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在金百戶等數十名錦衣衛的簇擁之下火速趕往事發地點。
大堤東邊半里許,有一座地勢較高的緩坡地,官方在這裡搭建了簡易的營寨,用於暫時存放糧食,由縣衙的三班衙役負責看管,每天給大堤勞工提供三餐。
當徐晉等人趕到時,整座營寨已經被勞工們圍得水泄不通,而且羣情激憤,情勢岌岌可危。徐晉見狀不禁暗捏了把汗,沉聲問道:“金百戶,蕭大人他們人在何處?”
“全部被扣押在營寨裡面呢,剛纔標下離開時,陸千戶正率着弟兄們和鬧事的勞工對峙!”
金百戶此時也冒出了一額冷汗,他剛纔離開找徐晉時還沒積聚這麼人,此刻整片山坡都被勞工們佔領了,也不知現在營寨裡的情形如何。若是那些無法無天的難民已經殺死了欽差,那麻煩就大了。
徐晉在原地站定,冷靜地往山坡上觀察了一會,只是搭在山坡上的簡易營寨已經被勞工們圍住了,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金百戶,派人向衛所駐軍求援了沒?”徐晉沉聲問。
金彪答道:“標下已經派了一騎弟兄火速趕回城,向紀指揮求援了,援軍應該很快就到。”
徐晉聞言點頭道:“走,上前看看!”
“大人,咱……們要不還是先等援軍來吧!”金彪抹了把額上的冷汗低聲勸道。此刻營寨中也不知情形如何,若是那些難民已經殺了欽差,自己這些人現在跑上去無疑等於送死,已經沒有回頭路的難民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等人全部幹掉。
徐晉自然明白金百戶在擔心什麼,搖頭道:“放心,瞧現在的動靜,勞工們還沒有動手,要不然就是一窩蜂地哄搶糧食了。”
徐晉說完大步往山坡上行去,金百戶一看,發現還真如徐晉所講,那些勞工雖然圍住了營寨,但並沒有往裡面衝,於是硬着頭皮跟在徐晉後面。
“咦,是徐大人,徐大人來啦,徐大人是好官,他會爲大家主持公道的,快點讓開!”
徐晉一出現,馬上就被一名眼尖的婦人認出,經她這樣一喊,頓時有更多的婦人喊叫起來,那些勞工都下意識地讓出道路。
“徐大人!”陳大壯帶着十幾名相熟的難民迎了上來。
徐晉面色一沉,喝道:“陳大壯,你他孃的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帶人扣押欽差,莫不成想造反?這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陳大壯麪色慘白,撲通地跪倒地上吃吃地道:“徐大人,草民怎敢扣押欽差,不關草民的事,草民只是過來看看熱鬧。”
陳大壯身邊的難民紛紛道:“對啊,徐大人,俺們只是來看熱鬧的,不關俺們事啊!”
徐晉聞言神色稍鬆,罵道:“你們腦袋被驢踢了嗎,這種熱鬧也敢湊。陳大壯,你負責馬上帶人離開這片山坡,衛所兩萬大軍馬上就開過來了,到時那些大頭兵可不管你們是不是看熱鬧的。”
陳大壯被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道:“是,草民馬上帶人離開。”
“哎,大家不要看熱鬧了,馬上跟我離開,徐大人說衛所兩萬大軍很快就要開過來了……”
很快,徐晉親自選出來的五千名勞工,便在陳大壯等隊首的帶領下撤離了山坡,而其他看熱鬧的勞工見狀也跟着紛紛離開山坡,這就是所謂的“羊羣效應”了。
由於徐晉放出風聲說將有兩萬衛所軍要開過來,很快,那些企圖混水摸魚的勞工也跟着離開了,畢竟他們現在並沒有餓得失去理智。於是乎,聚集在山坡上的勞工傾刻跑了大半,約莫只剩下三四千人。
金百戶等錦衣衛見狀不由暗鬆了口氣,望向徐晉的目光都充滿了敬佩,難怪人家十來歲就混到如今的地位,人家水平擺在那啊,三言兩語就把大部份勞工打發走了。
“讓開讓開,欽差徐大人來了!”金彪率着幾十名錦衣衛在前面開道,殺氣騰騰地將擋路的勞工推開。
這片建在山坡上的營寨只是在外圍打了些木樁作爲圍牆,此時已經被鬧事的勞工全部搗毀了,木樁丟得到處的是。
當徐晉走進營寨時,錦衣衛千戶陸興正率着數百名弟兄與帶頭鬧事的勞工對峙,身後就是堆放糧食的草棚,數百名衙役舉着兵槍,戰戰兢兢地守在草棚的四周。
“徐大人!”陸興此刻衣服都被汗水溼透了,見到徐晉立即如獲救星。
徐晉點了點頭,目光冷峻地朝帶頭鬧事的勞工望去,只見爲首者長得極爲粗實,褡護敞開着,露出古銅色的壯實胸膛,小腹更是輪廓分明地賁起了六塊腹肌,一看就是個練家子,再加上近兩米高的個子和絡腮鬍子,整個人看上去相當威猛。
這名壯漢左手提着一把斧頭,右手像老鷹抓小雞般捏着範縣主薄鄒謙的後頸,可憐的鄒主薄雙腳幾乎被提得離開了地面,那件打了補丁,髒兮兮的官袍此時也被撕得破破爛爛的,就連屁股位置都露肉了,斑駁貧苦的老臉上是一道道難看的抓痕,連嘴脣都腫了起來,微張着的嘴已經看不到門牙,血跡隱現,看樣子吃了不少苦頭。
這名壯漢見到徐晉望來,夷然不懼地一挺胸膛,還示威般揮了揮手中的斧頭。
徐晉胸中騰的升起一股怒火,不是因爲這些難民鬧事,而是因爲主薄鄒謙被作賤成那樣,讓人看着既心酸又憤慨。
徐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目光往大漢身後望去,只見蕭淮、知府宋馳、同知張文升、範縣知縣苟放均被捆着雙手跌坐在地,旁邊十幾名手拿工具的勞工看守着。
蕭淮面色陰沉,見到徐晉望來,只是微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知府宋馳和同知張文升也黑着臉不說話。
“徐大人,這些刁民造反了,馬上調兵把他們都抓起來吧!”苟知縣大聲道,結果剛說完,屁股上就捱了一腳,痛得他殺豬般慘叫。
徐晉目光轉回那名壯漢身上,淡道:“你叫什麼名字?”
壯漢用斧頭拍着胸口大聲道:“老子坐不更姓,行不改名,範衝,本縣人士!”
徐晉神色平靜地道:“爲什麼要鬧事?襲擊欽差等同於謀反的死罪,莫不成你們都活膩了,找死?”
範衝身後那些勞工聞言頓時都騷動起來!
範衝怒道:“放屁,俺不想造反,俺只是替自己和大家討回公道而已,俺如果最後造反,都是你們這些狗官逼的!”
徐晉皺了皺劍眉:“你們想討回什麼公道?”
“範大哥,別跟他廢話了,這些狗官沒一個好東西,就只會欺壓剝削俺們平民百姓!”
“對,甭跟他磨嘰,這些狗官官官相護,說了也是白說,想要糧還是得自己動手,俺們只是拿回屬於自己那份而已!”
“就是,老子在大堤上幹了十天,那就是五升糧食的報酬……”
“俺幹了八天,四升糧食!”
在場的數千勞工再次羣情激昂起來,紛紛怒罵鼓譟,舉着雜出雜八的工具往前逼近,氣氛驀地變得劍拔弩張。
徐晉向金百戶暗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會意,偷偷地吩咐手下的弟兄辨認難民隊伍中的“刺頭”,這一招他們之前便用過,所以已經駕輕就熟,專人負責盯緊一個。
徐晉舉起雙手朗聲道:“諸位稍安勿燥,官府承諾的糧食都會發到大家手上,絕不食言!”
範衝冷笑道:“你們這些狗官確實沒有食言,這些糧食你吃給老子看看!”說完把一隻布袋扔到徐晉的跟前。
徐晉疑惑地把布袋撿起打開一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目光冷峻地望向被範衝提着的範縣主薄鄒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