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坐在車上等華天修去把袖珍接來,擡頭似乎看到天上飄起點點白絮,落在玻璃窗上,小小一點化成水霧,晶瑩剔透。這就是華叔叔說的初雪嗎?果然袖珍生日的時候都會下初雪呢!
小不點按下車窗,小手朝外邊探出去,感受小雪滴在手心裡那種癢癢的冰涼感覺。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窗外。然後一張偉岸的大叔的臉朝他探了過來。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男人微微一笑,和藹的問。
“你是誰?問我名字做什麼?”
“我是你袖珍姐姐的朋友。”男人摘下頭上的棉帽,臉湊近他的小臉蛋,問:“你是不是姚無名?”
“袖珍的朋友?你怎麼知道我的?”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啊,我還知道,你姐姐是申袖珍,對不對?”
無名不知道自己該回答是還是不是,袖珍說過他跟她是秘密朋友的。
“不相信我是吧?”男人掃視了一眼車身,說:“那我還知道,這輛車是華天修的。你就是坐這輛車跟他一起來的,對不對?”
“你說的,是華叔叔嗎?”
“嗯!這下你相信,我是你姐姐跟華叔叔的朋友了吧?”
無名眨巴眨巴眼睛,微微點了點頭,問:“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當然是帶你去找他們啊。”
“我答應了華叔叔在車裡等他的。”
“你華叔叔讓我來帶你一起過去啊,走吧,我帶你去見袖珍。”
男人笑容可掬,循循善誘,無名猶豫了一會兒,便下車了。一下車小手就被他的大手牽住。
夏館所處地段幽靜,夜晚時分人煙稀疏,只有鬱鬱蔥蔥的常青樹木,像一座無人的公園。走着走着,無名就看到不遠處會所裡透出的燈光,那裡就是袖珍在的地方吧?可是,這個大叔卻帶着自己往馬路的方向走去,越走離燈光越遠了。無名腳步有了絲毫的猶豫,總感覺自己不應該下車的,至少在車裡等,華叔叔總會回來的,這樣走,一會兒就要走散了。
可是,萬一這大叔是個騙子,應該沒那麼容易聽他的話讓他回去吧?無名眉頭微蹙,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怎麼了,無名?”男子問。
“伯父,你等一下無名好不好?”無名停下來,撅着小嘴用懇求的語氣問。
“怎麼了?”
“無名想去那邊的樹下尿個尿,憋……憋得慌。”
“好,那伯伯帶你過去。”
快到樹壇邊的時候,無名放開男子的手,懇求道:“伯父,你在這裡等我一下,無名找個地方,尿完就出來。”
男子沒再堅持,無名踏着鎮定的腳步朝挨挨擠擠種着樹的地方走過去,走到離男子有好幾米距離的地方,放輕了腳步聲,朝有燈光的地方走去。一路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總怕後面的人會發現嫌隙,朝他追上來。快一點,再快一點,到達有燈光的地方,就會有人,他就不怕被陌生人拐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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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袖珍正在討伐華天修。她聽完胡悅在電話那頭說了一通,努力整理思緒,再看華天修鎮定的表情,總算反應過來,這父子倆遇上了!
胡悅啊胡悅,這世上還有誰比你更掉鏈子嗎?我自以爲已經很不靠譜,你竟比我還不靠譜……藝人不靠譜就算了,經紀人也跟着瞎混……我遲早要毀在你手裡咯……
袖珍暗暗叫苦,抓起華天修的衣襟,冷聲問:“人在哪裡?你把人還給我。”
華天修拿開她的手,拉着她往車停的地方走去。
袖珍急匆匆朝華天修的車跑過去,趴在車窗上,卻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無名呢?無名在哪裡?”
華天修把車打開,在車廂裡檢查了一番,卻不見無名的蹤影,馬上探着身子開始四處尋找。
袖珍慌了,纔多久的時間,無名就搞出這麼多事,去節目組找她,遇到記者攔截,還撞上大惡魔,現在又……失蹤?不,不行,小不點不能失蹤,她已經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小不點,快回來,不要嚇唬我。只要你回來,我保證不會再兇你,會聽你的話,也不會不理你……是不是,他已經感知到她的冷漠,所以,連等都不願意等她,自己先走掉了呢?
跑在路上大聲喚着他的名字,藉着路燈探一個小小的身影,卻始終沒找到。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害怕,一種失去一樣特別珍貴的東西時的害怕。悵然地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漫無目的,有種行屍走肉的錯覺。小不點會在哪裡?這麼黑的天,又開始下雪,找不到她,心裡該很害怕吧?
“華天修!人是你弄丟的,找不到,我要你不得好死!”
着急的抓住他的袖子,撕心裂肺的朝他大吼,身子卻被他控在胸前。剎那間,兩人的目光交錯,眼神凝聚,彷彿能從彼此的眼裡看到彼此的臉。她記起來了,也曾在夜裡,焦急的找過一個人。那時,她從外地拍了一個多月的戲回來,迫不及待的跟他約了見面。就在約會的前半個小時,她才接到了發佈會的消息,可是,她不可以不見他。對那時的他們來說,每一次見面都何其珍貴,說出口的約會,都像諾言一樣慎重。她只是告訴他臨時有點事,要晚一點過去。遲到了一個多小時,但她最終還是趕了過去,可是,他不在那裡。
其實,當天的華天修,也在外地出差,列車晚點了,所以到達的時候,她反而在那裡等了他一個多小時。夜裡的天很冷,他在電話裡頭讓她回去,她只是說,穿了很厚的衣服,喝了好多杯熱飲,不冷。他的手機因爲長時間待機沒電了,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找不到她的蹤跡。他按照她電話裡頭說的線索,熱飲,找遍了附近所有的飲品店,最後都沒有發現她。
而撥不通他號碼的她,更是心急如焚。兩個人在約好的江邊,來來回回,往往復復,找了又找。直到後來,華天修想出了一個辦法,他逢路人就問:“剛纔有人看見申袖珍,找她要簽名了,你們有看到嗎?”
穿裹得一身隱蔽的袖珍被路人認出來時,心裡又驚又急,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不得已,只能停下找人的步伐,幫大家簽名。當她從人羣堆裡拖出疲倦的身子,看到一張狡黠的笑臉,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要不,還是像以前一樣,找一羣人跟我要簽名,也許小不點看到就會過來了。”她說得自己心都虛了,一路過來,就沒有見到人煙。更讓她覺得可恥的是,她竟跟他提起過去。
呼吸緊密的交纏在一起,往事終成雲煙。華天修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麼,輕輕的將她放開了。他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的變化,但馬上又變成原來的冷厲。
“你冷靜點,人不會走遠的。你在這裡等着,我去調監控。”
袖珍這才反應過來,這裡是高夏的地盤,一邊往會所大門奔去,一邊嘟囔:“讓我去!我要去找高夏!”
剛邁進會所大堂,迎面碰上高夏走過來,看到袖珍的同時瞥見華天修,眼中有瞬間的疑惑。
“高夏,無名……無名他不見了!”全然忘記剛纔電話裡頭兩個人的對話,抓着他的胳膊語無倫次的說,眼底盡是哀求。
高夏從袖珍着急得結巴的話裡大概知道無名在附近走丟了,忙輕聲寬慰她。袖珍也許察覺不出來,但高夏已經看出她此時的焦慮難耐,好像只差一點就要遷怒他人了。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旁邊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看着那雙無助的大眼睛,閃着懇求的光,卻看着另外一個男人,華天修滿腹厭惡。她可憐兮兮的哀求着高夏,那語氣在他耳裡聽來帶着一絲依賴感,怎麼聽怎麼刺耳。
三個人正準備着手開始找,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袖珍!”
袖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小不點的聲音!循聲而望,看到無名穿得跟球一樣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跑了過來。喜出望外的轉過身對着他,腿就被他一把抱住。
“袖珍,你怎麼丟下無名先走了呢!”無名帶着撒嬌的語氣埋怨道,嘴裡氣喘吁吁。剛纔,爲了擺脫陌生大叔,他可是提心吊膽跑了一路呢!還好跑到門口的時候看見幾個人的身影,一看是袖珍,他纔敢大步跑過來。現在靠在袖珍身上,感覺自己什麼都不用怕了。
“剛纔跑哪兒去了?”袖珍抖着他的肩膀,厲聲問。
無名癟着嘴角,眉毛微蹙,眼睛裡帶着委屈。他以爲袖珍見到他會很高興的。
小不點很少在她面前做出委屈的表情,袖珍有點後悔自己又對他太嚴厲了。沒想見到這孩子以後,竟然第一句話就是兇他。想再說什麼,說點道歉的話,親近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高夏拍了拍袖珍的肩膀,蹲下來,將無名摟進懷裡,溫和的問:“無名,剛剛找不見你,把袖珍急死了。大晚上一個人跑哪兒去了?”
“剛纔有個大叔,說是袖珍跟華叔叔的朋友。”無名手抓着衣服的一角,低頭解釋道,“他要帶無名走,無名走到半路怕袖珍跟華叔叔回去找不到我,就藉口跑掉了,看到這裡有光,就跑到這裡來。”
袖珍腦子裡嗡的一聲,這孩子遇上騙子了?難怪,剛纔他看到自己的時候那麼興奮,原來是半路逃出來找她的!袖珍心裡一陣後怕,好像一股寒氣涌上脊椎,蹲下來猛然將小不點抱住。心跳瞬間變得好快。
“對不起,謝謝你……”嘴裡喃喃的說。
對不起,不該不分青紅皁白就兇你,謝謝你,知道保護自己。緊緊的摟他在懷裡,腦袋靠在他小小的肩膀上,鬆了口大氣。
“袖珍,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等我。我就知道往這邊走就能碰上你的。”小不點高興的說,語氣頗爲自豪。袖珍將他摟的更緊了,生怕一放手,這孩子就會長了翅膀飛了!
高夏跟華天修對望一下,也舒了口氣,剛纔見到彼此的時候,還各揣心思,一個想問爲什麼袖珍在這裡,一個想問爲什麼會跟袖珍一起出現,現在都顧不上猜測了。因爲眼前的事實是,小不點差點被拐跑了!
“無名,看清楚跟你說話的人長什麼樣了嗎?”等袖珍冷靜下來,華天修低頭問。
沒等小不點開口,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現在明亮的大堂裡。男子穿着黑色的長款呢子大衣,肩上圍着黃褐色寬大圍巾,步履從容的朝他們走了過來,好像一陣沉沉的陰風。直到一副和顏從帽檐下露出,脣角和藹地勾起,才讓人感覺到熟悉。
“Tony?”
幾乎同時驚訝的叫出他的名字,華天修跟袖珍都不知他爲何會突然出現。問過才明白,原來帶無名走的人是Tony。只是,Tony爲什麼也知道袖珍在這裡,又怎麼會認知道小不點跟袖珍認識,袖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伯父,我……我剛剛小便的時候,看到袖珍在這裡,就過來了。”無名退後兩步,趴在袖珍腿上,怯怯的望着Tony。
袖珍知道小不點怕被Tony知道自己誤會他了,所以先下手爲強,摸了摸小不點的小腦袋,對着Tony連連點頭。
Tony呵呵笑了兩聲,粗糙的指尖劃過無名細嫩的小臉蛋,打招呼式的說:“叫我Tony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