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煊說完法家,又狂侃了一堆儒、道、墨,讓蕭伯納對中國諸子百家有所瞭解。接着又說起人類文明發展規律,討論古今中外各種文明的興起和衰落。
蕭伯納就一著名的戲劇家,他關於漸進社會主義的政治理念,還是受到馬克斯·韋伯夫婦的影響,並非全部依靠自身能力而提出的。
馬克斯·韋伯寫過一本書叫《儒教和道教》,還寫過一本書叫《印度教和佛教》。如果現在是韋伯和周赫煊在聊天,兩人肯定互有來往,激烈爭論,因爲彼此的知識層面比較接近。
但蕭伯納就顯得力不從心了,他對中國文化全然不懂,更不瞭解所謂的人類文明歷史。周赫煊說得越多,蕭伯納聽得就越暈乎,聽是聽懂了,就是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在周赫煊豐富而強大的知識量面前,蕭伯納的小幽默完全不頂用,坐在那裡就像是一個傻子。
林語堂這個蕭伯納的腦殘粉,看到偶像吃癟,他心裡也有些急啊。不過作爲中國人,林語堂又盼望着周赫煊勝利,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極爲糾結。
蔡元培抱着看好戲的心態,全程笑而不語,同時暗暗驚訝周赫煊的知識量之豐富。
宋美齡則悄悄記住周赫煊的談話內容,她是一個合格的聆聽者,順便還可以回去給自己的老公聊聊見聞。
蘭普森夫人等外國貴婦們,則一臉癡迷地看着周赫煊。她們屬於吃飽了沒事幹的閒雜人等,平時就喜歡玩樂消遣,更喜歡跟大學者、大藝術家交流,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品味和身份。
費雯麗端坐在周赫煊身邊,看着自己的男人成爲全場焦點,心裡頭高興不已,生出些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周赫煊最後得出結論:“西方文明在反思古希臘文明的基礎上文藝復興,又藉助了許多中國文明的閃光點,發展出繁榮的現代文明。我們能說,文藝復興時代的西方人沒有文化嗎?不能。中國現在也處於文藝復興時代,一邊反思古中國文明,一邊學習西方文明,最終目的是發展出屬於中國的現代文明。你能說中國現在沒有文化嗎?當然也不能。中國現在處於陣痛期,一方面停止了自身的古文化,一方面又沒把西方文化學到位,所以看起來沒有文化而已。蕭伯納先生,請給中國時間,五十年即可!”
蕭伯納只能自嘲地笑道:“我恐怕是活不了那麼久了。”
周赫煊說:“我希望你收回自己的不負責言論。你若是覺得中國沒有文化可言,那麼就請認真的研究中國文化,就像你的好朋友韋伯先生那樣。當你瞭解了中國文明,再來說這種話也不遲。”
“好吧,我收回,我不會再說中國沒有文化。”蕭伯納不敢再繼續討論下去。周赫煊說得越多,就越顯得蕭伯納無知,這種丟臉出醜的事他纔不幹。
在場的中國人都笑了,能夠得到西方人的認可,實在難能可貴啊。
蕭伯納爲了顯示自己的風度,他感慨道:“周先生,我一直把你當西方人看待。不過我現在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你確實是一箇中國人,對自己國家的文化了解得很透徹。我也相信,向你這樣的中國人會越來越多,中國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古老國度。”
這句話相當於服軟,宋美齡帶頭鼓掌,並交口稱讚蕭伯納的大度。
蘭普森夫人雖然聽不懂專業內容,但她對各國的歷史逸聞很感興趣,把沙龍的話題轉到各國趣談上。
這下子,那些洋人貴婦們紛紛發言,各自訴說着自己國家的歷史趣聞。周赫煊時不時地插話,無論跟誰都聊得起勁,反正他有穿越者福利,只要看過的書、聽過的故事都能記住。
蕭伯納越聽越驚駭,感覺周赫煊學識如海,似乎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同時他又生出一個念頭:以後再也不跟周赫煊聊天了,完全跟不上節奏啊!
當晚回去,林語堂就找到好朋友魯迅,兩人一起在路邊攤上喝小酒。
林語堂興奮地說:“周先生真是厲害,一通話把蕭伯納先生說得啞口無言,公開承認自己的過失。”
魯迅搖頭說:“蕭氏此人,不提也罷,沽名釣譽之徒。”
林語堂笑道:“他今天表示,自己再也不說中國沒文化了,還說中國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古老國度。”
“哦?”魯迅稍微有點驚訝,“他真的承認自己的錯誤?”
林語堂連忙把事情的經過訴說一遍,魯迅樂道:“這就叫李鬼遇到李逵,一個學問騙子遇到真的學問家,他敢不認錯只能繼續出醜。”
林語堂有些不高興:“蕭伯納先生是不該亂說話,但也不至於是學問騙子吧。蕭伯納先生的戲劇非常優秀,他本身的幽默也令人佩服,而且他還公開表示支持中國抗戰,怎麼說也是一位國際友人。”
“呵呵。”魯迅乾笑兩聲。他覺得林語堂已經走火入魔了,如今中國世事維艱,居然還崇尚什麼幽默學問,中國的局面就是個大大的黑色幽默!
魯迅以前還喜歡明哲保身,但隨着國情日益糟糕,他的做法也越來越激進。比如他年底要去一趟北平,共黨借左聯之口委託他號召搞事——圍攻北平政府,呼籲民主和抗日,魯迅立即就答應了,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人都是隨着環境而改變的,就拿魯迅和周作人兩兄弟來說。
年輕的時候,周作人激進無比,寫文章罵人的能力絲毫不弱,而且還喜歡指名道姓的罵。可張作霖揮舞屠刀殺了一批,周作人馬上認慫,現在改行吃齋唸佛寫文藝散文了。
而魯迅以前則比較怕死,危險的事情他堅決不幹。可真正國難臨頭,魯迅的腰板挺得越來越直,他的朋友被屠殺得越多,他說的話就越大聲,現在已經成爲左翼作家羣體的精神領袖。
林語堂和魯迅聊天的時候,宋美齡也在跟常凱申說家常話,把周赫煊關於法家的解釋闡述了一遍。
常凱申聯想起國內情況,閉着眼喃喃自語:“法、術、勢,三位一體,這是帝王之學啊,令我茅塞頓開!以前那幫學者都是酒囊飯袋,說什麼法家就是依法治國,簡直胡說八道,搞得我都不喜歡法家了。”
常凱申唸書不精,對傳統文化一知半解,但卻是個忠實的傳統文化擁護者。他的理念還是洋務派那一套,什麼中學爲體、西學爲用,希望在傳統文化中找到治國理念。
現在聽到周赫煊對法家的解釋,頓時引起常凱申的興趣,睜眼把副官喊進來:“明天有什麼安排?能不能抽些空出來?”
副官立即回答:“委座,你明天下午有時間。”
常凱申吩咐道:“那好,你通知周赫煊一聲,讓他明天下午來憩廬……算了,還是我登門去找他吧,這個人吃軟不吃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