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宇恆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拿走,卻被他握的更緊。宇恆臉上的堅毅,跟7年前說要去找那個人算賬的神色一模一樣。如果華天修這次對她做的事宇恆全部知道,憑宇恆的實力,把他殺了都易如反掌。
她對宇恆的感情,超乎所有能形容的言語。如果說她的人生還有一點幸運可言,那一定是眼前這個男人了。他的存在,足以抵擋所有凶神猛獸給她帶來的厄運。宇恆知道她的所有經歷,包容她的殘缺。他愛她在乎的人,她的媽媽,他愛在乎她的人,小不點。每每走到懸崖邊上,總有一雙手,及時將她拉回來,告訴她,別再鑽牛角尖。
可是,鑽牛角尖的人何止是她,他自己又何曾放過自己?他說過,年輕時不懂什麼是婚約,只把它當作成全家人的一紙婚書。婚約解除之後的他,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
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她沒有想過,如果不曾有過那個人,如果沒有小不點,她會不會選擇眼前的人。她只知道,現在的她,已經失去愛的資格,喪失了愛的氣力。她想挽回的,是那個青蔥少年,那個和她一樣懵懂的少年。宇恆和她的關係可以用“青梅竹馬”來形容,青梅竹馬,就不該越雷池一步。保留兒時的童真記憶,讓自己在闌珊的鬧市中,回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心生蓮花,就是現在的生活能給她的爲數不多的感動。
他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她卻知道他漸漸地要給不了了。只有她做得足夠堅定,他才能留住雷池邊上的最後一步。幾年前,他告訴自己要替她還清債務,她告訴他:“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如果連這點堅持都做不到,我還剩下什麼?”
宇恆的爸爸早已淡忘了這個無緣的兒媳婦,跟申家的往來少之又少,她明白那意味着無法回頭。父親的債,像石頭嵌在她的肩上,誰也挪不走了。當她還一文不值的時候,她已經知道該如何堅持,流言蜚語可以放任不管,被“包養”的罪名她卻不甘承受,因爲那關係到宇恆和張氏家族的聲譽。現在的她,也知道該怎樣讓自己的心,變得固若金湯。
“宇恆,我對他的恨不會比你少。我做的這些,都是爲了我自己。”
欺騙自己,這是真的。再大的謊言,也有它被捏造出來的原因。的確,她沒想過退出節目組。她恨華天修,可她還不能走,這裡有她尋覓了這麼多年最適合她的爲數不多的機會。在節目曝出危機,甚至即將停播的消息時,隱約的心痛伴隨着惋惜涌現,她知道她已經離不開這個舞臺。
告訴自己,她現在還不能失去這個機會。至少,要對宇恆這麼說。
“宇恆,我不能,我做不到。”拉着他的胳膊,努力阻止他向前邁去的腳步。
宇恆陡然甩開她的手,眼底盡是不可思議。
“忘了嗎?7年前,他是怎麼對你的,你都忘了嗎?因爲他,你歸隱了那麼長時間,再出道又吃了多少苦?整整7年,我都沒見你開心笑過……你甚至連……!”本想說“連無名都不見”,考慮到這裡是Winner總部,不知道藏着多少耳目,才壓低音量。
“知道你跟他做節目時,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多擔心嗎?”宇恆的聲音低低的傳入她耳朵裡,“那個讓你變得冷漠,變得無助,變成今天這樣的人是誰?那個讓你一天要跑五六個通告才能勉強維生的人是誰,那個讓你流乾眼淚的人是誰!那個讓你跟我悔婚,到他走了還不肯回到我身邊的人是誰!”
他嘴裡吐出的每個字,都像從齒間擠出來一般,咬牙切齒。執念之深如宇恆,曾經以爲給她一把傘,讓她不被雨淋,就滿足了,現在才知道,他終究不是陪她散步的人。他有她家的鑰匙,他想當她孩子的爸爸,可終究只能做她的親人。
好不容易守護到她走出陰霾,好不容易,她的眼裡有了他。可是華天修回來了,一切彷彿又變回7年前的樣子。
那個人,傷她一次還不夠嗎?到底,她還是中了他的魔咒嗎?爲什麼恨了他那麼多年,現在竟還甘願呆在他身邊,而拒絕自己所有拱手奉上的機會?他知道她不是不在乎,而是沒放下。不然,她怎麼會這麼害怕接近無名?因爲那個孩子會讓她想起那個人。那孩子跟他長得那麼像,終有一天,會越長越像他,直到父子倆重新佔據她的心,回憶充斥她的記憶。
可怕的是,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沒放下。
“我說過,我不會放過那個人。那個讓你的生活變成這樣的人。”
他紅腫的眼睛,掛着難忍的淚珠。這樣的他,她還是第一次見。她的心刀刺了一般疼。宇恆,他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可此時的他,卻像一個什麼都失去的失敗者,痛苦絕望。欠他的太多了。他不值得再爲她爲難。袖珍咬着牙,伸開手掌,手猛地擡起,就要往自己臉上扇去,卻被一隻橫空出世的手攔住了。
垂着眼簾,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拉的漫長。
華天修握住袖珍的手瞬間被宇恆甩開。
華天修深邃不見底的眼睛,對着一個人的憤怒,和一個人的驚慌失措。
偌大的辦公室,宇恆站在華天修面前,一隻手握着袖珍,一隻手攥着袖珍加盟《Gamer》的合約。袖珍眉頭深鎖,眼睛沒有看對面的人,臉色煞白。
“今天我要把她帶走!”宇恆說完,將合約撕成四瓣,用力甩在華天修胸膛上。
袖珍眼巴巴的看着撕碎的紙張落地,不知道此時應該扮演什麼角色。站在宇恆這邊,她不想失去在《Gamer》的工作,更不想再成爲他的牽絆,依賴他只會讓自己變得懦弱。站在華天修這邊……實在是太恥辱了。
“爲什麼不聽聽她的意見?”華天修神色篤定,目光落在袖珍身上。
只是那種專注而凝聚的眼神,在此時的她看來,卻陌生得可怕。他總是有辦法讓她感覺渾身發顫,只消看她一眼。呵,惡魔,已經吃定她了嗎?袖珍心裡全是各種複雜滋味。沉默了許久,才用懇求的眼神看着宇恆,輕輕的對他搖了搖頭。
看着她眼裡的堅毅,宇恆心中的失望難以掩飾,所有的惱羞成怒,最後都化爲落在華天修臉上的重拳。華天修沒有還手,被他打得後退幾步,身子跌撞在書架上,陶瓷花瓶摔落,碎成一地。
就在剛纔,他安排在袖珍身邊的眼線給他發來消息,袖珍被張宇恆帶到辦公室門口了。透過門口的監控,看到兩個人久久僵持在外,無需聽得太清楚,也能猜到張宇恆對她說了什麼。所以,門一打開,把張宇恆放進來,就意味着一場肉搏戰的開始。只是,他已經沒有反抗的資格。
哼,袖珍,做的不錯啊。這麼快就讓張宇恆知道你在我這裡吃了苦頭,讓他幫你出氣?好啊,你也算有個依靠,一個爲了你,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的男人給你的依靠。
袖珍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一個打,一個捱打,沉默不語。她任由宇恆大肆發怒,讓他就此打個痛快。直到半個多小時過去,宇恆被華天修突然的反擊打倒在地,她才跑過去護在他面前,擡起臉,華天修的鼻血已經蓋住兩邊腮幫,血落到白色的襯衫上,染在胸前一大片。
心瞬間被抽打了一般,猛然抽搐了一下。反應過來,才冷聲吼出一句:“你敢打他!”
她像一隻發怒的小獅子,眼神充滿敵意,言語間全是冷漠。華天修咬着脣,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只化爲一臉的怨恨。他拳頭篡緊,胳膊在空中顫抖了許久,終於放開了。
宇恆冷笑了兩聲,陡然將袖珍摟進懷裡。
“只要我在一天,就不許你碰她一次!7年前,我是她的未婚夫,現在依然是。”
袖珍儘量收斂臉上的驚訝和尷尬,只是避開華天修劍一般的眼神,把臉別向一邊。
她像只軟綿綿的布偶被捏在宇恆手裡,那個男人的手,在華天修眼裡是那麼骯髒礙眼。
“放開她。”
語氣如冰刀。
“就算我放開,你也主宰不了她。”
“這句話該我說!”華天修按耐不住,一拳將他打倒在地,袖珍正要轉身去扶,就被一隻大手往後拖去。
袖珍看着宇恆艱難站起來的身影,心一陣絞痛。
“宇恆,不要打了。我現在還不能走。”她的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眼裡滿是懇求。
“張宇恆,你做過什麼,別以爲我不知道。加上今天挨的拳頭,我都會在你身上討回來!”華天修用嚴厲的聲音說,把袖珍一把揣進胸膛前,目光如炬,“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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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恆像披着一層冰霜一般狠狠的摔坐在車上,粗氣連喘。司機靜靜的側過臉,從鏡子裡看到他受傷的臉,吃驚的叫了一聲:“少爺……”
他的耳邊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久久的迴盪着袖珍剛纔對自己說的話:“我會留在這裡。到我一舉成名的那天,我就把他交給你。到那時要殺要剮統統隨你。”
這個女人,總是一次次讓他聽命於她。即使心裡有再多的恨,他也只消她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臣服於她。他已經被她所左右,可惜她的情感卻被另一個男人所牽絆。
“啊!!!!”拳頭狠狠的砸在隔板上,心陷入一片混沌。
辦公室對峙的兩人,氣氛比打鬥時的嚴寒還要冷峻。袖珍蹲下身,把打碎的陶瓷碎片一片一片放進垃圾桶裡。
她的樣子像一個僕人,不聲不響,心甘情願。華天修來了氣:“你在做什麼!”
“華總不是喜歡指使袖珍做不該做的事嗎?”冷聲應道,繼續從容的撿碎片。
細嫩的手伸向鋒利的碎片渣,從一塊一塊尖銳上劃過,看得他心都在顫抖。重重的握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從地上抓起來,嘴裡呵斥:“現在就給我走。”
臉上的血止不住的往下流,滴落在地板,濺起沾染在她的衣服上。這樣的創傷,遠遠不足以還她,應該要加十倍百倍。
她冷眼瞪了他一眼,嘴角揚起一絲說不清楚的笑意,將他的手甩開,悠然的從櫃子裡翻出醫藥箱。
灑了酒精的棉花點點貼在他臉上的傷口處,每一下都很溫柔。她的眼神讓他知道,這不是在關心,也不是在施捨。只是那樣的冷漠,那樣的鎮定,只讓他覺得陌生得心寒。猜不出她所想,只清晰的認識到,她說的,她已經變了。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要我幫你敷藥。我猜的沒錯吧,華總?”
最後一個詞故意加重了語氣。
華天修呼出的氣息都在顫抖,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對她做什麼。看到她的時候,想用各種理由把她綁在身邊,哪怕是端茶送水,哪怕把她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可她現在這幅樣子,好像認定他把她當僕人看!到底怎樣對她,才能讓他好受點?還是,不管怎樣對她,他都不滿足。
創可貼小心的按在臉頰上,眉眼平行對着他的深眸。冷漠得像冰凍三尺般的眼睛,對着他一雙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如同兩座對峙的冰山,冰凍着空間,凝固了時間。
脣輕輕靠近他的耳邊。
“宇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許你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