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副會首王直乃徽州歙縣人氏,與墨商羅龍文是同鄉,原名叫王鋥,“直”只是他的綽號而已,不過大家都習慣叫他王直,倒是把原名給忽略掉了。
由於王直反應快,帶領手底下幾十名打手順利逃出了雙嶼港,駕駛着一艏三桅帆船往南邊的海面逃去。本來徽商會首許棟今日也該在島上的,不過這傢伙運氣好,中午時份駕船離島,返回寧波府城,參加一場酒宴,是以僥倖逃過一劫。
儘管寧波府本地的官員都已經打點得明明白白的,但現在連欽差大人麾下的五百營都來了,王直並不認爲寧波府的地方官能保得住自己,所以他不敢把船駛回大陸靠岸,而是一直往南逃,打算逃得遠遠的,先避一避風頭再說,實在不行,乾脆就逃到福建廣東沿海一帶另起爐竈。
由於是順風,三桅帆船鼓足了風帆,行駛得飛快,這讓王直彷徨不安的心情得以稍稍平穩,然而就在此時,身後的海面竟出現了一片帆影,王直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取出一支單筒望遠鏡來。
王直這支單筒望遠鏡倒不是徐晉“發明”的那種,而是從西洋人那裡購買的,透鏡也是用玻璃製成,無論是清晰度和放大倍數都勝過水晶打磨的透鏡。
王直舉着單筒望遠鏡觀察了一會,不由長吁了一口氣,身後確實追來了兩艏六桅大船,幸而並不是明軍的,船上懸掛着的那面獅子旗他認得,乃佛朗機商人的船隻。
這兩艏佛朗機商船有六桅,統共三十二張帆,所以雖然船身體積巨大,但在順風的情況下速度飛快,漸漸便追了上來,並且超過了王直所乘坐的三桅帆船。
“嘿!嘿!王員外,鵝們先走一布辣!”船頭上一名大鬍子洋番隔空向着這邊船上的王直揮手示意,一口漢語半生不熟的,聽着十分滑稽。
王直曾經跟這名大鬍子洋番做過幾趟生意,所以彼此認得,大鬍子洋番是西班牙人,名字翻譯過叫羅納道,不過這傢伙給自己起了個十分騷包的漢名——西門俊秀。
王直此時心情糟糕,那有心理會這名洋鬼子,隨意揮了揮手作爲迴應,而此時,洋人的第二艏六桅帆船又從旁邊越過了,船上幾名扛着火繩槍的洋人戲謔地對着王直這邊吹口哨,一邊大聲嘲笑:“太滿(慢)……尼滿太滿了,拜拜啦!”
王直那幫手下氣得豎起中指回應,這是西洋人慣用的鄙視手勢。
佛朗機人的兩艏六桅帆船超過了王直,繼續往南快速行駛,大鬍子羅納道面有得色地跟旁邊的同伴道:“明國人的火炮很落後,要是咱們的炮彈充足夠,說不定能把那支明國水師給滅了。”
旁邊的大副點頭附和道:“確實奇怪,明國不同地方的水師,火炮水平竟然相差那麼大,剛纔那支明國水師的火炮,跟廣東水師相比,差太多了!”
在此有必要一提的是,當年徐晉把佛朗機炮的圖紙獻給了明武宗朱厚照,當時明武宗便命南京軍器局試造,經過差不多兩年的重複試驗,去年南京軍器局終於造出了第一批仿製佛朗機炮,並且交給了廣東水師試用。而去年的屯門島海戰,廣東水師便是使用了佛朗機炮擊敗了試圖侵佔屯門島的葡萄牙人。
正因爲如此,西洋人此刻才覺得明軍地方水師的裝備差距大,事實上小皇朱厚熜去年已經下旨,令南京方面加鑄五百門佛朗機火炮,只是現在還沒裝備到沿海各衛所而已。
正當大鬍子羅納道等洋番輕蔑地談論着明軍水師時,桅杆望鬥上負責警戒的一名水兵忽然大聲發出警告。
羅納道急忙舉起望遠鏡望去,只見遠處的海面上竟然出現了數百艏大小船隻,帆影遮天蔽日,竟封鎖了數裡的航道。
“狡猾的明軍水師設下了埋伏!”羅納道驚怒地破口大罵。
大副皮萊爾不以爲然地嘿笑道:“怕什麼,火炮開道,直接衝過去就是了!”
羅納道臉上露出一抹獰笑,高聲大喝:“準備戰鬥!”
兩艏大船上的水兵們立即鬥志昂揚地行動起來,有條不紊地搬運彈藥,調整炮位,幾十門佛朗機炮對準了明軍的船隊地,只要船長一聲令下便萬炮齊發。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佛朗機炮是後裝彈的滑膛加農炮,採用子母銃的方式,一個母銃配數個子銃,所以換炮彈非常快捷,最快20秒內能射出三炮,非常變態。
不過,佛朗機炮也有個致命缺點,那就是後裝彈密封技術不過關,炮管公差大,造成漏氣嚴重,所以射程普遍不高。
當然,佛朗機炮若對上明軍傳統的碗口炮,那優勢還是碾壓性的。
“開炮!”當兩邊距離進入了射程,大鬍子羅納道獰笑着大喝,幾十門佛朗機炮同時咆哮發射。
與此同時,對面的明軍也發炮了,儘管射速不及佛朗機炮,但是數百門火炮同時激發,那威力也是非同小可。
轟轟轟……
炮聲震耳欲聾,海面上銷煙瀰漫,從後方趕來的王直見到這陣勢嚇了一跳,暗暗慶幸兩艏西洋船跑到前面當了替死鬼。
“轉舵,快轉舵!”王直聲嘶力竭地高叫,船上幾十人手忙腳亂地搗搞了片刻,總算調整了方向,掠着戰場的邊緣轉舵往東逃離。
此時,有更多逃離雙嶼港的船隻趕到了,都火急火燎地跟在王直的屁股後面,往東駛向大海深處。本來沿着海岸線行船是最安全的,但是此刻爲了逃命,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能往茫茫大海深處逃去。
夏言自然不會輕易讓這些賊船跑了,所以立即調了一半船隻去追截王直等人,而一半船隻則繼續圍攻兩艏西洋船。
轟轟轟……
炮戰還在繼續,古人的火炮本來準頭就差,更何況是在波濤起伏的大海上,所以炮火雖然激烈,但卻鮮有擊中目標的,十炮中能中一炮就不錯了。所以雙方一邊放着隨緣炮,一邊對衝,準備近身肉搏了。
只是隨着雙方距離的不斷接近,炮彈的準頭自然提高了,此時佛朗機炮射速快的優點便體現出來,炮口的火舌幾乎就沒斷過,所以,頃刻便有數艏明軍大船被炸沉,其中便包括俞大猷所乘坐的船隻。
不過,俞大猷這小子運氣好,並沒有被炸傷,剛落水就被僚船救起了。
“俞老大,不行啊,西洋人的火炮太猛了,頂不住啦。”馮老六急吼吼地道。
俞大猷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跡,怒道:“頂不住也不得頂,開炮!”
此時雙方距離已經不足百米了,轟轟,明軍的兩發炮彈總算擊中其中一艏西洋船,當場轟倒了一根桅杆,而那艏西洋船也隨即偏離了航向。
俞大猷大喜道:“對,就這樣打!”
西洋船上的洋人急急調整船帆的角度,艱難地把船的航向糾正過來。
雙方船隻越來越近,又有幾艏明軍的戰船被擊傷擊沉了,當雙方距離五十米時,俞大猷果斷地命令船隊一分爲二,兩邊散開讓出航道。
西洋人見狀大喜,倒不虞有詐,直接從缺口衝了過去。
“嘿嘿,青蛇那邊應該準備好了吧!”馮老六看着逃離的兩艏西洋船陰險地笑起來。
那法子到底管不管用,俞大猷心裡也沒底,所以並沒有盲目樂觀,命令所有船隻銜尾追趕,一邊放槌屁股炮,結果剛纔中彈那艏西洋船跑得慢,又倒黴地被炸斷了兩根桅杆,於是速度更是大打折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