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在鬧市區下了高夏的車,又打的回了家。連外套都不要,就着早上出門穿的禮服就走了。一進門,話一句都沒說,就衝進浴室。把身上的衣服全脫光,將自己埋進熱熱的水浴裡。
暈,亂,恨。
發生的一連串的事,已經讓她無力再去思考,任由那些畫面一幅幅浮現在腦海裡,侵蝕她的思想。
最後,發現眼前出現的畫面,不是高夏,卻是另外一個人。
高夏,對她來說只是個半路殺出的“朋友”,這些年唯一承認“是朋友”的朋友。他的出身過於傲人,以至於跟她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水霧瀰漫的浴室,讓她恍如隔世,浮生若夢。彷彿,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虛無。
“呵!”嘴裡發出一絲自嘲的笑,她還有什麼資格去談愛?她已經不會愛了,可他,卻能擁有最炙手可熱的愛。
“地下戀”?地下戀……殘害了多少人的地下戀!高夏說到這個詞,語氣是不經意的,可她卻記住了。這輩子,不想再這麼過了。曾經爲了那一年的地下戀,嚐盡太多苦澀,現在爲了保全那個秘密,忍受太多煎熬。
煙霧中,高夏的臉,幻化爲華天修的臉。她手無力的在空中揮甩,想抹去他的影子,卻發現他已經進入自己的腦海。
得到一個男人的表白,想的卻是另一個人。申袖珍,你犯賤!
嘴巴被鹹鹹的液體充斥。想起昨晚到早上可能發生的事,心都在狂抽。她將自己深深的埋在水裡,用力的搓,用力的搓,想要搓去身體上一層皮。這些皮,都是骯髒的皮,都是她犯賤的印跡。
一邊搓,她的眼淚就一邊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想哭,不受到莫大的委屈,她是不會哭的。現在,什麼事情讓她覺得委屈了?華天修讓她委屈了?高夏讓她委屈了?不是,都不是,不過她把自己禁錮了而已。太多的憤恨,太多的隱忍,這些年,壓抑太久,最後化爲“哇”的一聲大哭。
無名從袖珍進門的時候起就感覺不安,這兩天,袖珍都不在家,今天一回來就穿着漂亮的衣服,可是看都沒看他一眼。他聽到浴室裡的聲音,走過去把小耳朵貼在門縫,聽到袖珍哇哇的哭着,小心的敲了敲門,問:“袖珍,袖珍……你怎麼了?你怎麼在哭呀?”
袖珍哭的筋疲力盡,終於吼出一句:“給我滾!!”
無名黯然傷神,看了看走過來的孫芳芝,眼裡很無助。“婆婆,袖珍好像受欺負了呢。”
“無名乖,袖珍很少哭的,她哭的時候,就要讓她哭出來,這樣才舒服啊。”
“可是……她會不會有事呢?”
孫芳芝嘆了口氣,在浴室門口猶豫了一會兒,牽着無名的手走了。
她的女兒,一定是受到莫大的委屈,纔會哭成這樣。
直到浴室裡沒了動靜,孫芳芝才敲敲門走進去,看到袖珍傻愣傻愣的坐在浴池裡,任由煙霧將她整個人罩住。
“再泡下去就要暈了。不管發生什麼事,起來穿衣服總是要的吧?”
“媽,我不想見到他,你把他支開。”袖珍無力的說。
孫芳芝焦急了,前兩天無名出水痘,她不是還跟他處的好好的嗎?怎麼轉眼間又變回原來的黑臉了?她忙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跟無名不是好多……”
媽媽話還沒說完,袖珍“噗通”一聲從水裡站起來,抓起浴巾裹在身上,大步跨了出去。走到客廳,看無名正在寫作業,見她出來,笑嘻嘻的迎了上去。
“袖珍,你洗澡洗了好久呀。”無名走過去,仰起小腦袋說。
小惡魔,袖珍冷冷的看着桌子上的本子,抓起來,“嘶,嘶!”將本子撕成了四瓣,摔在桌子上,轉身進了房間。
“你這鬼丫頭!你在做什麼!”孫芳芝就要追上去,無名拉住了她的衣角,輕輕的說:“婆婆,無名要膠帶,給無名膠帶吧。”
他的語氣,從容淡定,帶着一點點委屈的顫音,卻沒有哭出來。袖珍用力將門關上,身子蜷成一團,久久的靠在門板上。這孩子,怎麼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上次撕過一次,這次已經習慣了嗎?
媽媽的聲音隱約傳了進來:“無名不傷心啊,婆婆會去跟老師說,是婆婆不小心撕的,跟無名沒有關係。”
“不好。”
“爲什麼?無名生氣了嗎?”
“因爲……因爲作業不是婆婆撕的。”
“那……?”
“就說是貓咪撕的吧,無名沒有貓咪,說了貓咪也不會傷心。……婆婆,袖珍是不是受欺負了呀?”
……
她鼻子一酸,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了出來。
“袖珍……袖珍……”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自己面前。
她這才發現自己昨晚趴在地板上睡着了,起來只感覺頭疼。
無名把手機遞給她,小心的說:“袖珍,你的鬧鐘響了。”
她伸手要接,卻發現渾身都沒了力氣。無名捧起她的手,想把手機塞給她,卻驚叫一聲:“袖珍,你……你好燙!”無名說完,就去摸她的額頭,焦急的說:“袖珍,你會不會難受?”
她艱難的張開嘴巴,低聲說:“給我走開,我不想看見你。”
無名跑出房間,把婆婆喊了進來,孫芳芝看到睡倒在地板上的袖珍,又摸了摸她的身子,摸到她手背上的小疙瘩,這才知道她被無名傳染了水痘。
“這麼大的人怎麼一點都不注意?那麼冷的天,穿那麼點衣服就跑回來!不得病纔怪!”媽媽一邊抱怨,一邊把她扶上牀,起身去熬藥湯。
無名悄聲靠在袖珍牀前,拿紙巾給她擦汗。袖珍半睜着眼睛,看到他模模糊糊的小臉,上面長着一排一排的小紅疙瘩。
“你……你的臉怎麼了?”袖珍無力的問。
“婆婆說,出水痘就會這樣。”
“啊……”
袖珍睡了很久,卻沒有一次睡得這麼累。眼前總有個蚊子般的身影在晃悠。無名不停的給她換敷額頭的熱毛巾,還在旁邊念念叨叨。
清脆悅耳的聲音就傳進耳朵裡:“袖珍,這樣有沒有舒服一點?”
“嗯。”
無名一邊幫她換掉額上的熱毛巾,一邊說:“無名起不來牀的時候,婆婆也是這樣做的。”
無名的樣子,除了身上冒出的拍拍小疙瘩,倒也沒有異樣了,嗓音也變清脆了,行動也自如的很,還是小孩子恢復得快啊。
“你……不用去上學嗎?”
“無名會把小疙瘩傳給小朋友的,等疙瘩不見了再去。”
袖珍嘆了口氣,又問:“你婆婆呢?”
“婆婆去買菜了。無名會照顧袖珍的。”
他的聲音,清脆得就像細水,讓她昏昏漲漲的腦袋漸漸清醒了一些。水痘已經冒出來了,奇癢難耐,她伸手就要去抓臉上那兩顆“大痘痘”,卻被無名的小手攔住了。
“袖珍,婆婆吩咐無名看着袖珍,不讓袖珍抓臉。”
“爲什麼?”
“抓了會留痕的。”
“我不抓,就碰碰。”
“嗯……”無名抿着小嘴,眉頭皺成一團,半天才說:“袖珍爲了不長痘痘,都不吃披薩了。袖珍是靠臉吃飯的人,現在忘了嗎?”
小惡魔,好大的口氣。袖珍不服,頂回去:“你呢?你身上那麼多疙瘩,不癢嗎?”
“癢,可是,無名能忍。”無名撅着小嘴說,“要是長大了成了麻子臉,無名就交不了女朋友了。”
呵,小鬼,想得還挺遠。袖珍不知怎地,昨晚一肚子的怒火全都消了下去,甚至,還有點內疚。她說:“可愛的人,纔不怕這些。”
“袖珍是說無名可愛嗎?”無名小臉“嗖”的湊到她跟前,咧着嘴巴笑嘻嘻的說,眉毛慫的快到頭頂上去了,再加上臉頰上的兩排小東西,樣子看上去好不滑稽,袖珍用不屑的語氣說:“你現在,就像馬戲團裡面的小丑。”
“我纔不信呢,無名是又可愛又酷的寶貝。”
無名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頗帶點公平公正的味道,絲毫沒有主觀色彩。袖珍疲憊的揚起嘴角,揪作一團的心,終於慢慢舒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