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詠受到工部右侍朗衛漢文的刺激,瞬間爆發了小宇宙,跪倒在地上乞骸骨還鄉,顯然也是豁出去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想當年大才子楊慎的一句“國朝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讓多少年文官熱血沸騰,將仕途和生死至之度外,跟着他一起猛烈衝撞左順門,爲心中堅持的“道”而誓死抗爭。
賈詠身爲內閣首輔,平時雖然不受待見,但此時此刻的號召力卻是不容小瞧的,先是兵部尚書伍文定,接着是戶部尚書秦金,再然後是夏言和翟鑾這兩個內閣輔臣,均跪倒在地上,以此來聲援賈詠和衛漢文。
緊接着,又陸陸續續跪下三十多人,均是朝中的文官清流,嘉靖只覺如山的壓力迎面撲來,這還是自當年的“左順門”事件後,他所遇到的,文官集團最強有力的反彈。
面對這種情形,嘉靖震驚的同時,倒是將胸中的怒火強行壓了下去,迅速恢復了冷靜。
當年的嘉靖,在面對“左順門事件”時,選擇了正面硬剛,將楊慎等文官抓的抓,貶的貶,甚至還杖死了幾個人,最終以強權和武力來擺平此事。
俗語說得好,快刀斬亂麻,用武力解決問題當然又快又爽,但代價和後遺症都很大,嘉靖用皇權和武力快速解決了左順門事件,但也損失了大量優秀的人才,同時給自己的名聲帶來了負面影響。
現在的嘉靖顯然成熟多了,政治手腕也越發精純,此時的他自然不會再輕易訴諸暴力,他只是冷冷地掃視着跪伏了一地的大臣,靜靜地觀察他們的反映,誰意志堅定,誰態度搖擺,誰曖昧心虛,全部瞭然於胸。
此時此刻,文華殿內靜得落針可聞,氣氛緊張得像繃緊了的弓弦!
賈閣老此刻的勇氣值顯然在直線下降,跪地伏首,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豁出去,往往只是情緒衝動之下一瞬間的事,後悔也很正常,賈首輔此刻便有些後悔了,很擔心嘉靖會像當初對待楊廷和那般,突然來一句:“朕準了!”
然後,他這個首輔就得黯然收場,捲鋪蓋回家種紅薯。
幸好,嘉靖冷冷地掃視了全場片刻,最後淡淡地道:“時辰不早了,此事容後再議,退朝!”說完便一拂衣袖起身離開文華殿。
賈詠和衛漢文都長吁了一口氣,他們賭贏了,四周的清流文官紛紛圍上來,把兩人像英雄一般簇擁在中間,人人喜笑顏開,多少年了,自從楊廷和辭官後,文官集團終於再次取得了勝利,逼使皇權讓步,太好了,值得浮上一大白。
賈詠在一衆同僚的簇擁下,像喝醉了酒似的,此刻所受到的恭維和讚揚,比他入閣以來加起來都要多,真是受用之極。
張璁瞟了一眼衆反對派的官員,嘴角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嘲諷,一羣迂腐老朽,你們以爲皇上暫時讓步就算贏了嗎,沒那麼簡單,走着瞧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正如張璁所料,嘉靖既然鐵了心加封徐晉爲郡王,自然不會半途而廢,即使暫時作出讓步,也只是以退爲進罷了。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嘉靖沒有再召開廷議討論加封徐晉爲郡王之事,但正當反對派大臣們以爲嘉靖已經放棄時,內閣首輔賈詠便遭了數名言官的聯名彈劾,理由是尸位其上,執掌內閣以來毫無建樹,族中子侄多不法之事。
按照慣例,遭到彈劾的大臣要麼上書辯解,要麼認罪辭職,結果嘉靖沒等賈詠上書,便連降兩道旨意嚴厲斥責他,無奈之下,賈詠只能上書請罪辭職。
那就得了,嘉靖等的就是這個,硃筆一揮便同意地賈詠的辭呈,以坐火箭的速度把他送回老家種紅薯去了。
可憐的賈閣老好不容易雄起了一回,結果直接把自己玩兒回了老家,還落得個不好的名聲。
賈閣老這一走,刑部侍郎衛漢文自然也待不下去了,以身體欠恙爲由辭官,這回嘉靖倒是不準了,只是批了衛侍郎一年的長假,叮囑他好好在家養病,不用上朝。
嘉靖搞定了賈詠和衛漢文,無疑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反對派官員再非鐵板一塊了,態度曖昧的改變了立場,立場不堅定的選擇了沉默,於是乎,當嘉靖再次召開廷議時,晉封徐晉爲郡王的決議終於獲得了通過,又經過內閣具議,最終確定加封徐晉爲北靖王,食祿七千石。
就這樣,在嘉靖的堅持下,大明有史以來,第一位活生生的異姓王誕生了,北靖王,靖北王,倒也十分貼切,畢竟是徐晉掃平了韃靼,徹底解決掉大明北方的這個百年宿敵。
另外,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賈詠回家養老去了,次輔王瓚接替了首輔之職,而吏部尚書方獻夫也如願以償地入閣拜相,擔任內閣第四輔政大臣,朝堂的格局再次發生了微秒的變化,新貴派的勢力進一步擴大。
嘉靖六年十月十五日,加封的聖旨下達到了小時坊徐府,闔府上下一片歡騰,天啊,老爺竟然封王了,成爲大明第一位活着的異姓王。
三天後,嘉靖命禮部爲徐晉舉行了一場隆重而熱鬧的冊封儀式,並且親自題了“北靖王府”的四字金匾,懸掛在徐府的大門上。
一時間,徐晉便成了整個大明最顯赫的勳貴,榮寵一時無兩。
不過,正所謂人紅是非多,兩世爲人的徐晉深知,烈火烹油並不是什麼好事,所以越發的低調了,不僅把趙大頭等親兵全部打發回神機營當差,平日對朝政時事也不聞不問,只是安心待在家裡當個富貴閒王,一門心思張羅芝兒的婚事,噢,還有三槍和依薩娜的婚事,三槍和依薩的婚期定在臘月初九。
另外,徐晉還在計劃給冰妞兒補辦一場特別的婚禮,正在暗中籌備中,他打算給馨兒一個驚喜,作爲對母子倆這些年所受苦難的一種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