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重整東塢
一場鬧劇,應該結束了。
徐知府欣慰地點了點頭,不愧是漣漪郡主,其做出的決定十分明智。雖然奉一教歸順朝廷是一齣戲,但卻也不能結束的無聲無息,總該有這麼一兩件事來昭告天下、威懾天下,而沒有比聖女之死更有力的威懾了。
有兩名衙役上來,拉住蘇漣漪的兩隻胳膊,而後在帶了下去。
聖女便這麼定罪了,圍觀百姓一片沉寂,痛苦的生活已經將人們的本性折磨殆盡,如今誰給糧食,他們便是誰的人。奉一教拿不出糧食,官府又承諾三日內可以吃飽飯,他們即便不說擁護官府,也不會違逆官府。
最爲傷心的不外乎兩名嬤嬤,李嬤嬤先是抓着蘇漣漪不放,孫嬤嬤則是對着徐知府不停磕頭,額頭都破了。最終衙役上前,將兩人攔了下來,而蘇漣漪也被帶了下去。
聽說,孫嬤嬤的額頭流了很多血。
聽說,李嬤嬤在大堂上昏死了過去。
聽說,真有一些人執迷不悟在衙門口抗議,後被人綁着去了葉弘書院。
聽說,從前營地裡侍衛們也都回了家。
聽說,徐知府將扣押的財務都一一記下,準備交給蘇漣漪。
聽說,一些神司神戶立刻發表聲明與奉一教劃清界限,以示清白。
一切都是聽說,未親眼所見,而東塢城府衙大牢裡哪有小漣?蘇漣漪早順着後門溜了回去。
東塢城一處毫不起眼的宅子,宅子很大,門面卻很小,外小內深。偌大的宅子幾乎無人影出沒,秋葉落得很厚,踩在腳下如同地毯一般。
宅子正中央的院子往往爲主院,最大、最豪華,爲宅子中地位最高之人的住所,而這個未掛牌匾的低調宅子的主院名爲漣漪院,其意不用多說,衆人皆懂。
蘇漣漪在“卸妝”呲牙咧嘴,“好疼,呀,好疼。”因爲長時間未將易容物取下,如今幾乎與皮肉融爲一體,即便是用了好多專門的藥草和橄欖油,也是活生生撕掉了一層表皮。
“輕一點,別急,等草藥將易容物化掉再撕下來……都說了別急,怎麼還撕?”說話的是雲飛峋,那麼高大的身材卻忙得滿身大汗,好像此時撕的不是蘇漣漪臉上的易容物,而是撕他身上的皮一般。如果可以置換,他還真希望直接撕他的皮。
蘇漣漪長吁短嘆,“他們夏家傳家寶什麼都好,就是這易容術實在太虐,每一次卸下都痛苦的半死。”
雲飛峋哭笑不得,“易容物應三日一卸,誰讓你在臉上弄十幾天?”
“我有什麼辦法?一卸一裝需要很長時間,奉一教營地帳篷連個門都沒有,我哪敢沒事摘它玩?”蘇漣漪想哭的心都有。
飛峋輕笑,“你也有怕的時候?當初自作主張跑去奉一教做細作時怎麼不怕?”
蘇漣漪瞪了他一眼,“我還有其他選擇?總不能在京城裡鋪張的把所有官員們颳了個遍,然後一大筆款子在身上貸不出去吧?就算我認了,皇上怎麼辦?”說着,一咬牙,將最後一塊易容物撕了下來。頓時,原易容物的部分紅了一大片,本來一張粉嫩的小臉,現在紅一塊、粉一塊,慘不忍睹。
“你瘋了?”雲飛峋真急了,“撕傷了怎麼辦?”
漣漪不理她,弄了些鹽水,準備敷面消毒。
雲飛峋一把搶過鹽水,二話不說倒了地上,“在傷口上敷鹽水,你就不怕疼?”這種事都是嚴刑逼供時經常用的手段,除了在傷口撒鹽,還在傷口上撒辣椒。
“雲飛峋,幾天不見你膽子也忒大了,敢搶我的東西,還敢扔我的東西!?”蘇漣漪自然知道其好意,作勢與他鬧成一塊。
屋外,崔鵬毅幾次都想去敲門,但聽見屋內兩人打鬧嬉笑的聲音,最終一次次又退了回來。摸了摸鼻子,雲大人和漣漪郡主兩人在外一個冷冰冰、一個端莊得一絲不苟,誰能想到兩人在無人之時鬧得如此歡。
若不是親耳聽到,崔鵬毅怎麼都不會相信屋內打鬧的是這兩個人。
房屋一旁有一名影魂衛把守,一身黑衣身材挺拔面容嚴肅。
崔鵬毅到那名影魂衛身邊,“小七,你說這男男女女的湊一塊能有啥意思?”老光棍十分不懂夫妻樂趣。
排行老七的影魂衛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瞥了崔鵬毅一眼,“崔大人,夫妻定有夫妻間的樂趣,您也早點成家吧。”三十多了,連個女人都沒有,連他們都看不下去了。
崔鵬毅濃眉緊鎖,他身兼數職,既要履行御史的職責,又要管理影魂衛的選拔與訓練,可以說一日十二個時辰除了必須吃飯睡覺的時間,其他時間都擠得滿滿的,哪有心思考慮成家之事?
在十年前,老主子便提出過讓爲他找女子成家,都被他婉拒了,實在對這男女之事沒什麼興趣,但如今見到冰冷冷的首領大人遇到漣漪郡主便搞笑歡脫得不像話,他也忍不住對夫妻生活產生了好奇和興趣。
不過轉念一想,漣漪郡主這種令人欽佩的女子少之又少,首領大人這時撿着了,他哪有這種好運?於是成家的想法一閃而過,崔鵬毅又將那事拋到腦後。
徐知府忙完了衙門的事,除了衙門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崔大人,漣漪郡主呢?”徐知府對崔鵬毅拱手,崔鵬毅對徐知府並未隱瞞御史身份。
剛問完,屋內的打鬧聲便停止,還未等崔鵬毅說話,屋子的門開了,雲飛峋出了來,“徐世伯請進,漣漪已恭候您多時了。”
崔鵬毅心中翻白眼,首領大人說得真是冠冕堂皇,分明是兩人打打鬧鬧了多時。
徐知府入內,這是徐文成第一次與蘇漣漪用本來身份見面,兩人分明是第三次見面,卻又好像初次見面一般。
徐文成進門便要行禮,被蘇漣漪手疾眼快的攔了住,“徐世伯,您這是做什麼?”
徐知府道,“漣漪郡主,無論是您的官位還是您爲東塢城所做的一切,都足以接受下官的跪拜。”
蘇漣漪哭笑不得,“這怎麼行,您是飛峋的世伯,便也是我蘇漣漪的世伯,晚輩受長輩的禮怕是要折壽呢。再說,大家都是一家人,別說什麼官位,世伯快入座吧。”
徐知府笑着點了點頭,心中感慨不愧是傳言中的漣漪郡主,通情達理自是不說,幾句話便收復人心。趁着蘇漣漪轉身之時,對雲飛峋暗暗挑起大拇指,後者忍不住害羞,乾咳了兩下。
這個宅子是雲飛峋買下的宅子,作爲影魂衛的根據地,上上下下都是清一色男子,出了最近入住的蘇漣漪,絕找不到半個雌性生物。
漣漪婉拒了崔鵬毅,親自取了茶壺,沏了茶,又親手奉給徐知府喝。
徐知府喝着茶,心中免不得對雲飛峋挑媳婦的眼光讚了又贊。
蘇漣漪不是活潑外向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死板,與她本人性格有關係,也與經歷、職業有關係。
在家中關了門,和雲飛峋怎麼打鬧那時閨房事,但有了外人,便忍不住嚴肅了起來。
“漣漪郡主,這是清點的奉一教財物清單,請過目。”徐知府從袖中掏出一本冊子,雙手遞了過去。
漣漪接下,翻開看了看,又放到了一旁,“這些財物,用作對衙門府邸修繕,既爲政府的門面,雖不至於富麗堂皇,但也要有其莊重的摸樣。”
徐知府笑着點頭,“那下官便敬謝不敏了,衙門確實需要修繕,之前衙門的銀子都用來維持衙役的開銷,如今財政也是虧空多時,這筆銀子,可謂是及時雨啊。”
漣漪雖未具體考證卻也能猜到,徐知府爲了這一天的到來,不敢輕易裁員,只能用衙門的銀子苦苦支撐,除此,怕是也自掏了不少腰包。想起當時和徐姨娘去徐知府家中所見之景,便能得到證實。
無妨,蘇漣漪有信心,除了重振東塢城雄風,更會將該補償的一個不剩翻倍補償。
“吳將軍那裡情況如何了?”漣漪問。
雲飛峋答,“已將之前確定下來的潛伏細作抓住,如今關押在衙門大牢。”
漣漪點了點頭,“那些細作是鸞國人還是北秦人?”
“北秦人,”飛峋道,“如何處置?”他很早便聽蘇漣漪的話,將這些人嚴密監視起來,後來玉容等人撤退,這些細作還未接到消息,便被抓了起來。
漣漪捧着茶碗,用茶碗的溫度暖着手,“立刻殺掉,一個不留,絕不透露一絲口風。”茶是熱的,但她的話確實冷的。
徐知府又笑着點點頭,當善則善、當狠則狠,是塊做事的料。
“好。”雲飛峋也是如此想,兩口子竟想到一塊去。對門口崔鵬毅使了個眼色,崔鵬毅出,那些北秦細作在半個時辰內,從這世上無聲消失。
“吳將軍也被控制了,那毒藥已所剩無幾,最多還能堅持兩天。”飛峋道。
“恩,兩日就夠了。”蘇漣漪找到自己木箱,在木箱中取出一頁紙,“這便是我配出的藥方,玉容的藥本就無解藥,我這只是針對其藥方開出的相剋之藥,無法根治,卻能脫癮,至於之前因藥對身體的傷害,只能慢慢治療,看其造化了。”
雲飛峋接了藥方,立刻吩咐人去準備解藥。
“糧草方面怎麼樣了?”漣漪問徐知府。
徐知府忙答,“向興生已準備好,只要郡主一聲令下,這些糧草即刻便能運入東塢城以賑饑荒。”
漣漪笑着搖頭,“不,這糧草不能白白給出去。”
徐知府不解,“不給糧草?”此時不能指望百姓拿出錢財了,這幾年,怕是家裡能當的都當了。
漣漪點頭,“接下來需要做的便要麻煩徐知府了,需要您以最快的速度,連夜統計城內需要修繕之處,例如城牆的修繕、道路的鋪整,統計出來。即便無法全部統計,明日清晨也要拿出第一份計劃,以此招聘城內百姓爲勞工,男子做工、女子送飯,只要來報名者多少都分一份工作,而只要參與勞動者,都分發糧食,糧食不用發的太多,兩天的量便好。”
徐知府一拍大腿,“妙!妙!這真是個好計策!下官真佩服郡主的奇思妙想。若這樣下去,不僅修繕東塢城不用額外開支,還能解決百姓溫飽,最重要的是,凝聚人心,令百姓們重新對鸞國官府產生信任。”
漣漪點頭,“對,兵荒馬亂易出刁民,若真將糧食無償發放,怕是也會滋生一些不法之人。說到這,便一定要稱讚徐知府能頂住壓力保住衙役,衙役是維持秩序的強硬手段,這一期間定要衙役做好維持秩序工作。”
徐知府心情很激動,原來有人懂他。
蘇漣漪皺眉,又想了想,“至於一些家中沒有勞動力的老人,衙門派人將這些人信息登記下來,從今以後,定下生活最低保準,按時爲其發放口糧。”
徐知府其實心中想說,如今的糧食雖足夠,但前提是元帥從前的糧草官向興生無償供應,這供應只是一時而非一世,過了這段時間,衙門又拿什麼去給人發放最低保障的口糧。
想雖想,徐知府卻未說,潛意識他認爲,漣漪郡主那般英明之人定會針對此問題做出對策,他只要耐心等待便好。
“徐知府,暫時需要您做的便是這些,明日一到卯時便需要你拿出方案,辰時之前就要在城內各處張貼招聘,您能做到嗎?”蘇漣漪雙目咄咄望向徐文成。
“郡主放心,下官定然做到!”徐知府袖下拳頭緊捏,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漣漪放下心來,“工作繁重,而徐知府年歲又大最好量力而行,我將司馬御史派到衙門,幫您一同制定計劃。”畢竟六十幾歲的人了,蘇漣漪生怕因爲老頭一時激動加之勞累,出現什麼腦出血中風之類的急性病,她就不好對徐姨娘交代了。
“下官定然做好,還是別麻煩御史大人了。”徐知府忙道。
漣漪微笑着搖頭,聲音也柔了下來,“這件事徐知府便聽我的吧,我雖爲官,但其實也懂醫術,您只有健康,才能爲東塢城做更多的事不是?”
徐知府只覺得面前的漣漪郡主有一種說不出的魔力,短短几句話、甚至哪怕不說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已讓他折服,不得不深信。“如此,下官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正在這時,屋外崔鵬毅道,“稟告飛峋將軍、漣漪郡主,商部右侍郎葉軒到。”
雲飛峋聽見葉軒的名字,眉頭就皺了起來,眼中滿是敵意。
漣漪見此,狠狠瞪了他一眼,責怪其沒事找事瞎吃飛醋。
沒一會,一身天藍錦緞長袍的葉軒入內,許久未見,仍是那般瀟灑、貴氣。“下官見過漣漪郡主。”爲蘇漣漪請安見禮。
漣漪端着官架,“起來吧,好久沒見右侍郎,右侍郎辛苦了。”
葉軒微微一笑,極其圓滑之人自然知,何時何地做出何種姿態不會被人反感。“下官未能陪同郡主潛入奉一教涉險,空安全留在城內,下官失職、下官倍感慚愧。”
漣漪道,“右侍郎休要這麼想,這一段時間,想來右侍郎也已與城內大小商戶緊密聯繫,而這正是我所需要的,換句話說,右侍郎也在關鍵時刻履行了自己職責,怎算失職?”
葉軒一挑眉頭,蘇漣漪怎麼知道他這段時間做了什麼?沒錯,這段時間他也沒閒着,明着暗着召集了不少商戶。爲公,隱晦透露京城中的貸款事宜,早一步對商戶做了宣傳;爲私,確定葉家在東塢城商界的龍頭地位,無人可撼動。
不慌不忙,葉軒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請郡主過目,這便是東塢城以及周圍城鎮大小商戶的統計名冊,其中包括商戶的經營種類與規模,雙王之變前的資產數目,如今的資產數目,意向貸款數額,預計償還能力。而大半,下官已考察完畢,因時間倉促,有一些未考察的,也標記在冊。”
蘇漣漪伸手接住,點了點頭,“辛苦右侍郎了,回京後,本官定會如實稟明皇上,爲右侍郎記功。”
雲飛峋見蘇漣漪對葉軒端着架子,拉開公事公辦的距離,心情大好。這廝雖未像他弟弟那般明着肖想漣漪,但憑“男性第六感”,他能感覺到此人不安好心。
一旁的徐知府暗暗稱讚,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一名侍郎,竟在沒上級安排下,自覺定製工作且又完成得如此完美,真不愧是漣漪郡主的手下,不愧是京城首富葉家人。
漣漪翻看,頭也不擡道,“貸銀方面的事便全靠右侍郎了,我應是無暇分心,若有什麼難題便找我商量,但具體如何操作便由右侍郎全權做主。”
葉軒一愣,雙眸一閃,“郡主如此……信得過我?”他雖身爲商部侍郎,但他另一身份則是葉家人,中飽私囊或爲自家牟利之事,他絕對能做出來。
蘇漣漪擡起頭,淡淡一笑,“疑人不用。”其實心裡想的是,縱觀中外、從古到今,但凡與金錢有瓜葛之事便有貓膩,誰看到白花花的銀子不心動?真正像電視劇中兩袖清風的清官可遇不可求,對於大部分官員,只要其能將工作按時漂亮的完成,刮一點又如何?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友。這世間之事貴在平衡,一味追求純粹只會適得其反。
葉軒哪知道蘇漣漪心裡想什麼,被這般重用,心中莫名有種奇妙之感。“郡主放心,下官定不辜負您的囑託。”
蘇漣漪點了點頭,“至於你的工作,還是按在商部的老規矩,早間宣佈計劃,晚間做工作總結。”
“是。”葉軒鏗鏘道。
“如此,右侍郎的工作與徐知府的工作便已安排完畢,辛苦二位了。”漣漪道。
“東塢城能迎來漣漪郡主駕臨是東塢城之幸,下官怎敢算辛勞?下官代東塢城百姓,謝謝漣漪郡主了。”說着,徐知府起身便要跪。
蘇漣漪無奈,扔了冊子便拉住了徐知府,先不說其與雲家的關係,就讓老人對自己跪拜,也是承受不起的。
葉軒撿起被漣漪扔下的冊子,嘴角含着笑,溫柔看着蘇漣漪。突然,他驚了一下,“郡主,您的臉……”
已是下午,室內昏暗,蘇漣漪那白一塊紅一塊的臉不易被人看出,但剛剛她蹲下攙扶徐知府時,臉正好迎上室外射入的光線,於是便無奈暴露了出來。
蘇漣漪尷尬地伸手碰了下臉,“在奉一教時一直易容未取,時間久了便難以取下了,剛剛撕得急了,臉便傷了。”
葉軒微微一笑,“無妨,郡主永遠都那麼美。”
雲飛峋斜眼看着葉軒,渾身散發出的殺氣令房內頓時溫度驟降。
葉軒一愣,看向雲飛峋。只見身材高大魁梧的雲飛峋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側,飛峋是真正的武官,與文弱的文官不同,無論從其外貌還是氣質,都散發出一種讓人無法抵抗的強大壓迫感。這壓迫感不同於勾心鬥角、不同於陰險算計,而是一種更直接、更逼人的宣告——這女人是我的,想活命就滾遠點。
葉軒不小心看到雲飛峋那深邃的眼,那雙烏黑的眼如同深潭一般神秘莫測,可以平靜如鏡,又可以化身爲吞人的怪物,將一切靠近它之人吞噬入無盡的黑暗中。
雲飛峋雙手從來都不乾淨,其上的人命更是數不勝數,從前是爲別人殺人,今日也不排斥爲自己殺人。
他雙眼微微眯,毫不掩飾地用眼神告知其殺意。
比雲飛峋矮了半頭又略顯瘦弱的葉軒被震住,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嚥了口口水,“飛峋將軍……呵呵……”
雲飛峋脣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這是他執行任務時的習慣動作,“從四品商部右侍郎葉軒,本將軍警告你,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說出卻能招來殺身之禍。千萬別以爲葉家財厚可擋災,京城中無聲無息死掉又無人查證的案件太多,切記!”
是啊,天子腳下有人突然消失,府衙草草結案。爲何?大家都懂。
葉軒俊美的臉白了下來,眼中滿是恐懼。他直覺知曉,若他再在飛峋將軍面前褻瀆漣漪郡主,怕真會成爲那麼多無名命案的其中之一。
“記……記住了……”聲音都在打顫。
蘇漣漪差點沒笑出來,還好理智拉住她及時憋了聲音低了頭去。文官有文官的勾心鬥角,武官有武官的劍拔弩張,若真要比較,她更喜歡後者。
這是雲飛峋第一次當着衆人面宣佈其獨有權,聽在她的耳中,竟化作倖福和小女人的甜蜜。在外她可以是堅強的、無畏的,但在家中,她需要這麼一個男人呵護她、保護她。
至於這葉軒,蘇漣漪絲毫不心疼,這廝絕對不算什麼正人君子,當初在京城便勾引她企圖“婚外情”,是該出來個人狠狠殺他威風了。
同樣差點沒憋住笑的還是徐知府,他也是低着頭,肩頭顫抖着。活了一把年紀,什麼人沒見過、沒遇過?從見到葉軒的第一眼便能看出其身上隱隱的浮誇,就知其不是什麼好人,果然,竟敢調戲漣漪郡主。好在還算識時務,不然少不得飛峋的一頓胖揍。
是啊,雲飛峋能派人將玉容揍得全身多處骨折,還能饒了葉軒?
“下官突然想起一件事,”徐知府擡起頭來,“奉一教聖女死刑的替身已找好,是一死刑犯,兩日之後斬首示衆,好在郡主您之前以面紗示人,加之郡主身材高挑,正與那名犯人身材相仿,到那一日,便堵其口,讓其換上女裝和麪紗上了刑場,以後便沒了聖女一人。”
漣漪聽後,滿意點頭,“勞徐知府費心了。”其實她非要給“小漣”一個死刑的原因,不僅僅是宣告奉一教的結束,更是告訴遠在北秦的玉容和喬伊非兩人,小漣已死,從此再無瓜葛。
她敢肯定,即便喬伊非不來尋她,玉容也定會派人找她,而以玉容多疑的性格,同來東塢城的侍衛定少不得他的眼線,小漣一死,死無對證,在難尋蹤。
漣漪站起身來,淡笑地對徐知府和葉軒兩人道,“事情緊急,我便不多留兩位了,未來也要辛苦二位。”
徐知府與葉軒兩人自然知曉漣漪在送客,便起身告辭。
兩人走後,漣漪便哼着小曲到梳妝檯前看自己可憐的臉,非但沒因臉花而沮喪,反倒是心情大好。
“很高興?”飛峋聲音還帶着餘怒。
漣漪點頭,“當然高興。”剛剛自家男人的表現太爺們了,她喜歡!
雲飛峋斜眼,“不心疼?”
“心疼個屁。”漣漪反駁,隨着時間推移,紅腫處已接下細小的血痂,待血痂脫落便好了,漣漪最終沒聽雲飛峋的話,用乾淨帕子沾了一些鹽水,清面消毒,鹽水碰到傷口生疼,引得漣漪小聲慘叫。
雲飛峋聽見蘇漣漪的慘叫聲,心也軟了,本來還想借機對漣漪發發脾氣,一下子脾氣消失得無影無蹤,追都追不到。
搶過漣漪手上沾着鹽水的帕子,不讓其再“自虐”。“我要殺他,你不心疼?”
漣漪挑眉,搶過帕子,繼續擦臉,“不心疼,但咱商量下,回京城再殺好嗎?我現在忙的要死,能有人分擔工作簡直就是謝天謝地,你要是沒忍住弄死他,本來分給他的工作重新落在我身上,最終倒黴的還是我。”
雲飛峋皺眉,想到若是漣漪真忙得不可開交,也就不能休息,而若不能休息,他晚上就沒媳婦抱。衡量一下,決定饒葉軒一條狗命。
蘇漣漪擦過了臉,找了條透明面紗掛於兩耳,只留一雙美眸,面紗遮擋半面若隱若現,是一種神秘之美,竟讓人無法移開雙眼。
她來到雲飛峋身前,雙手搭在其寬厚的雙肩,臉上少了嬉笑,“飛峋,你這樣不好。”
雲飛峋一愣,“怎麼?”心狠狠漏了一拍,他不想被漣漪不喜。
“你殺氣太重,”漣漪嚴肅道,雙眼直視雲飛峋的雙眼,“我知你爲了皇上定然殺了不少人,一將功成千骨枯此話不假,但卻不能丟下人本身的善。可以殺卻不能濫殺,若人沒了理智那與獸又有何區別?”
雲飛峋的雙眼逐漸暗淡下來,是啊,這樣雙手鮮血的殺人機器,又有誰喜歡?何況是漣漪,這麼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
漣漪伸手環繞環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頸窩,“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在你身邊。你若能聽我的話,我便會將我所想一一告訴你,若你不想聽我的話,我便守着你,是人是獸,都是我的飛峋、我的大虎。”
飛峋垂下眼,久久未語,只伸手將其摟在懷中,緊緊的,如同將她揉入自己身體一般。
……
一個時辰後,將軍府。
整個將軍府戒備森嚴與往常無二,但其實,吳將軍一家已被軟禁,此軟禁方式十分獨特——不驚動屋外官兵,天降數人一般將吳家幾口人控制,押入將軍如地牢。
能有如此執行力的不是別人,正是雲飛峋所帶領的影魂衛。
地牢內,周氏緊緊抱着獨子,顫抖着。吳瀚海則是正坐在牢中,閉目不語,好似在憤怒,好似在掙扎。
死寂的地牢突然有了響動,是開鎖的聲音,而後是一行人腳步聲由遠及近。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以雲飛峋和蘇漣漪爲首的影魂衛衆人。
吳瀚海睜開雙眼,眼中赤紅,“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囚禁朝廷命官,可知這是死罪!?”
漣漪微微一笑,從飛峋處接過一封信,從欄杆縫隙中遞了過去,“吳將軍,這是京城赤虯元帥寫給您的親筆信,您看過後,我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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