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徐康用清脆而稚氣的京腔大聲地背誦着蘇東坡的《惠崇春江晚景》,而且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擡於胸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架勢倒是拿得十足,讓人忍俊不禁。
這已經是小傢伙背誦的第十首古詩了,誦畢,立即便又贏得船艙內一衆丫環的掌聲和讚美。
謝小婉笑吟吟地看着快要四周歲的兒子,眼神中溢滿了慈愛,還有一絲絲自豪。費如意和費吉祥則滿眼的羨慕,又暗自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不約而同地向徐晉投去幽怨的目光。
徐老爺不禁暗汗,話說自從去年底回京後,他已經很勤奮地往如意和吉祥兩人的房間跑了,但是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兩女的肚子似乎還沒什麼動靜,或許……要過兩個月纔有反應吧,徐老爺自我安慰道。
“咳,小猴兒過來,爹爹給你講個故意。”徐晉輕咳了一聲道。
“好嘢,孩兒最喜歡聽爹爹講故事了。”小徐康愉快地撲入了徐晉的懷中。
徐晉清了清嗓子,抑揚頓挫地講道:“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徐晉此刻所講的正是膾炙人口的寓言故事《愚公移山》。故事的梗概是講有一個九十歲的老頭叫愚公,他住在山的北邊,而他每次到山南都得翻山越嶺,非常之麻煩,於是愚公便突發奇想,號召全家出動,企圖把這座大山給挖平,方便日後出行。而正當愚公一家人挖山挖得熱火朝天時,智叟跑來勸他們了。
智叟說:“愚公呀,別犯傻了,這座大山那麼高那麼大,你的生命是有限的,最後只會是白白浪費力氣,何必呢!”
愚公反嗆:“我的生命雖然有限,但我還有兒子,兒子會有孫子,孫子又會生兒子,子子孫孫,無窮無盡,而山就只有那麼高,不會再增加分毫,總有一天會被挖平的。”
愚公這番話正好被山神聽到了,山神就稟報了天帝,天帝得聞後十分感動,於是便命兩名大力神下凡把山搬走了。
徐晉把《愚公移山》的寓言講完,微笑道:“小猴兒,聽完這個故事你明白了什麼?”
小徐康笑嘻嘻地道:“這故事二孃給孩兒講過了啦,寓意做事要有恆心有毅力,不可輕言放棄,精誠的至,金石爲開。”
古人什麼事都喜歡趕早,出門要趁早,做事要趁早,讀書更要趁早。徐康也算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自小衣食無憂,兩個姨娘又是書香世家出身的大家閨秀,再加小婉也極爲重視教育,所以小徐康才三歲就開始啓蒙了,而且是費家姐妹親自教導,於是,小傢伙四歲不到便能背誦《百家姓》和《千字文》,外加近五十首古詩。
徐晉笑道:“做事確實要恆心有毅力,但也得學會審時度勢,衡量得失,正確取捨。譬如這故事裡的愚公,僅僅爲了出行方便就試圖挖空一座大山,本來只要搬家就行了,偏要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不僅浪費自己的生命,還要後世子子孫孫像他那般浪費生命,簡直愚蠢之極。”
小徐康眼前一亮道:“孩兒明白了,聽孃親說過,爹爹以前也是賣了老家的幾畝祖田,籌到銀子搬進進城裡求學,這纔有了今時今日的成就。”
徐晉哈哈一笑道:“是這個理,記住,這世上根本沒什麼天神,如果你選擇的方向不對,即使再努力再堅持都不會有好結果,感動天神只是無稽之談。所以,當生活逼得你走投無路的時候,要學會變通,學會取捨,即使是崽賣爺田也不可恥。”
四歲的小徐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謝小婉、費如意和費吉祥三女無奈地對視一眼,夫君又在給康兒灌輸些“離經叛道”的思想了。
徐晉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笑道:“小猴子,爹爹再給你講一個《刻舟求劍》的故事吧!”
“不要!”三女異口同聲,美眸齊齊向徐晉嗔去,費如意還招了招手道:“康兒來二孃這裡,二孃給你掏耳吧。”
徐康這小傢伙立即愉快地跑到他二孃的懷中,乖乖地趴在費如意的雙膝上,這小子最喜歡人家幫他掏耳了。
沒機會再毀經典的徐老爺只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信步行出了甲板。
眼下正是二月中旬,天氣越來越暖和了,融融的春日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春風迎面吹拂,十分之舒適,但見運河兩岸草色青青,楊柳如堆煙,這江南景緻真是美不勝收。
徐晉站在甲板上,一邊曬着陽光,一邊欣賞運河上的景緻,心情說不出的輕鬆愉悅,畢竟這次南下沒有公務,正所謂無事一身輕,再加又有妻兒陪伴在身邊,所以這段旅程十分哈皮。
話說徐晉是正月十八離開通州碼頭的,帶着妻兒家眷乘船由運河南下回江西省親祭祖,順道參加二舅子的婚禮。而眼下是二月十二,經過近個月的時間,行船終於進入了浙江杭州府的地界,估計還有半日行程就能到達杭州了。
徐晉的打算是先到杭州,然後再乘馬車走陸路回江西上饒縣,因爲這樣能節約很多時間。如果在揚州逆長江而上到九江,再逆贛江而上到南昌,最後還要逆信江而上回上饒,恐怕得多花兩倍時間都不止,所以,走杭州這條線無疑是明智的選擇。
跟前年下江南不同,徐晉這次南下是爲了私事,所以沒有龐大的欽差船隊,也沒有前呼後擁的錦衣衛,只有一艏樓船,連上丫環婢僕和護衛的親兵,總共才五十人左右。
嘉靖四年二月十二日下午,樓船終於抵達了杭州碼頭,而當樓船靠岸時,徐晉卻意外地發現碼頭上竟然有成羣結隊的地方官員在等侯,衙役甚至清場封鎖了道路,禁止閒雜人等接近。
徐晉正感疑惑,只以爲有別的大官到訪杭州,而就在此時,卻突然見到一名眼熟的傢伙混在地方官員當中,這貨正抻長脖子眼睛骨碌碌地往樓船上打量,當見到出現在跳板上的徐晉時,這貨立即眼前一亮,跳着腳揮手大呼:“十叔,十叔!”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劍眉,因爲此子不是別個,赫然正是大伢那貨,這隻討厭的蒼蠅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