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爺子見秦風一口認定是自己的主意、決定背下這口黑鍋,冷哼一手,拂袖進了王安若的閨房。
對於秦風的話,他顯然是不信的。
更準確地說不是不信,而是壓根就不可能。
“要是沒人領路,你能比我先到?”
他冷眼看向秦風,說了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秦風不明白他爲什麼這樣說,可仍是不能出賣好心的二伯。
“不管二伯的事。”
“嘴還挺硬。”
老爺子在房間裡逛了一圈,衝着門外喊:“進來!”
秦風跟王安若循聲看向門口,就見王老二一個邁步側身進來,衝着屋裡的兩人尷尬一笑。
王老爺子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二兒子,“串供都串不明白,這些年我就教了你這個?”
“任憑爹懲罰。”王老二倒是不推辭,乾乾脆脆認錯。
只是再看向秦風的眼神裡就多幾分認可和欣賞了,嘴角微揚,滿意不少。
“滾去把你大哥叫去正屋等我,兔崽子,我這個當爹的還沒走,他甩手走了?!”
“我這就去。”
王老爺子蹙眉不悅,顯然對於大兒子撩挑不幹非常不滿。
等王老二走了,他轉頭看向秦風,神色嚴肅且認真:“我王家人向來有一說一,看不上伱也會當面把話說明白了。話不說明白了甩臉色就走,那是娘們乾的事。”
秦風知道這句話之後就是關鍵了,回想起剛纔王安若囑咐的要點,便挺了挺腰桿,身姿端莊、氣勢也跟着上來。
“那您要說什麼,就在這說明白了吧。”
“我那兩個兒子各懷鬼胎,我這個當爹的最清楚。”王老爺子神情淡漠地說着,但當目光看向王安若的時候,眼神卻柔軟了下來:“全天下能讓我改主意的,只有我這個寶貝孫女。”
秦風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看向眼前這個老人的眼神變了。
剛見面的時候、和跟二伯聊天的時候,王老爺子都給秦風一種“不過一個脾氣差的老頭”的感覺。
但當往深處想想從自己進門到來到王安若屋裡、在聯繫一下王老爺子進門時候說的那句話,秦風不免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讓兩個兒子滾出正屋,自己在院子裡跟他們交談,二伯選擇幫助自己,甚至是幫着自己來見安若,都是老爺子早就想到的進展。
這院子是他的院子,兒子是他的兒子,又怎麼可能不熟悉?
這份家業是他從安若的太爺爺手裡接過來的,穩了幾十年,在這姑蘇壯大,又怎麼會不精明?
秦風想明白了一切,看向王老爺子:“所以我跟您現在是在安若的房間裡談話。”
王老爺子看着秦風恍然大悟的模樣,神情第一次緩和了一些。
“你很聰明,腦子轉得快人也機靈,老二跟你這麼大的時候是不如你的,我幾個孫子裡最聰明的安川也不如你。”
王老爺子嘴上在誇讚,但態度沒有絲毫變化,仍舊肉眼可見的冷淡。
“但這並不妨礙您討厭我。”秦風很有自知之明。
因爲自始至終王老爺子看不上自己的,從來不是本事和背景,而是人品。
王老爺子點了點頭,將手裡的龍頭柺杖頓在地上。
“跟聰明人聊天很省事,那我就直說了吧!我兩個兒子各懷鬼胎,他們爭就讓他們爭,從小到大都是誰能打誰有理,我對他們充耳不聞。”
“我放你進來,就是想親眼看看我孫女的態度,瞧瞧究竟是鬼迷了眼還是怎麼……這家裡,也就我這孫女的態度是我在乎的。”
秦風現在倒慶幸剛纔跟安若的小打小鬧了,只是換個想法又擔憂起來,本自己就不討喜,會不會這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落在王老爺子眼裡更招人恨?
王老爺子衝着王安若招了招手:“安若,過來。”
王安若站在爺爺跟秦風中間,聞言腳下動了動,但最終卻一步沒走。
雖然也沒有更靠近秦風,但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王老爺子看着自己養大的孫女,嘆了口氣:“我明白了,去正屋,家事就要有家事的樣子。”
說完他率先往外走,秦風恭敬閃開,王安若這時才連忙上前幾步,扶住了王老爺子的胳膊。
剛纔是表態,現在則是孫女對爺爺的孝順。
她低着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又回到了十幾年前的小時候。
“爺爺,這是你說要看我表態的。我昨晚說了那麼多,其實已經表過態了。”
王老爺子伸手摸了摸王安若的腦袋,一句話沒說。
這摸頭讓王安若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抱怨爸媽工作忙顧不上自己的時候,爺爺也是這麼安慰她的。
那時候王老爺子還年輕些,一大一小倆人坐在門口的河邊,他教孫女摘柳葉吹口哨。
王安若學得很快,他很高興。
現在他也很高興,兒子什麼的趕緊滾蛋,都是當爹甚至當爺爺的人了也不用自己操心,這份家產說實話愛誰要誰要,有本事自己搶去。
但孫女還小,自己卻老了,有一個她認定的人是好事,自己陪不了她一輩子。
就是吧……
一行三人穿梭在回正屋的路上,那些假山假水和園林工藝真的很漂亮,老爺子心情卻不好。
王安若扶着他在前面走,秦風跟在後面,時不時他就會回頭看秦風兩眼,眉頭皺的很緊,越看越不喜。
就是寶貝孫女真心託付的,怎麼能是個斯文敗類呢?
回了正屋,王老大已經被王老二叫回來了。
當爹的發話了誰敢不聽?這也就沒喊王仁貴回來,不然他在家裡洗澡一個電話過去,從觀海坐飛機回來,身上的沫子都顧不得擦。
王老大見王安若居然也跟着一起,頓時明白了些什麼,有些不悅的看着自己的二弟。
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太明顯了?
自家人不向着自家人,你到底什麼意思?
王老爺子坐在正位,身旁站着王安若,兩位伯伯就坐在兩側。
這一次秦風沒有選擇坐下,而是堂堂正正地昂首挺胸站着。
“小子,你是鐵了心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想弄明白我的態度,那我成全你。”
王老爺子環視正屋裡的所有人,除卻那個什麼事都不管的三兒子,可以說現在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屬於家庭會議的決定。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的幺兒沒跟着一起來,已經算是表明態度了——
秦風能來見自己,說明先過了王仁貴夫婦的那一關。
秦風點頭:“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放棄證明自己的。”
“好!”
“證明自己,這話說得漂亮啊!”王老爺子突然聲音洪亮了幾分,神情淡然點了點頭:“老大怕你誤他事,老二看中你的本事和名聲,這幾天爲了你的事吵得我頭疼。但昨天晚上安若說的一句話深得我心。”
王安若看了看爺爺,好似再回想自己說的那句話。
昨晚她可是纏着爺爺說到天亮,說了很多。
王安若的手放在老爺子已經皮膚鬆弛的手背上,老爺子反手摸了摸她的手,滿是疼愛。
“我孫女說,只有親自去了解一個人才最真實,道聽途說、人云亦云只會被矇蔽雙眼。”
他伸出手指着秦風冷聲道:“你是一面之詞。”
秦風沒有說什麼,該辯解的已經辯解過了。
緊接着王老爺子又指了指兩個兒子:“這兩個也是一面之詞。”
最後他看向身旁的孫女,眼神中的柔軟透露着幾分堅定:“我孫女的話,也是一面之詞……但卻是我願意給你一次機會的一面之詞。”
王老二雲淡風輕地推了推眼鏡,嘴角微揚。
他之前就跟秦風說過,老爺子會鬆口的,要把握機會。
於是他轉頭看向秦風。
王老大則蹙眉:“爹!”
“閉嘴,我話還沒說完。”王老爺子將手裡的龍頭柺杖猛地杵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秦風正色地看向老爺子說道:“請您明示。”
“安若當初走娛樂的路子,我是不喜的,但她執意要去,我寵着她就依着她……聽說接下來幾個月她要去泉城拍戲了,拍的還是你的戲?”
王老爺子眯着眼睛看向秦風。
秦風點頭:“我的改編作品。”
王老二心裡已經開始盤算以秦無相的名聲和人氣,一部改編作品能給產業帶來多大的收益了,而如果他是自己家裡人,又會給自己帶來多少利益。
王老爺子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件事,安若拍戲這段時間,你不準去打擾她,這是她熱愛的事業,如果因爲你分心了,我定然饒不了你!”
秦風思考片刻,覺得沒什麼問題,便點頭應下:“可以,安若在乎的事也是我在乎的事,不止不會打擾她,我還會動用我的資源全力幫助她。”
他看了看大伯和二伯,自信開口:“比起諸位伯伯繞來繞去,伸手進自己不擅長的領域,我自以爲暢銷的改編作者這個身份更方便一些。”
就安若的事,兩個最愛她的人沒有阻礙地達成了共識。
王老爺子點了點頭,伸出第二根指頭:“既然我孫女說了,最直觀地瞭解一個人要親眼去看,那麼我給你這個機會。”
秦風思索片刻,已經明白了。王老爺子這是想先分開自己和安若,然後好好觀察自己,到底那些傳聞是真是假,自己的人品怎樣,他要親自了解。
這段時間既不用擔心自己接着糾纏他孫女,又能充分了解自己。
而正好秦風最需要的也是自證,空口無憑,只有用實際行動才能讓老爺子信服了。
“我會暫時留在姑蘇。”秦風說道。
老爺子卻搖了搖頭:“我後天會啓程首都,在那邊待到年關再回來。”
首都?
秦風一愣。
老爺子打了個哈欠,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已經有些陰沉了,似乎又要下雨。
“話都說明白了,還站在那幹什麼?”老爺子瞥向秦風,冷聲道:“覺得我會留你吃頓飯?好大的臉。”
被下了逐客令,秦風倒也不意外。
要留自己吃飯反倒不自在,便拱了拱手,扭頭就走。
“首都……首都……”
秦風嘴裡呢喃着,穿過庭院走到了大門口,天空愈加陰沉了。
大門被重重關上,秦風回頭望了眼,門上的銅環威嚴莊重,隔絕了許多東西。
肚子咕嚕在叫了,從昨晚開始就沒吃東西,此時緊繃的精神放鬆下來,身體立馬開始抗議。
10級的身體素質也頂不住餓,倒不如說因爲誇張的恢復和代謝,比普通人的攝入需求更多。
雷鳴聲響起,雨水傾盆,從屋檐上匯聚滴落。
就在秦風準備上車離開的時候,旁邊一個崗哨拿了把傘走過來遞給他。
秦風微怔,說了聲謝謝。
“不要誤會,秦先生。”那崗哨敬了個禮:“是老爺子給您的,說您拎來的那些垃圾,頂多換一把傘。”
秦風接過雨傘撐開,遮住半邊天空。
又回頭望了望大門,輕笑一聲:“那得看是晴天的傘還是雨天的傘了,待我跟老爺子說聲謝謝。”
開車過了石橋,秦風打開導航尋找最近的飯店,從村裡一路開出大概兩裡地,沿着小河逆流而上,秦風到了一處古城小鎮。
這裡似乎正在着手開發旅遊項目,各種各樣的宣傳已經開始張羅了,這種地方沒什麼美景,都是些古色古味的巷子和水鄉石橋,能靜下心來看還好,但沒有資本幫忙宣傳,註定火不起來。
他停了車,在一家臨河的酒樓門前靠停,問了店家接不接客,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撐着傘走進了這家小店。
“雨不小啊,您擦擦身上。”
店家熱情地拿來毛巾讓秦風擦水,秦風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他不用那拿來給我吧。”
另一把傘在門口收攏,王安若出乎意料地站在那裡,腳尖輕輕點了點地面,鞋子上沾了的少許雨水順着腳尖在門口的地磚上匯聚成汪泉。
她看向秦風,略有懊惱:“下雨天爲什麼不開慢一點?”
“你一直在跟着我嗎?”秦風很是驚訝。
“你反偵查能力太差了。”
“肚子餓只顧着跟導航去了,再說……你怎麼會……”
王安若見他這摸不着頭腦的樣子,噗嗤一笑:“怎麼,覺得我家裡快吃飯了,我應該出不來的?”
秦風點了點頭。
“都什麼社會了,再說我都多大了?”王安若甩了甩頭髮,接過老闆的毛巾擦了擦肩膀上的滴水:“還跟電視劇裡那樣軟禁我,不讓我出門?”
秦風回答:“只是覺得以老爺子的脾性,不會輕易讓你出來的。”
“那你就錯了,”王安若拉開椅子坐下,拿過菜單來看:“把你攆出家門是他當爺爺的氣性,放我出來是姑蘇王家的禮節……你該慶幸自己是個聞名遐邇的大作家。老闆,我要點這個這個和……這個!”
王安若將菜單遞給秦風,兩人吃飯哪能只顧得自己?
雖然她點的三道菜裡面,有一道是想請秦風嚐嚐的地方特色,有一道就是秦風喜歡吃的。
秦風順手點了兩道王安若喜歡的菜,突然覺得是不是有點多,但想到聽說姑蘇這邊菜品精緻但量不如北方,便讓老闆抓緊上菜了。
“但有時候,我又覺得如果自己不是秦無相就好了。”秦風默默說着。
王安若聞言輕哼一聲:“我覺得秦無相挺好的,如果他沒做那些事、只是一個單純的作家的話……你爲什麼在後悔自己有才卻不後悔那些女人?”
她喜歡秦風的才華,但討厭他的過去。
“都是後悔的。”
這是秦風不能說的秘密,想成爲秦無相,那些風流歲月是必須的。
或者說在接受系統之後就註定了自己那後悔的前半生風流。
菜很快就上來了。
很好吃。
王安若看似吃的不快,很優雅,但面前的骨頭已經堆了小小一碟。
“你有什麼打算?”她問。
秦風直言不諱:“去首都待一段時間。”
“嗯,挺好的。”王安若點頭支持:“我會每天想你,記得給我打視頻電話。”
秦風看向她精緻如小獸的吃相,問道:“我覺得會想你想到難以忍受。”
“就當是出差了。”王安若笑着揚了揚手裡的小骨頭:“以後如果真在一起,免不了因爲檔期出差的,提前適應一下挺好。”
“你什麼時候去泉城?”
“大概跟我爺爺一天啓程……鑰匙給你。”王安若將家裡的鑰匙遞給秦風:“我應該不回觀海了,直接從姑蘇飛去泉城,你要是回家的話,記得收拾東西。”
“不用你擔心我的,”秦風嘆氣道:“你把自己照顧好了比什麼都好。”
“柳姨這次全程跟着我,放心好了。”
秦風望着外面的雨景,點了點頭:“那就好。”
——
晚上,王仁偉回了家,將今天發生的事都跟自己的妻子說了一遍。
妻子皺眉不悅:“老爺子鬆口,你爲什麼不攔着一點?”
王仁偉往沙發上一躺,妻子便心領神會過去幫他按摩。
這個家,王仁偉就是名副其實的頂樑柱,有着絕對的地位。
“若是爹直接同意,我當然不能答應。”王仁偉蹙眉道:“他的劣跡註定了不能從政,對我幫助甚微,若是遇上某些晉升的關鍵時刻,又是一枚十足的定時炸彈,傷到我一丁點都是致命的……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過是兩個年輕人昏了頭,天天膩在一起幾個月產生的錯覺罷了。”
“你是說?”
“分開冷靜下來,他們會發現彼此也就那麼回事。”王仁偉冷笑道:“尤其是那個秦無相,以前朝三暮四的,分開久了怎麼耐得住寂寞?只要露出一點馬腳,不用我出馬,爹就有數了。”
——
秦風在姑蘇只待了一天,便坐飛機回了觀海。
他收拾了自己必要的東西,發現除了衣服裝了一整個行李箱之外,倒沒什麼其他的了,直接跟電視臺請了長假,秦風便坐上了去往首都的飛機。
“我已經到泉城了。”
手機裡,是王安若發來的微信和照片。
兩個人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願意分享自拍和生活日常的熱戀狀態了。
只是兩人之間的距離,正在一點一滴地拉遠再拉遠。
“先生,請關閉手機,飛機即將起飛。”空乘過來提醒。
“好的。”
秦風微笑着迴應,手機開啓飛行模式,戴上耳機聽着歌,轉頭看飛機在跑道上左拐右拐,最後在強力的推背感下緩緩遠離地面。
不同於去泉城和姑蘇,這次他要在首都長住一段時間了。
不知過了多久,秦風是被飛機的提示音喊起來的。
首都已經到了。
客流量幾乎是姑蘇那邊機場的十多倍,來來往往的遊客和旅人彰顯着首都的包容和壓力。
秦風伸了個懶腰,有錢有名的,倒是沒什麼壓力。
只是要熬過安若不在身邊的這段日子挺難的……但也還行,拍電影也不過忙一兩個月,自己專心搞定王老爺子就好,到時候等安若拍戲回來,已經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了。
但下一秒,熟悉的電子提示音讓他愣住了。
【檢測到雙方長時間異地,狀態已更正。】
【狀態從“熱戀”更正爲“異地戀”】
【點數供應更正爲500點/月!】
壞了,壓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