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大清早,孫老五便跟往常那般出門到璃琉作坊工作,媳婦將準備好的一壺涼開水和午餐盒飯交給他,並送出了家門口,叮囑道:“下了工早點回家,不要在街上瞎逛!”
孫老五爲人木納,答應了一聲便提着便當邁開大步,心裡卻琢磨着放工後扯幾尺布給媳婦做件新衣裳,反正媳婦昨晚經王大仙開光後,馬上就撿到了一兩銀子,這錢足夠了。
孫老五正走着,迎面便遇上滿身酒氣的鄰居孫圭,後者笑嘿嘿地打招呼道:“老五呀,這是要上工去?”
孫老五對這位好吃懶做,而且嗜賭如命的鄰居十分厭惡,所以一言不發錯身而過,正眼都懶得瞧。
孫圭不由暗怒,罵道:“拽個屁呀,白癡傻冒一個!”
孫老五沒理他,提着便當繼續往前行,孫圭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忽然見到站在門口的孫老五家媳婦,嘿嘿一笑便迎了上去。
孫老五家的厭惡地皺了皺眉,轉身便欲返回屋中,誰知孫圭那貨竟然一個箭步追上前,伸手便在孫老五家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孫老五家的尖叫一聲,紅着臉破口大罵流氓。
孫圭這貨昨晚勒索了李員外十兩銀子,馬上就跑去賭坊玩通霄,結果差點就輸精光了,灰溜溜從賭場出來,用剩下的幾十文錢吃了一頓早餐,還喝了一壺酒,此時正有五六分醉意,嘿笑道:“咋的,讓李員外和王堂睡了,老子摸一下屁股就不行!”
孫老五家的瞬間面色煞白,孫圭得意洋洋地道:“嘿,昨天晚上王堂給你開光俺都偷看到了,識趣的也給老子開一次光,要不然俺就到處宣揚……”
孫圭話沒完便聽到一聲咆哮,緊接着背後捱了重重一下,當場摔了個餓狗搶屎,連嘴脣都磕破了,酒意頓時醒了幾分。
孫圭回頭一看,差點嚇尿了,原來孫老五不知幾時去而復返了,手裡正拿着一根尖尖的鐵釺,這是燒玻璃用的。
“孫圭,你剛纔說嘛了?”孫老五上前一步踩住孫圭的胸口,鐵釺舉起作勢便要捅,一雙眼睛血紅,像頭髮怒的野獸。
越老實的人發起火來越可怕,尤其是那些平時不聲不吭的,不動手則已,一旦動手弄出人命的可能極大。
孫圭怕了,吃吃地道:“老五,不關俺事,睡你媳婦的是李員外和王堂,俺只是無意偷看到了!”
孫老五咆哮一聲大喝:“敢騙俺你死定了!”
孫圭大聲道:“俺絕對沒騙你,你媳婦左邊屁股上有一塊胎記是不是?”
孫老五回頭看了一眼早就軟倒在地上的媳婦,他雖然老實,但不是白癡,見到這情形不用問都知道孫圭說的是實情了,頓時整個人都炸了,猛地一鐵釺戳在孫圭的兩腿之間,嚇得後者差點大小便失禁。
孫老五撥出鐵釺,轉身便返回屋中拿了一把菜刀,右手鐵釺,左手菜刀,紅着眼往鎮西頭行去,其媳婦本想攔住他,不過卻被一腳踢開了。
孫圭這時酒意已經全醒了,生恐弄出了人命,急忙跑去巡檢司報信。
話說顏神鎮雖然繁華,但也只是個鎮罷了,並沒有衙門等行政機構,不過設有緝盜的巡檢司和稅務司。
孫老五提着菜刀殺氣騰騰地來到王堂家,不由分說便用菜刀砍門。
“誰呀,一大清早就拍門!”王堂手下一名護法罵罵咧咧地跑來開門,結果院門打開迎面就是一菜刀砍來。
孫老五估計還存了一些理智,所以只砍手臂,那名護法慘叫一聲倒地,捂住血如泉涌的肩頭呻吟不止。
這時,屋中聽到動靜的其他人跑了出來,見狀均大吃一驚。孫老五見到正主王堂,頓時血貫雙瞳,咆哮一聲便衝了上去,先用鐵釺砸傷一人,又用菜刀砍傷了一個。
王堂見狀又驚又怒,撲上前死死地抓住孫老五的雙手,兩人便扭打在一處。
“媽的,快來幫忙啊,按住他!”王堂一邊死命抵抗,一邊向其他人求助。
沒受傷的幾名護法一擁而上,慌亂之下忽然傳來一聲慘叫,四下頓時安靜下來,衆身緩緩地鬆手散開,只見孫老五的脖子正汩汩地噴出鮮血,腿蹬了幾下便不動了,怒睜着的雙眼漸漸失去了光彩。
原來剛纔衆人糾纏爭搶時,鋒利的菜刀正好割破了孫老五的頸動脈,這鮮血瞬間就狂飆出來了。
“大哥……!”一衆護法恐懼地望向王堂,後者還拿着沾滿鮮血的菜刀,面色陰晴不定。
王堂等人畢竟幹過殺人越貨的勾當,如今殺了人自然也沒太過驚慌,但是以前是暗中殺人,現在是在鎮上,若被官府抓住是要填命的,更何況他們現在的身份也見不得光。
王堂正心亂如麻,院外卻突然闖入了數人,帶頭的赫然正是孫圭,另外還有兩人是巡檢司的巡丁。話說孫圭在街上正好遇到兩名巡丁,於是便把他們帶來了。
“殺人啦!”孫圭見到倒在血泊中的孫老五,頓時嚇得尖叫出聲,那兩名巡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抽出腰刀便行過去,厲聲喝道:“王堂,放下菜刀!”
王堂心念電轉,將菜刀丟掉,陪笑着道:“兩位差大哥,這都是誤會,孫老五拿着菜刀闖進來亂砍人,俺只是想制住他,誰知他自己不小心割到脖子!”
兩名巡丁見到王堂丟了菜刀,頓時鬆了口,其中一人拿出鐵鏈冷笑道:“有什麼話回去跟巡檢大人講吧!”
王堂向着手下幾名護法使了個眼色,兩名護法冷不丁出腳把巡丁踹翻在地,王堂乘機撿起菜刀衝上前,對着脖子就是一刀一個,把兩名巡丁給斬殺了。
孫圭這回是真的嚇尿了,跌跌撞撞往院外跑,一邊大喊:“殺人啦,王堂造反啦!”
一名護法撿起巡丁的腰刀追上去,一刀把孫圭給捅死在院門口,迅速地把屍體拖了進來殺上門,喘着氣急道:“大哥,現在怎麼辦?”
王堂眼中兇光畢露,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咱反了,富貴險中求,老子若成事絕不會虧待大家。”
殺了官兵等同造反,更何況王堂還是白蓮教,落在官府手中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干一票大的。
當下,王堂等人立即四出召集信衆,很快便拉了一支數十人的隊伍,拿着各式兵器突襲巡檢司,殺死正副巡檢,並奪得一批武器,緊接着又殺向稅務司,搶奪糧食和銀子。
話說跑來顏神鎮謀生的大多是些貧苦的失地流民,再加上近來山東省的糧食價格大漲,這些流民的生活就更加艱難了,王堂搶劫稅務司和鎮上的大戶,分糧發錢,馬上便吸引了大批流民的加入,到了下午時份,加入造反隊伍的竟多達千人……
大明正德十六年八月二十日,礦工王堂在山東青州顏神鎮發動起義,糾集礦工流民數千,殺死顏神鎮巡檢司正副巡檢,攻陷顏神鎮銳務司,佔領整個顏神鎮。
八月二十一日,王堂發檄周邊數縣,自稱彌勒佛轉世普濟貧苦大衆,宣佈正式起兵,反抗朝廷的暴政壓迫,並率兵三千人攻打顏神鎮西南邊的萊蕪縣,對外號稱大軍三萬,消息一經傳出,青州、兗州、濟南三府爲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