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仲方跟着錦衣衛進了祠堂,見到院子中的民夫正在燒火熬粥,而旁邊就是十輛糧車,用麻包裝着的糧食碼得整整齊齊,眼底不由閃過一絲炙熱。
“看什麼看,快點,別磨磨蹭蹭的,外面還有很多人等着呢。”身後的錦衣衛用刀把敲了廖仲方肩頭一下,不耐煩地喝斥道。
肩頭上傳來火辣的痛感,錦衣衛敲這下的力度顯然不輕,廖仲方心中暗怒,發誓一會發動後定斬了這名錦衣衛的狗爪子。
廖仲方進了祠堂大廳,突然警惕地停住腳步吸了吸鼻子,身後的錦衣衛見狀面色微變,突然一刀朝前者後頸砍去。
廖仲方暗叫不妙,急忙低頭,然而還是遲了一些,髮髻連同一層頭皮被削掉,瞬時鮮血直冒。
這個廖仲方是白蓮教的正式弟子,武藝相當不俗,雖然被偷襲受傷,但還是順勢一記後蹬,踢中那名錦衣衛的小腹。
這名錦衣衛慘叫一聲摔飛出門檻,痛得半天爬不起來,廖仲方趁機轉身便欲奪門而逃,然而卻被門外撲進的數名錦衣衛逼了回來。
這時祠堂的側房中也衝出數名錦衣衛將廖仲方團團圍住,後者怒喝一聲,還要暴起搏鬥。
砰……
隨着一聲火銃爆響,廖仲方的胸口飆出一朵血花,然後撲通的倒地。
錦衣衛把總司馬轅將還冒着煙的火統插回腰間,拔刀上前便把廖仲方的腦袋砍下,屍體則拖進側房中,此時的房間已經堆了十幾具血淋淋的屍體,全是之前起鬨叫囂搶糧的礦工刺頭。
祠堂內的慘叫和火銃聲,外面的人自然都聽到了,那些難民只是面面相覷,而礦工們卻驚疑不定,紛紛操起來了傢伙戒備。
徐晉不禁皺起了劍眉,金百戶更是低罵了一句飯桶,立即命令錦衣衛把徐晉團團護住。
這時身上濺滿鮮血的錦衣衛把總司馬轅跑了出來,擦着汗道:“大人,剛纔進去那傢伙十分警惕,而且身手不錯,下面的弟兄不慎差點讓他跑掉了。”
金彪破口罵道:“飯桶,這麼多人圍攻一個還要用火器,你豬啊!”
司馬轅慚愧地低下頭。
徐晉冷靜地道:“現在不是問責的時候,馬上把剩下的礦工控制住,若有反抗,直接格殺。”
瞬時間,所有錦衣衛一擁而出,混在隊伍中的孫才見勢不對,立即大喊道:“有詐,官兵要殺人啦!”
瞬時一石激起千層浪,那些難民四散逃跑,孫才趁機混在人羣逃進了黑暗之中。
“全部站住不許動,否則格殺勿論!”近百名錦衣衛如狼似虎地撲出,一邊揮刀衝上前,遇到膽敢舉械反抗的礦工直接無情砍殺。
砰砰砰……
爆豆般的火銃聲此起彼伏,本來狼奔豕突的難民們大部分都嚇得蹲下不敢動了,而那些礦工雖然兇悍,但領頭的基本都被收拾了,除了一部份逃掉的,其餘的都乖乖繳械投降了。
徐晉見到局勢控制住了,不禁長吁了口氣,立即命令把所有礦工捆綁控制起來,然後安撫其他受到驚嚇的難民。
安撫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馬上施粥,那些難民見到有吃的,立即又自動自覺地開始排隊了,至於被捆綁的礦工,還有因爲反抗而被砍殺的礦工屍體都被他們拋在腦後。對於這些難民來說,沒什麼比食物更有吸引力了,如果有,那就是更多的食物!
當十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扔在跟前,那些被捆住還罵罵咧咧的礦工們瞬時噤若寒蟬,全部都沉默了,老實地配合錦衣衛的審問。
半個時辰後,東邊的天空出現了魚肚白,眼看就要天亮了。徐晉坐在祠堂外的檐階下,一邊喝着稀粥,一邊吃烙大餅,佈滿血絲的雙眼盯着地面的青苔,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那些錦衣衛和民夫往這邊投來的目光都帶着深深的敬畏。一直以來,這個年輕英俊的欽差書生,給大家的感覺都是文質彬彬,而且性情溫和,沒有架子,和誰都能有說有笑,然而,這時大家才明白,徐翰林溫文爾雅的外表下,其實有着一顆殺伐果斷的心啊。
李時珍那小子捧着一臉稀粥,蹲在離徐晉數米遠的地方,彷彿後者身上有瘟疫似的,那十幾具血淋淋的無頭屍體至今還歷歷在目。
這時金百戶行到徐晉的面前稟報道:“徐大人,審問清楚了,這些礦工確實是雞籠山銀礦場過來的,一共一百三十五人,咱宰了二十五人,又跑掉了一部份,眼下抓到的共八十二人。領頭的礦工叫孫才,不過跑掉了,就是這王八蛋挑唆其他礦工搶糧的。”
“孫才?”徐晉隱約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不過這名字十分大衆化,所以也沒有深究,點頭道:“折騰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讓弟兄們輪流休息一個時辰,中午時分再出發。”
孫才和廖仲方雖然是白蓮教弟子,不過他們混跡在礦工中並沒有暴露過身份,所以像梅老五這些相熟的礦工也不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徐晉自然也不會往白蓮教身上想,只以爲是獨立的個體事件。
接下來,錦衣衛和民夫們輪流休息,養足精神,中午吃完飯後便押着糧車啓程前往範縣,一路上遇到難民的遺骸便就地清理掩埋,免得發生瘟疫。
一路前行,沿途不斷有難民加入,此時跟在糧車後面的難民已經多達千人了。徐晉便在難民中選出兩百名年輕力壯的小夥交給陳大壯帶領,幫忙看管那些礦工,而報酬就是每頓多分一碗粥。於是,這兩百名難民小夥就被一碗粥收買了,保護起糧車來比那些民夫都要積極。
由於要清理沿途村莊的屍體,隊伍前進得十分緩慢,直到太陽落山才走了二十里左右,距離目的地範縣還有近三四十里。
第二天,加入的難民繼續激增,已經接近兩千人了,徐晉再次在難民中選出兩百名後生幫忙保護糧車,代價依舊是一碗粥,就連樣維持着微妙的平衡。
然而,新的問題又來了,吃糧食的嘴越來越多,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糧食迅速地減小,儘管頓頓喝粥,但兩千多人一頓就能消耗掉半車糧食,實在觸目驚心,而且難民的數量還在持續增加當中。
“徐大人,明天咱們要是還不趕不到範縣,那咱們麻煩就大了。”金百戶看着車隊後面跟都着的兩千多難民,艱澀地吞着口水。
徐晉自然明白糧食吃光的後果,點頭道:“今天繼續清理沿途的村莊,明天加快速度,在糧食吃光之前趕到範縣。”
第三天,徐晉等人終於趕到距離範縣十里外,不過所帶的糧食也只剩半車了,而後面跟着的難民數量已經多達三四千人。
下午時份,範縣的城廓已經遙遙在望了,坐在馬背上的徐晉不禁暗鬆了口氣。就在此時,身後的難民忽然騷動起來,紛紛讓到了道旁,緊接着一支浩浩蕩蕩的運糧隊伍出現在視線內,負責押運的官兵均穿着地方衛所的鴛鴦戰襖。
徐晉正瞭望間,便見數匹快馬追了上來,爲首者卻是認得的,正是兗州衛指揮使趙逢春,當日在壽張縣碼頭見過。
“參見徐大人!”趙逢春坐在馬上拱手行禮,他旁邊幾名千戶也跟着行禮。
徐晉微笑着還禮道:“趙指使來得倒是挺快的。”
趙逢春負責運送第二批糧食到範縣,還帶來了兗州衛的三千名衛所兵。
“賑濟災民十萬火急,本將又豈敢耽擱!”趙逢春對着北方拱了拱手,大義凜然地道。
徐晉笑了笑:“趙指揮有心了,正好咱們可以結伴進城。”
於是兩處人馬合作一處,六七千人浩浩蕩蕩地開向範縣。
此時,難民隊伍中正有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徐晉的背影。此人正是那天晚上跑掉的白蓮教徒孫才,這傢伙後面偷偷地潛了回來,藏在熙熙攘攘的難民羣中,伺機給師弟廖仲方報仇呢,可惜一直沒有尋到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