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回來的時候,無名迎了上來。這個孩子,看到她時總是笑盈盈的,也不知道是遺傳了誰。現在的她不愛笑,華天修,哼,黑臉鬼一個。
無名挨着她的身子,在她身上嗅了嗅,神態很認真。袖珍沒說話,把行李箱放下,摔坐在沙發上。這一坐,竟然覺得腰不酸了背也不疼了,看來這印度女子的按摩手藝一流。
“袖珍,你身上有一股味道。”無名說。
“什麼味道?”袖珍附和着問,估計他說的是精油的味道。
“有一股花香味的。”
袖珍明白了,他說的是衣服的味道。她略帶驚訝的說:“這你都聞的出來。”
“嗯。”無名點點頭。
現在是晚秋,他穿着厚厚的大毛衣,衣服鬆鬆垮垮的垂在身上,顯得很可愛。袖珍打開行李箱,從裡面取出這期節目拿到的金墜子,遞給無名。
“這是什麼呀?”無名接過來,好奇的問。
“是我這期節目贏來的。”袖珍說,怕他不懂,又解釋道:“過幾天你看電視就會看到了。”
無名拿起墜子看了又看,是一隻小小豬頭的形狀,他臉上笑開了花,大聲問:“哇,你拿到第一名啦?!”
袖珍點點頭,“不然這個怎麼來的?”
“你把德犬也打敗啦?”
袖珍笑笑,又點了點頭。
“那我也有東西要獎勵你。”無名神秘兮兮的說,從房間裡拿出一個本子,翻到其中一頁,推到袖珍面前。
袖珍低頭一看,看到上面畫着一個女孩子,看上去像櫻桃小丸子。
“這是什麼?”袖珍問。
“像不像你?”無名託着兩邊的腮幫子問,眼睛眯成兩隻月牙。
“你畫的是我?”
“是呀。”
“可我頭髮沒這麼長啊。”
“我是對着婆婆給我看的相片畫的。你頭髮比現在長的時候。”
袖珍看了看筆下那個樣子滑稽的她,心裡泛起一絲憐憫。她隨手把本子翻到後面一頁,看到一張畫着三個人的圖片。
“這又是什麼?”袖珍問。
“這個是我,”無名指着中間的小小人說,又指了指旁邊兩個人,低聲說:“這個可能是媽咪,這個可能是爹地。”
他的聲音略小,好像底氣不足。袖珍突然不說話了。
無名說:“我是跟着其他小朋友畫的。”
爹地?媽咪?他還有這兩樣東西嗎?想起華天修,袖珍就來氣,她猛地把本子拿起來,一把將畫撕成四瓣,拍在桌子上,說:“你沒有爹地媽咪,以後不許畫!”
無名愣愣的盯着她,嘴角緊癟,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媽媽從廚房裡出來,罵了袖珍幾句,又安慰無名。她本想帶無名回房,可這孩子卻不走,他拿了透明膠,蹲在袖珍腳下,將撕碎的畫貼了回去。
無名把畫貼好,抱在胸前,說:“這是老師要我們交的作業。”
袖珍不知道心裡是氣還是愧疚,感覺嘴巴里鹹鹹的。
無名垂下眼簾,說:“袖珍,你不要生氣,我不該說謊。可是,我一定有爹地媽咪的,不然怎麼會有我?”
袖珍嚥了口水,沒說什麼。
無名帶着懇求的語氣說:“就畫這一次。”
原來他是覺得自己在撒謊,所以要祈求她的原諒。袖珍嘆了口氣,說:“愛畫畫吧。”
無名嘟囔着說:“我現在還小,等我長大了,有本事了,我就去找我的爹地和媽咪。”
孫芳芝看袖珍臉色稍稍和悅,默默的退回廚房。
袖珍問:“如果,你的爹地媽咪不想見你呢?”
“怎麼會有不想見無名的爹地媽咪?”無名歪着腦袋問。
袖珍被他的話堵住了。
“那一定是無名做錯事,他們不肯原諒我了。”他帶着猜想的語氣,自言自語,想了想,又說:“袖珍,你放心,我會讓他們喜歡我的。”
“你爺爺奶奶,說你爹地媽咪去哪裡了?”
“爺爺說,爹地媽咪很貪玩,在跟無名玩捉迷藏。”無名見袖珍沒說話,又說:“爹地媽咪肯定在哪個地方等我。等我10歲的時候,我就去找他們。”
堅定的語氣,伴着童音說出來,還帶着自己臆想的邏輯,袖珍覺得辛酸又好笑。
夜深,孫芳芝把無名哄入睡,坐到袖珍身邊,帶着埋怨的語氣說:“幾歲啦,還跟孩子計較!”
袖珍嘆了口氣,聽到無名的房間裡傳來嚶嚶夢語。
“爹地……媽咪……”孫芳芝輕聲走過去,看到無名嘴角笑的咧咧的。
“他在叫你呢啊,我可不管了。”孫芳芝瞅了袖珍一眼,轉身進了房間。
袖珍知道媽媽在暗示她進去陪陪無名,心在徘徊。等無名睡沉了,她才默默的走進去。
這是她孩子的房間,她第一次踏進來。小小的兒童房,牀卻很大。無名小手舉在耳朵兩邊,臉頰紅彤彤的。袖珍坐下來,幫他把被子往下拉,手觸碰到他的身體,感覺又暖又熱。
他一定在做夢,嘴巴輕輕的往兩邊翹,臉揚的高高的。
“我找到你了……”無名竟然輕輕的叫了一聲。
袖珍輕聲的笑了,做夢也在玩爹地媽咪捉迷藏遊戲吧?她平靜的看着他,目光落到牀頭,看到姚伯跟無名的合影。相片裡的姚伯白髮蒼蒼,兩隻大手夾着無名的胳肢窩,逗得無名哈哈大笑,樣子好不活潑。
她突然想起無名說過,奶奶不喜歡他,不禁有點心酸。這麼小的孩子,就察覺得到誰喜歡他誰不喜歡他,她在他心中,應該是個壞姐姐吧?
她把被子拉好,剛準備出去,無名就大大的翻了個身,一下子轉到牀邊沿。袖珍輕輕的把他推到中間,可這小鬼又往另一邊轉了過去,差點又要掉下去。袖珍就這樣在他旁邊坐了好一會兒,來來回回拉扯他翻滾的身子。
第二天早上,袖珍被叫喚聲吵醒了。
“袖珍,袖珍……”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叫她。
袖珍迷迷糊糊的起來,看到眼前的人是無名。
“袖珍,你的鬧鐘響啦。”無名把手機拿到她跟前,她纔看到已經是7點半了。起身,背後有什麼東西滑了下去,無名把掉在地板上的地毯撿起來,拍了拍,放回牀上。
袖珍看到自己坐在地板上,胳膊趴在牀邊,揉揉眼睛問:“我昨晚就這麼睡的嗎?”說着,她這纔想起,昨晚在這裡拉扯了無名一夜,最後才昏昏的睡過去的。
無名說:“爺爺說我睡覺會滾來滾去。”他小眉頭皺了一下,想到什麼,略帶興奮的說:“袖珍,你要陪我睡的話,就睡這邊,”無名用手按了按左邊的位子,又跑去按右邊的位子,接着說:“我睡這邊。這邊有地毯,掉下去不會疼。”
袖珍被這小子突如其來的想法搞得措手不及,無語的笑起來:“小子,誰說我要陪你睡?我是聽你說夢話,所以進來看看,不小心睡着了!”說完,抓了抓頭髮,起身走了出去。
“我昨晚夢見找到爹地媽咪了。”無名說。
“哦……”袖珍匆匆扒着碗裡的粥,漫不經心的說。
“媽咪跟我想的一樣,長得小小的。”
她停頓下來,低聲應道:“應該是吧,不然你也這麼小。”
出門之前,袖珍想到什麼,走到孫芳芝跟前,說:“媽,那個……”
“什麼事啊?吞吞吐吐的。”
袖珍避開無名,在媽媽耳邊說:“請個師傅,把無名的牀安兩個把手唄。”
媽媽略顯驚訝,用不經意的語氣說:“說就說唄,還這麼小聲,跟做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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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mer》的收視率持續攀升,可最近這段時間,節目組的人卻感覺到局勢在一點點變化。爲了追求效果最好的拍攝,《Gamer》原來幾期節目找的都是最先進的場地,所有遊戲場所都要配置攝像頭、音響和話筒,外加遊戲需要的設備。一期節目下來,至少要跑四五個場地,有時候,爲了找到符合節目需求有時候還要奔赴外地,耗費金額之大,難以算計。
鉅額投資換來極佳的宣傳效果,節目的“預熱”特輯和番外特輯受到大衆矚目,幾位主持人的名號也由此打響。可是,接下來幾期節目的錄製卻開始走節制路線,最明顯的變化是遊戲場地受限,經常在出發前臨時更改遊戲場所。原定的場館變卦,最後退而求其次跑到偏僻的地段,或者臨時找一些小地方小會所,把策劃方案修修調調,湊合着把一期節目錄完。
也不知道是物質的變化引來人文氛圍的轉變,還是真有蹊蹺,製作組和導演組的人近期臉色都不太對,原本在拍攝片場常見的領導都少見了,據說,華天修已經連續半個多月在外地奔波,人影都不見半點。
這天,高夏派了一車盒飯來探班,大家跟餓了多久沒吃飯似的,見到豐盛的工作餐一撲而上,兩三下瓜分個乾淨。在製作組的強烈呼籲和盛情邀請下,高夏在節目中間的環節友情客串了一下,相當賞臉。
原本寒磣落魄的景象因爲高夏的出手相救變得上檔次了不少。其實,節目前期請的嘉賓不多,名號響亮的更是屈指可數,高夏突然現身客串一個,節目的宣傳和推動又要達到新的巔峰。
高夏跟幾個工作人員一起在休息室用餐,聽到製作組對下一個環節遊戲設置的擔憂。因爲場地的侷限性,原本策劃好的遊戲方案臨時調整,還是沿用前兩期節目出現的環節,但又怕缺乏新意。
Elaine突然提議:“要不,加入‘情侶搭檔’的元素試試?”
“情侶”這個點子之前倒也有人考慮過,只是讓袖珍跟誰搭,還需觀察。Elaine舊事重提,節目組也想趁這個機會考量一下主持人間的默契,順便看看觀衆對“熒屏情侶”的反響程度。
Elaine對遊戲環節有了新的整改。原本是五位主持人的個人戰,三十名工作人員圍成一個大圈,朝被困在中間的主持人丟網球,幾位男主持的目的是守護袖珍不要被球砸到。
開拍之前,高夏調侃袖珍:“你這下面子倍足了,難得這麼多帥哥圍着你轉。”
“照顧唯一的女性,是紳士最基本的風度。”
“我看你早就心花怒放了,還裝淡定。”
袖珍無語了,白了他一眼,做出一副花癡狀,說:“是啊,我好期待哦!誰保護得了我,我是不是該以身相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