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打開,黑暗的密室裡透進一束光,照在袖珍蒼白的臉上,世界驟然間升溫。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過來,蹲在她眼前,漆黑如同午夜的深眸把她再度推回冰冷的天地。
“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
他低沉的聲音帶有幾分戲謔,她已經顧不得理會。她被他抱起,朝有光的地方走去。走廊很長,兩邊的窗戶上像站着許多光芒小精靈,身上散發着靈氣,向她襲來,讓她只想逃。拐過角,就是一個個房間,門牌號一個個從頭頂上掠過,終於來到自己的房間,她抓住他的衣襟,說:“不要回我房間。”
那房間裡,現在還有小不點的氣息。
她被放在華天修房間的沙發上,沙發對着落地窗,可以看到被雪壓得低低的雪松,還有蒼茫的天空。
兩人並肩坐在一起,各懷心思,沉默良久。這是第二次,跟他安安靜靜的坐在一起。他側身的曲線她輕易就可以瞥見,透過側臉,她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她永遠都離他那麼遠,就算以前,她坐在他旁邊,也總感覺他會離自己而去一樣。
有次,她在劇組拍戲,他找了幾個朋友,一起來探班。休息的時候,他就坐在她旁邊,那種突如其來的幸福太幻妙,她總覺得不可思議。雖然他只是在朋友聊天的時候偶爾插話進來,雖然聊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雖然他沒有給自己眼神的暗示,但她還是覺得眼前的他還是像夢裡一樣,怎麼會突然出現?開機的時候,眼睛就不自覺的往他那裡瞟,生怕他會隨時一個電話進來,就走掉,連跟她打招呼的空擋都沒有。因爲,他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變得偏執,變得狂熱。
她是那樣小心她的愛情,因爲時間不夠,機會太少,所以小心。小心到,自己都覺得卑微。卑微到,刻骨銘心。肉體的傷痛尚且會留下疤痕,心上的傷痛更難以抹去。
過了很久,她的聲音打破沉寂:“無名呢?”
“高夏送走了。”
“你怎麼沒去送?”
華天修沉默了一會兒,眼睛看着地板,她看到他咬着牙的動作,不明白自己又哪裡招惹到他了。他的聲音低沉得像從地下發出來的一樣:“我來找你。”
這是黑無常索命嗎?語氣那樣嚴肅,她覺得她要被他帶走了。
他從衣兜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放在手掌裡,遞到她面前:“這是什麼?”
這是一個藥瓶子,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某國語言,她別過臉,淡淡的說:“我不知道。”
“這是嗎啡。”
嗎啡?幹什麼用的,她也不知道。她冷道:“知道還問我。”
他的身子突然湊過來,手抓住她的兩隻肩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像要把她看進去了一樣。
“這藥你從哪裡來的?”
她被他說的莫名其妙,又被他冷厲的表情嚇了一跳,怔怔的說:“這不是我的藥。”
“這是剛剛從你身上掉出來的,要不就是藥物依賴者用的,要不就是癌症患者用來止痛的!”
他的語氣急促,說話的尾音顫顫的,說完便開始喘氣,好像這對話費了多大的力氣似的。他的臉貼得那麼近,口中呵出的氣息都飄到她臉上了。
她不知道是被他慌張的樣子嚇的,還是被他口中說出的話嚇的,一下子就愣了。回憶剛纔在走廊的一幕,頓時恍然大悟,張着嘴巴喃道:“那是高夏拿的。”
“高夏?”
“他說,是給蕭詩遷的藥……”邊回憶剛纔在片場的事,邊半自言自語道。
華天修抓住她的手才慢慢鬆開了點力氣,舒了口大氣,腦袋垂了下來。然後,又將她緊緊揉進胸膛裡。
從他手裡奪過藥瓶,起身要離開,經過衛生間的門,瞥到鏡中的自己,天哪,這是人還是鬼?她兩隻眼睛都腫了,面色蒼白,嘴脣還有點發紫,頭髮凌亂得不像樣。難怪華天修會以爲用藥的人是她呢。
從酒店出來,袖珍心裡惶恐不安。手裡拽着藥,腦海裡一個勁的重複一個念頭:“蕭詩遷得癌症了?蕭詩遷患上藥物依賴了?什麼時候的事?她會死嗎?如果她死了,這個世上就沒有女神了……”
想着她那張好看的臉,想着她在臺上彈着貝斯的模樣,想着她叫自己“柚子”時爽朗的神情,精神那麼好的人,不像會患上藥物依賴,難道,蕭詩遷真的得了絕症?這是韓劇女主角附身了嗎?她在酒店和片場之間的路徘徊,直到看到高夏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還沒來得及質問高夏,反被高夏質問了。
“爲什麼要那樣對小不點?”
“蕭詩遷,她怎麼了?”
高夏冷靜的跟她說了許多話,她才恍然意識到,蕭詩遷和高夏之間的事遠比她以爲的複雜的多。
上一次,也是坐在這個位置,她的對面是蕭詩遷,一個美輪美奐的人,她對她說了許多話,那些話,讓她像在夢裡一般。
這一次,她的對面坐着高夏,女神的男神男朋友,他看着她,眼睛掛着與他氣質不符的憂鬱,直到面前的咖啡熱氣都散了,他纔回答她的問題。與其說是回答她的問題,不如說在闡述回憶。
“我真正認識Eva,是在一年以前,可她認識我,已經有十八年了。
如果她不說,我不會知道,不過,她找上我是遲早的事,以她的性子,遲早會找上我。那時,我聲音底子好,又早早的過了鋼琴十級,媽媽送我進市裡合唱團最好的學校,想把我培養成音樂人。
有一天,我們學校來了一位韓國來的客座音樂教授,因爲製作少兒音樂劇的需要,他在亞洲幾個國家好幾所學校挑選苗子。我被引薦給那位教授認識,跟幾個同學坐在禮堂,輪流上臺表演才藝,我表演的是鋼琴彈唱。
我彈得很認真,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女孩已經從後臺悄悄站進了舞臺,就那樣肆無忌憚的站在幕布旁邊。我全神貫注,彈完一曲之後,大家的掌聲都響了起來,我聽到身後有一支特別清晰的聲音替我叫好,然後,我就看到了她,蕭詩遷。
她當時還只是個7歲的孩子,因爲上音樂課調皮,被老師罰掃禮堂,我看到她的時候,她穿着圍裙,手裡還拿着笤帚。
Eva從小膽子就很大,她沒顧得上那裡是什麼場合,就哀求教授收她爲徒,哭着喊着自己也要去韓國。
因爲只是箇中途冒出來的丫頭,又那麼小,我也沒在意,沒問她名字。記得被教授拒絕了之後,她說了一句:‘哼!去不了就去不了,韓國有什麼好的?我要去美國,去加拿大,去維也納!唱好多好聽的歌。’
那時的她,已經認得我了。只是,我沒有把她記住。”
袖珍聽的雲裡霧裡,這都是什麼緣分哪?蕭詩遷只跟她說過,高夏愛她,很愛很愛,這些兒時浮萍的事可沒跟她說。什麼叫命中註定,緣定三生,也許就是這樣吧。
“所以,你認出她之後,就對她有意思了?”
高夏搖了搖頭,脣角勾起一絲微笑,他笑起來嘴巴會稍稍向一邊歪,帶着點邪魅和不羈。
“我在韓國的時候,收到過她發的Email,還有一些禮物,也知道她在國內坦誠公佈過我是理想型,不過總是時機不遇,沒什麼交集。
回國之後,她聯繫了我好幾次,終於在今年年初,我們有了第一次合作。她的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所以我和尹薇分手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她表現得很主動。”
這聽起來怎麼跟蕭詩遷說的不太一樣啊?袖珍有點惘然。還是這高夏自戀習慣了,認爲全世界的女人都愛他?都得倒追他?
“可是,你知道當時我已經心有所屬。”高夏喝了口咖啡,語氣有點生硬。
袖珍恍惚間又迷糊了,想了想,又確認性的問了一遍:“你說的,是我嗎?”
“表白了四次,問了我好幾次,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袖珍真的糊塗了,這高夏又想鬧哪樣?他已經跟蕭詩遷在一起了,還嫌不夠嗎?可是,怎麼會是四次?不是三次嗎?好吧,她有點算不清了。
“第一次,是你喝醉酒的時候。”高夏的語氣一如之前的淡泊,“你喝得爛醉,根本不會記得。你喝醉以後,被Leo帶走了。我當時不知道該扮演什麼角色,有什麼資格帶你走……”
他的語氣有點感傷,停頓了一會兒,接着說:“我不知道你跟Leo是什麼關係,但看過他揹你回家,猜你們應該是朋友。但是,你們離開之後我就很懊惱,非常懊惱。我懊惱自己爲什麼要顧及天王包袱,爲什麼不直接把你追回來,爲什麼放不下面子。
我把自己灌得快醉了,又回到錄音室,把自己關起來拼命地練鼓。我練的渾身都沒力氣了,看到了你的臉,其實那是我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