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寒是個效率派,很快,那院子裡便火熱成了一片。
就連那已經跑路的了小明的父親,竟然也出現在遠處的拐角,黑色的鴨舌帽擋住了他大半的臉,卻無法擋得住那顆關心兒子的心。
看着蘇寒還搬出來一把躺椅,和自己的琴桌琴椅,小明母親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蘇醫生,這樣真的有用麼?這白天還好,可是這要是晚上......”小明的身體時常反覆,常常睡的好好就要被拉去搶救,這院子雖然距離病房樓也不遠,可若是真的有事,就算醫護人員都在,想要轉移那也是需要時間的。
要知道,對於一些疾病來說,可能晚幾分鐘,就是一條人命。
蘇寒沒回答她,忽然彎下腰牽起一旁小明的手,此刻孩子是站着的,但是那身高,卻是隻有我的腰際,要知道,我的身高也不過只有168,那瘦弱的小身板,似乎風一吹便會隨風散了。
“小明,你怕麼?哥哥想到一個救你的辦法,只是可能會失敗,也會有點疼,甚至需要漫長的時間。”
小明歪着腦袋,看了一眼旁邊的母親,小臉上寫滿了認真:“蘇哥哥,是不是隻要我好了,就可以和你去看那些劇場版的電影,還可以去上學?還可以照顧媽媽?”
我看着蘇寒的手不自然的抖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孩子會說出來一番這種話,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溫柔了。
“是的,只要你好了,你就可以想幹什麼,幹什麼了。”
蘇寒揉了揉他的腦袋,將他整個人都抱了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蘇寒臉上的笑容沒有那麼多僞裝,似乎,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孩子。
小傢伙被他逗的“咯咯”直笑,整個人也十分放鬆,甚至還衝着一旁一臉好奇的胡有才招了招手,激動的胡大爺險些沒有直接撲過去。
看着小傢伙情緒很好,蘇寒看了我一眼,和我一併進了那亭子裡。
果然,那些個原本糾纏着小傢伙的小鬼,沒等蘇寒出手便都老老實實的跑了。
小明母親沒有自家兒子的天賦,看不到那些個東西,可是看着自己兒子臉上驚訝,便知道蘇寒的方法是起了作用了,眼睛裡泛紅。
小傢伙躺在身上,抱着一個護士姐姐給的布娃娃,順從的歪着那竹椅上,看着蘇寒在他那纖細的胳膊上扎滿了金針。
“真乖,想聽哥哥吹簫麼?”蘇寒又在旁邊點了一個香爐,給小傢伙除了胳膊的未知上蓋了被子,忽然開口問道。
小明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過小傢伙是個樂天派,不然也不會能忍到現在...
“好呀,哥哥不要太累就好了。”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啊,我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酸了,再回頭,就連一向沒臉沒皮的胡有才竟然也擠出了兩滴眼淚。
只是,看着蘇寒那執拗的笑容,整個人又不好了。
果然,還沒來得及想對策,旁邊那個36D的護士姐姐已經端來了一本熱水和毛巾。
“來吧,小安之,和我合奏一曲?”
我氣鼓鼓看着他,卻又無法拒絕那孩子眼底期待,認真的淨了手,坐在那琴前。
本以爲上次弄走一把焦尾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可沒想到,坐在琴桌前一看才發現,這次還是一把古琴,甚至不比那焦尾的名氣小。
通體黑色,隱隱泛着幽綠,有如綠色藤蔓纏繞於古木之上,只是那木頭卻不是桐木,幽幽還帶着淡淡的香氣。
我驚訝道:“難不成這是“綠綺”?”
秦洛笑眯眯的沒說話,只是拿出了那根上次南萊送的玉簫。
我小心翼翼的擡起琴,將其背了過來,果然,在那內部找到了幾個字的銘文“桐梓合精”。瞬間便確認了這琴的來歷。
相傳,“綠綺”是漢代著名文人司馬相如的一張琴。司馬相如原本家境貧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詩賦極有名氣。樑王慕名請他作賦,相如寫了一篇“如玉賦”相贈。此賦詞藻瑰麗,氣韻非凡。樑王極爲高興,就以自己收藏的“綠綺”琴回贈。
只是,桐木是最不好保護的木頭之一,因爲自身帶香氣,常常會吸引那些個蟲子。
我複雜的看了一眼蘇寒,這個男人的底牌,到底還有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緣故,我的心境比以前要成熟了不少。
本來是想彈一首歡快的曲子讓小明高興一下,可彈着彈着,看到了眼前男人,忽然一股落寞之心悠然而生。
一首《琴之西》從我的指尖流出,在蘇寒的伴奏下格外的讓人感動。
伴隨着那空明的琴聲,我感覺自己似乎不是自己,以一個獨特的視角在看着世界,又似乎還是自己,只是不過只是這世界裡的一片塵埃。
我想到了秦洛的“背叛”,想到母親的那無望的眼神,想到了眼前的蘇寒...
那個以生命發下的不可承受之重...
”安之...你又哭了...”
一方手絹帶着香氣,輕輕的劃過了我的臉頰,是失神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絕美的容顏上寫滿了溫柔,語氣之中加夾雜着無奈。
“蘇寒...”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男人的手指輕輕抵在了我的脣間:“安之,什麼都不必說,我懂你的。”
他說着,指了指遠方樹下相擁的身影,正是小明的母親和父親,那個迷途知返男人,終於鼓起勇氣靠近了自己妻子。
兩人的眼睛裡含着淚花,既悲傷,又帶着點點的渴望,那是對兒子健康的渴望,更是對一個完整家的渴望。
我忽然覺得十分感動,似乎我一直嚮往的東西找到了,就是這種所謂的堅守,所謂的在任何時候對對方的不放棄。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院子裡變得熱鬧起來。
在亭子的周圍,忽然聚集了大量的魂魄,雖然一個個對那亭子充滿了恐懼,卻也沒離開的打算。
看着秦洛嘴角的 笑容,似乎對這些傢伙們十分熟悉。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隻病懨懨的老頭,穿着一身醫院的病服,手裡還拎着一份報紙,鼻樑上還帶着一副金框眼睛,要不是他身後沒有影子,我真要懷疑這是一位智慧的老者了。
老頭顯然沒想到我竟然能看到他,直接就將那報紙捲成了一坨,湊到了我面前,指了指自己。
“咦,小娃娃,你也能看到我們?”
“嗯,我也是陰陽眼,和小明一樣。”
感覺到老頭並沒有惡意,我便順勢和他聊了起來,這才知道,這傢伙竟然是小明的朋友,原來也在這裡住院的,只是因爲身份特殊,沒有去投胎,而是選擇留在了蘇寒專門劃出來一塊區域。
“呃,這可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我們竟然進不去,不過沒關係,看着這小傢伙能變好我們也就高興了。”那老頭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圍着亭子轉了起來。
“可是,他不是經常昏迷嗎?難道你們沒事就蹲在人家病房裡?”我有些懷疑道。
“小明雖然時不時的昏迷,可是這並不影響他一直可以和我們說話。”老鬼突然不停地咳嗽起來,咳嗽了好一陣子,身後的鬼們都側過頭,老鬼說道:“而且他又沒死,沒什麼奇怪吧?”
我沒接話,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卻又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一下,不過看蘇寒都沒出餿,想必那是真的不嚴重。
老鬼眯着眼睛此處瞅着,眼尖的發現了正在樹睡大覺的胡有才,頓時放棄了我飄了過去。
用報紙捅了捅胡有才的肩膀,好奇道:“咦,你是新來的麼?衣服挺帥的啊!”
聽聞他的話,我順勢看了過去,胡有才還是那標準的鬼差服,只是升級了,黑色的袍子上多了一些線條而已,哪裡有帥了?這鬼的審美觀都不太正常吧?
胡有才正睡的香呢,此刻被人忽然弄醒,看着眼前是隻一般的鬼就想動手,可眼珠子一轉,看到那老鬼身後黑壓壓的一片,立刻放下了拿鞭子的手,飄了起來。
“唔,我是負責保護安之姑娘的鬼差!你們這是...”
“安之姑娘?”老鬼扭過頭看了我一眼:“唔,名字挺好聽的, 人長得也美...這身材嗎...”老鬼不知道突然抽什麼風,竟然對着我開始點評起來,只是話還沒說話,蘇寒已經渾身冒着黑氣走到他旁邊,陰惻惻道:“老白,你是很閒麼?”
老白驚悚的看了他一眼,瞬間退出了好幾米開外。
蘇寒的“滾”字還沒有出口呢,院子裡的那幾十個遊魂就“嗖嗖”地消失了!有意思的是,那個老鬼走之前還把自己那報紙扔給了胡有才,我湊過去一看,竟然是一個地址,上面還有暗號,十分像是社團招新。
我看着胡有才臉不停的變換着顏色,忽然覺得似乎這裡很有意思啊。
只是蘇寒的臉上,卻是冰霜一般。
周身的黑氣濃郁的就連我都有些不適應,就在我準備開口時,他忽然伸手抱起了我,直衝雲霄,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