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把黃錦打發走後,解下掖在腰間的手銃,隨手擱在茶几上。這玩意就是一根二十多公分長的銅管,連上木製的手柄更是超過了三十公分,攜帶和使用都極不方便,關鍵是一到雨天就變成沒用的燒火棍。徐晉倒是想弄一把後世那種帶彈匣的連發手槍,但以目前明朝的工業水平顯然沒辦法搞出來。
薛冰馨蹙了蹙眉,下意識地移開半步,避過手銃的銃口,身爲習武之人對危險自然極爲敏感,這玩意讓她感受到威脅。
徐晉笑道:“薛姑娘害怕這個?”
薛冰馨輕蔑地道:“火器中看不中用,遠距離殺傷力不及弓箭,近距離嘛,本姑娘宰了你還沒點着火呢,也就嚇唬一下普通人罷了。”
“那是你沒見過現代的火器!”徐晉心裡暗道,不過他並未反駁,只是笑了笑。
正所謂夏蟲不可語冰,對於春生秋寂的昆蟲來說,一年就只有三季,你也跟它說不清什麼是冰雪。同樣,對於五百年前的古人來說,你若跟她講人可以在天上翱翔(飛機),在海底下遨遊(潛艇),她說不定會把你當成白癡。
徐晉的笑容在薛冰馨看來很可惡,感覺被深深的輕視了,不由有點着惱道:“徐大人笑什麼,本姑娘說錯了嗎?要不咱倆練練!”
徐晉連忙擺手道:“還是免了,本官知道薛姑娘的劍很快,估計本官的火摺子還沒掏出來就被你刺翻了。”
薛冰馨嘴角微翹了翹,眼底掠過一絲笑意,淡道:“徐大人還算有自知之明,你們這些讀書只慣會耍嘴皮子,搞陰謀詭計,動起手來卻只有捱揍的份兒。”
薛冰馨說着不由起某人“坑”掉那頭老虎的“陰謀詭計”,臉頰悄然生出些許紅霞來。
徐晉奇怪地看了一眼霞飛雙頰的薛冰馨,不過這冰妞臉紅的樣子倒是極美,目光下意識地往下移,掃過此女胸前的高聳,再往下便是恰盈一握的纖腰,心跳竟然有點加速的趨勢,連忙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飾。
女人對這方面顯然都特別敏感,薛冰馨瞪了徐晉一眼,然後轉過身去望向窗外。徐晉不禁暗汗,仔細算來自己離京已經有二十多天了,沒有嬌妻美婢在身邊服侍,這是內火失調的節奏啊。
氣氛有些尷尬,徐晉輕咳一聲道:“外面有錦衣衛守護,薛姑娘其實不用待在這的,且自行歇息去,若是外出,本官會着人通知你。”
薛冰馨聞言長腿邁動,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出花廳去。
……
鄆城縣某座大宅內,鎮守太監羅祥面色陰沉地坐在大廳的太師椅上,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正在緩慢地轉動着戴在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玉板指,這枚玉板指翠綠欲滴,顯然價值不菲。
十隻嶄新的大木箱就擺在大廳中,這是太監黃錦剛纔着人送回來的,裡面的金銀珠寶,以及名貴藥材一件不少。
這時一名帶刀番子走了進來,身量並不高大,不過身形卻十分結實勻稱,大光頭上有兩條暗紅色的疤痕,太陽穴微微凸起,看上去十分剽悍。
這名番子叫燕揚,外號禿雕,從小就是個好勇鬥狠的主,有一次跟鄰村的殺豬匠起了衝突,結果腦袋被砍了兩刀,儘管最後僥倖撿回一命,但從此也留下了兩條疤痕。
這小子倒是兇悍,養好傷之後,趁着除夕夜摸上門,把殺豬匠一家六口都捅殺了,然後連夜遠遁他方,剃光頭髮改名換姓,加入了一夥打家劫舍的強人。這貨生性兇狠,逐漸當上了這夥強人的老大,又吞併附近幾個山頭的勢力,竟讓他混出名氣來,人送外號禿雕。
但正所謂樹大招風,風光的日子沒過幾年,燕揚就遭到官軍的圍剿,差點沒死在亂箭之下,後來投靠了鎮守太監羅祥,由於勇武兇悍,再加上武藝不俗,現在是羅太監的親衛統領。
燕揚進來後對着羅祥施禮,稟報道:“公公,宅子外面有錦衣衛的暗樁在監視!”
羅祥嘿嘿地冷笑了兩聲。
燕揚目露狠色,獰聲道:“姓徐那小子太囂張了,仗着欽差的身份,根本不把公公放在眼內。咱弟兄中正好有幾個百步穿場的神射手,要不給那小子來一下?”
羅祥眼中寒光一閃,顯然有些意動,但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怒火,擺了擺手道:“暫時還不必如此!”
如果欽差是死在“天災”之下還有可能遮掩過去,但若死在暗箭之下,那這事根本無法遮掩,朝廷一定會派人嚴查到底,到時恐得不償失。
當然,如果真到了圖窮匕現的地步,這也不失是一個選擇,就看姓徐那小子會不會做人了,真要把自己逼到走投無路的份上,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羅祥又轉動了一會玉板指,淡道:“讓人弄一桌可口的酒菜給宋知府他們送去吧,告訴他們酒菜可以隨便吃(話不能亂說),管夠!”
……
正德十六年八月初四,早朝剛結束不久,嘉靖帝朱厚熜卻在文華殿中召開了一場緊急會議,內閣四老、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以及大理寺卿都被召來了。
原因是前兩天才被報告在洪水中失蹤的賑災副使徐晉,竟然從山東曹州發來了八百里加急,並且奏稱有地方官員故意挖毀大堤,企圖謀害欽差。
這消息一經傳開,頓時震動了整個朝野,大明立國之初,地方官員毆打欽差的事確實也發生過幾起,但事後主犯都被處以極刑,從此沒人再敢輕易捋欽差的“虎鬚”,更加別說謀害欽差了,兗州府這些地方官還是膽大包天啊!
然而,此時文華殿中的氣氛卻是有些微妙,自從復職入閣後,一直十分低調的費閣老竟和內閣首輔楊廷和發生了第一次意見相阻。
首輔楊廷和覺得應該選派一名欽差專門負責調查此案,而費宏則認爲多此一舉,應該交由徐晉全權負責,並且加銜提督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