲人嚴謹,絕不徇私枉法。請他,所有人都放心。
葉詞無聲地打開扇子,在胸前搖一搖,突然很想知道蘇漣漪——那個端莊恬淡,卻又深不可測的女子,此時會是什麼表情。
不一會,趙仵作便揹着木箱趕來。
趙仵作五十左右,身材幹瘦,頭髮及鬍鬚花白,但一雙眼卻極其犀利,目不斜視,一看便是極有原則之人。
“趙大人,您來了。”張掌櫃對其拱手,而後將事情的前前後後講了一遍。
趙仵作一頭霧水,“那這酒中有鼠,將我找來是什麼個道理?”
所有人都看向蘇漣漪。
漣漪對趙仵作恭敬一福身,“讓趙大人百忙之中抽空前來,深表歉意,民女的意思是,既然問題出在這老鼠身上,便希望趙大人能將老鼠解剖,還民女一個公道。”
所有人都樂了,把嶽望縣最有權威的仵作請來是爲了解剖一隻老鼠?有趣。
葉詞也想笑,李玉堂則是難以置信,以他對蘇漣漪的瞭解,這蘇漣漪不是個喜歡亂開玩笑的女子。
張掌櫃和全管家也都神情尷尬。
趙仵作氣壞了,“豈有此理,老夫是公職,衙門中命案衆多都等老夫去檢,如今跑來和你們胡鬧!”說着,便用質問的眼光看向全康。
後者十分窘迫,對趙仵作滿是愧意,心中怨起漣漪來,這孩子怎麼突然不知輕重?
漣漪一笑,收起了剛剛的謙遜,挺直了腰身,不卑不亢。“發生了命案,由縣太爺斷案,由趙大人驗屍,其結果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還死者一個公道,將那犯人繩之以法嗎?”聲音滿是凌然。
趙仵作冷哼,其意是——知道還問?
“那如今請趙大人來,也是爲了給民女一個公道,找到真正的犯人,將犯人繩之以法,處以仲裁。命案與民女的案子,都是求一公道,難道趙大人要袖手旁觀?”漣漪繼續道。
“你……你這姑娘,強詞奪理。”趙仵作氣急。
漣漪也不惱,“趙大人,民女不是強詞奪理,民女只是名普通的弱女子,是受害人。”
葉詞很想笑,弱女子?他怎麼沒看出來?
“好吧,既然如此,姑娘你說怎麼做。”趙仵作道。
漣漪伸出素白手指,一指那死老鼠,“那就麻煩趙大人解剖老鼠,找到老鼠真正的死因。”
一羣人樂了,有些忍不住的更是笑了出來,看平日裡老學究一般的趙仵作,怎麼對一隻老鼠下手。
趙仵作氣壞了,“老夫的本領可不是弄一隻老鼠的,老夫做不到!”
漣漪卻沒生氣,道,“好的,讓趙大人解剖老鼠確實大材小用,委屈了趙大人。那可否將大人的工具借我,我來解剖?大人在一旁做一名見證人就好。”
衆人收起了嘲笑,都驚訝,這蘇漣漪小姐竟要親自下手?
這位小姐看起來端莊賢淑,與那大戶小姐沒什麼區別,別說解剖死老鼠,就是見到活老鼠都花容失色,她……能行嗎?
趙仵作拒絕不得,便將肩上的木箱子摘下,塞了過去,他還要看看,這口齒伶俐的小姑娘能怎麼解剖。
全康很是擔心,“漣漪姑娘,這……”
漣漪對其微微一笑,“全管家,您放心把。”
張掌櫃沒吭聲,默默走上前來,等着看這蘇漣漪怎麼去做。
漣漪將木箱放在桌上,而後打開。
木箱中有着各式各樣的刀具,有薄如蟬翼的小刀,有可斬斷腿骨的大斧,有鑷子,有小巧又鋒利的剪子。不得不說,仵作的工具,和現代西醫的手術工具很是相像。
漣漪將袖子挽起,潔白的鋯腕上,是一隻很是劣質的玉石鐲子,有些突兀。她伸手入木箱,毫不猶豫地取出一隻刀柄一寸半,刀長一寸的鋒利小刀,絲毫不手抖,好像她習慣了做這些事一般。
那麼,蘇漣漪習慣嗎?自然是習慣了。
當年在醫科大學解剖老鼠是入門課程,只不過從前解剖的是白老鼠,如今是黑老鼠罷了。老鼠解剖不好,又如何解剖兔子,兔子解剖不好,又如何在人屍體上下刀?更別提什麼掛科或者畢業了。
大虎一直很驚訝蘇漣漪在處理野兔上的嫺熟手法,其實都是她在試驗檯上練的。
只見她左手抓住死老鼠,將其肚皮向上,右手手腕輕輕一動,那小刀便瞬時劃過老鼠肚皮,左手將其連着毛髮的肚皮掀開,露出了老鼠的五臟六腑。
一旁的侍女怕得轉過了眼,小臉雪白,而小廝們也覺得有些作嘔。
趙仵作吃了一驚,因爲這女子看似隨意一刀,但卻絲毫未傷老鼠的內臟,可見其手法之高明。
“這老鼠,是死後才被放入酒罈的,而且放入的時間不長。”漣漪的聲音清冷,不急不躁,娓娓道來,“首先,若是老鼠在酒罈中淹死,其口中、食道、胃中,會有大量酒液,而這一隻老鼠胃中卻沒有。這一點可證明,不是老鼠爬入酒罈,而是有人刻意放入,蘇家酒,是被人陷害。”
張掌櫃道,“若是在蘇家酒廠被放入老鼠,無論是否人爲都是你們蘇家的責任。”
“張掌櫃,別急,”漣漪微微一笑,繼續道,“趙大人定然處理過浮屍案,若屍體在水中侵泡超過十二個時辰,屍體變會發胖,水入皮膚髮生腫脹及腐爛,但諸位請看,這隻老鼠分明就是被放入不到一個時辰,酒水雖勉強進入老鼠毛中,卻未侵入皮中絲毫。”說着,右手的小刀徒然一轉,幾下便將老鼠背部的毛颳了去,露出皮。
“而這酒,送到萬珍樓最少有兩日,一個時辰前發生之事,難道還要我們蘇家負責?分明就是萬珍樓保管不善。”漣漪的話針鋒相對,但語氣卻還是一派平和。
她掏出了自己的帕子,蘸了些酒,很小心仔細地擦拭刀具。
這是她的習慣,醫療器械對醫生就如同武器對戰士一般,她很是愛惜。將刀具仔細擦拭好後,小心放回了原位,而後將木盒蓋上。
“趙大人,再一次感謝您能來,也感謝您將刀具借給民女,您對民女的幫助,民女不會忘記。”說着,將木箱遞了過去。
趙仵作對蘇漣漪的好感直線上升,不僅感慨這女子嫺熟的手藝,更感慨女子對刀具的愛護,這一套刀具對於外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卻是他的寶貝。“哪裡,沒幫上姑娘,老夫慚愧。”真是慚愧了。
漣漪掩嘴一笑,“趙大人是公正的見證人,怎麼能說沒幫上民女呢?”
李玉堂和葉詞兩人退回了位置,剛剛在蘇漣漪解剖老鼠和據理力爭之時,兩人趴着屏風張望。
“玉棠,這便是傳說粘你很緊的女胖子?”一身紫衣的葉詞眯了眯桃花眼,饒有興致。他這是在取笑李玉堂呢,李玉堂身邊伺候的人都在嘲笑蘇漣漪是個糾纏並貪戀其美色的胖子女流氓。
李玉堂一身白衣,面色早已恢復了平靜,垂下了眼,掩住眼中的震驚。“想來,她背後定有人指使。”雖是如此說,其實心中卻知,蘇漣漪真的……太不簡單!
葉詞用名貴摺扇敲了敲桌面,“你若是不喜歡,給我玩玩如何?”他意有所指,算是宣告了其主權。他不管蘇漣漪從前是否迷戀過李玉堂,但如今,這蘇漣漪,他要定了。
一道隱怒現於眼底,“在下今日才知,原來京城首富葉家三公子如此缺女人,飢不擇食。”李玉堂只覺得胸膛中烈火燃燒,莫名惱怒。
葉詞纔不管什麼虛名,一挑眉頭,“是,我葉詞缺女人,就你不缺,所以這蘇漣漪以後就是我的了,你就別打主意了,還有……”葉詞突然收起了其紈絝的表情,面容嚴肅,微眯着眼,“還有就是,你若是再爲難她,便是爲難我葉詞。”
其意,十分明白。
李玉堂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失去理智地掀桌,“你……”爲什麼這麼氣憤?難道是因爲葉詞嘲笑他從前用不堪的手段打壓?不!並非這個!他氣憤……他氣憤……連他自己也不想承認。
葉詞不再理李玉堂,而是繼續豎起耳朵,聽外面發生什麼。
李玉堂閉上眼,強硬壓下心頭怒火,卻突然想到了一點,薄脣勾起一抹壞笑,“我不找她麻煩,可以答應你,但你想要她卻不應該和我說,她,是嫁了人的,蘇漣漪是有相公的。”
葉詞瞬間僵住,那笑容掛於嘴邊,猛地回過頭,“你說什麼?”之前兩人聲音很小,因爲太過震驚,葉詞聲音大了幾許。
李玉堂趕忙伸手在脣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有相公,是有夫之婦,全嶽望縣人都知,你隨便打聽下便知了。”爲什麼他自己說完,胸口也好像堵了個東西。
葉詞的眼中逐漸失去了光彩,震驚、迷茫……
葉詞的那一嗓子,外面人是沒發覺的,一來是這雅間確實很大,二來是有假山流水,潺潺流水掩蓋了其聲音,三來,便是圍着桌子的一衆人,都在聚精會神。
“哈哈,老張啊,我說吧,漣漪是冤枉的你還不信。”全管家一下子高興了,伸手一拍張掌櫃的肩。
那張掌櫃的老臉掛不住,現在開始後悔,剛剛自己不分青紅皁白就去人家店裡鬧,實在是丟盡老臉!但那解剖老鼠之法,今日才第一次聽說,不得不說,這蘇漣漪小姐,確實聰穎的很。
大家都以爲這件事到此爲止了,但有一人卻不願。“張掌櫃,不是我蘇漣漪無理取鬧,您做事的嚴謹,以及對客人的負責,同爲生意人,我蘇漣漪佩服,但,就如我剛剛所說,我現在求的是給我一個公道,將犯人繩之以法。”
一旁那個小廝噗通一聲給蘇漣漪跪下了,“蘇小姐,真不是小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和您無冤無仇,沒必要害您啊。”
張掌櫃也不知說什麼好,全康有些尷尬,也有些緊張,不知蘇漣漪要作什麼。
衆人心中明瞭一件事——這蘇家小姐,不是個吃素的!
漣漪見那面如死灰的小廝,柔下聲來,“我沒說是你害我,你先起來,放心,我蘇漣漪不會冤枉任何一個清白的人。”
那小廝哪敢站起來?
“蘇小姐,我張玉泉也有錯,您想怎麼罰,全聽您的,您想怎麼做,也全聽您的。”張掌櫃道。
漣漪點了點頭,又低頭問那跪地不起的小廝,“放酒的倉庫,除了你能出入,還有誰?兩個時辰之內,有誰入過倉庫?”
那小廝道,“回蘇小姐的話,我們這些小廝都可入倉庫,但白日裡忙,除了我去分酒,便沒人有功夫進去。兩個時辰的話……”小廝開始絞盡腦汁地想,而後突然想到了,“有人進去了,一個時辰之前,是青竹酒家送酒的僱工進去過。”
大家恍然大悟,青竹酒與蘇家酒都屬於高檔酒水,一兩一罈,是競爭對手。從前青竹酒大熱,但自從有了蘇家酒,青竹酒就被擠掉很多訂單。
難道是青竹酒?
張掌櫃和全管家也想到了這一層,對視一望,但卻也都沒辦法。一沒人證、二沒物證,如何定罪?
“張掌櫃,漣漪有一事相求。”漣漪道。
“蘇小姐請講。”張玉泉趕忙道。
“叫上兩人,再帶上這位小哥,去抓這送酒之人,無論用什麼辦法,定要快速抓到!”漣漪從來溫和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好。”事不宜遲,張掌櫃立刻找了兩名身強力壯的小廝,帶着這個見過那送酒人的小廝,三人即刻出發。
這個時間,送酒人要麼便在其他酒樓送酒,要麼便在酒廠,簡單的很。
三人出發,其他人都等在原處,沒人說話。那趙仵作本可以離開,卻沒離開,也耐心等着,他很好奇,這蘇漣漪小姐是如何斷案,怎麼就能判斷那送酒人是否就是放老鼠之人,怎麼就能逼他承認。
這案子,即便是放在衙門,由經驗豐富的狀師來斷都很麻煩,何況是一名年紀不大的女子。
屏風後,李玉堂冷笑着看着被打擊的葉詞,只見那平日裡囂張的葉詞,此時雙眼空洞,如同受到致命打擊。李玉堂一邊期盼看到接下來的好戲,一邊想起從前下人們曾彙報給他的話——
蘇漣漪被迫嫁給一個面貌醜陋的傻子,那壯實如牛的男子滿臉生瘡慘不忍睹,連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在大街上,蘇漣漪用鞭子抽打那男子,男子都不知躲避,直到傷痕累累,蘇漣漪自己累了不抽爲止。
李玉堂突然心中不舒服,這麼個美麗聰穎的女子,就嫁給了那樣的傻子,她……高興嗎?她的生活,會不會很難過?
有人想將老鼠扔了,卻被漣漪阻攔,那被開膛破肚的死老鼠繼續在桌上的盤子中放着。
侍女們送上來了香茗,漣漪到一旁的盆子裡洗手,用皁角粉十分仔細地洗了很多遍,卻絲毫不狼狽,唯有優雅。
幾人喝茶等待,整個室內除了假山上的潺潺流水聲,竟無一聲音。
一炷香的時間,隨着外面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有人入內,正是剛剛去抓人的小廝們。他們將青竹酒送酒之人五花大綁,拽了來。
“你們幹什麼,嶽望縣是有王法的。”那人掙扎着,當看到桌上的死老鼠,怔了一下,但接下來又是有恃無恐。
漣漪將他的反應捕捉如眼,微微一笑,想害她?那也得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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