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城南馬場的東邊兒,有一條通往英租界的大道,名曰馬場道。
馬場道2號的主人,正是兩個月前才升任北洋政府財政部長的潘復。此人遊走於直系、奉系和皖系軍閥間,和各方勢力都有密切來往,基本上每個星期都要在家舉行餐會,受邀者不是一方大帥,就是北洋政要。
等校長在南方正式誓師北伐後,潘復就會成爲北洋各派系之間的紐帶,並被視爲張作霖手下的最高謀士。
那是下個月的事了,如今潘復還逗留在天津,隔三差五開派對聯絡感情。
“滴滴!”
褚玉璞的小轎車駛進大門,身邊帶着五姨太、褚南湘和周赫煊。
“哎呀,稀客稀客,蘊山兄快請進!”潘復親自站在門口迎接,無比熱情地跟褚玉璞握手拍肩。
周赫煊做爲跟班毫不起眼,隨着褚大帥一起入內,裡面已經來了好幾個人。分別是張宗昌及其姨太太,李景林及其姨太太,楊霆宇及其姨太太,都屬於奉軍一系將領。
周赫煊被潘公館的人帶往偏廳,那裡是親隨副官們的落腳處。他沒走幾步,就聽見張宗昌臭罵道:“褚玉璞你個爛舅子,居然敢跟俺擡槓,老子今天弄死你!”
客廳裡見面就打起來了,“錢不知有多少,兵不知有多少,姨太太不知有多少”的三不知將軍張宗昌,飛起一腳給褚玉璞踹過去。
褚玉璞連忙閃開,不好當面跟老上司動武,邊躲邊喊道:“大帥,別逼俺還手啊,你打不過俺的!”
“你還敢還手?沒王法了!”張宗昌更加憤怒,居然氣得直接拔出配槍。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李景林和楊霆宇連忙上前拉扯勸架,最終張宗昌氣呼呼地回去坐下,瞪圓雙眼恨不得把褚玉璞給吃了。
褚玉璞自從當上直隸督辦兼直隸省長後,就越來越不把張宗昌放在眼裡,甚至還安插人手吞併了張宗昌的小股部隊。兩人前段時間因爲紅槍會事件鬧得很僵,當時山東紅槍會遍地發展,汶上縣甚至聚集了上萬人的紅槍會部隊。
紅槍會屬於農村道門組織,宗旨是防匪盜、反惡霸、抗官兵、抗捐稅。這玩意兒鬧起來,搞得張宗昌徵稅十分困難,揚言要血洗汶上縣。
汶上縣是褚玉璞的老家,褚大帥是個念鄉情的人,故意在軍訓時對部下大聲說:“他敢血洗汶上縣,我就血洗掖縣方圓百里!”
掖縣是張宗昌的老家,老張知道褚玉璞說得出做得到,無奈只能取消了血洗汶上的計劃。汶上縣的老百姓對褚玉璞感激涕零,還專門給褚大帥立了德行碑,稱呼其爲“出京二天子”。
說起來好笑,被天津百姓視爲洪水猛獸的褚玉璞,在老家人眼中卻是個大善人。
周赫煊在偏廳坐下,跟其他幾位大帥的隨從互通姓名,大家就算是認識了,有一句沒一句的瞎聊起來。
過不多時,正廳那邊的氣氛已經變得融洽。剛剛還打架動粗的張宗昌和褚玉璞,此刻居然勾肩搭背一起抽菸,交情好得跟親兄弟似的。
“少帥!”
猛然間,所有人全體起立,上前迎接姍姍來遲的張學良。
張學良也帶來了姨太太(原配尚在),那是他的第二任妻子谷瑞玉。谷瑞玉近些年常伴張學良左右,連打仗都帶在身邊,因此也被稱爲隨軍夫人。
去年因爲郭鬆齡倒戈反叛,張學良連夜失眠,楊霆宇鼓動他抽大煙緩解疲勞,從而染上了鴉片癮。
谷瑞玉由於未加勸阻,張家人對她很是不滿,但兩人之間的感情還是很穩定的。
直到後來少帥遇到了趙四小姐……
張學良、潘復、楊霆宇、張宗昌、褚玉璞、李景林六人坐定,他們的姨太太也守在身邊,圍着張桌子開始推牌九。
屋裡很快煙霧繚繞,張學良嘴上叼着香菸,雙手抱着骨牌搓了搓,然後虛着眼開始慢慢打開,口中不斷念道:“雙天,雙天,雙天……媽拉個巴子,爆了,癟十!”
衆人伸脖子一看,只見張少帥攤出的牌竟然是天槓,基本上輸定了,除非莊家更倒黴。
“不好意思,”楊霆宇攤開自己的牌,笑道,“少帥,我是雙高腳。”
“拿去拿去,”張學良推過去一摞大洋,沒好氣道,“最近打牌總是輸,我就還不信那個邪。牌都給我洗,我來做定莊!”
潘復拍馬屁道:“賭場失意,官場得意,少帥這是又要高升啊!”
“對對對,預祝少帥步步高昇。”其他人紛紛附和。u看書www.kanu
張學良心情稍微愉快了些,麻利地洗牌發牌完畢,他捂着自己的牌說:“你們先亮牌,我的最後再開!”
衆人不敢拒絕,各自把牌翻過來。牌面從大到小分別是:張宗昌的雙板凳、潘復的雙斧頭、李景林的雜九、褚玉璞的天王、楊霆宇的地槓。
張學良也翻出第一張牌,是和牌。他把兩張牌併攏猛搓,然後慢慢再拉開,首先出現個白點子,繼續又拉出兩個白點。
“有戲!”
張學良也不磨嘰了,直接把牌猛拉到底,下半邊只有一顆紅點。他大笑着把牌拍出:“哈哈哈,雙鵝,通殺!給銀子吧。”
“還是少帥厲害。”
“少帥這手氣絕了!”
“下次可不能跟少帥打牌,他是行家。”
“……”
衆人紛紛拍馬屁,張學良高興得眉開眼笑。
玩牌至傍晚,一直坐莊的張學良已經贏了幾千大洋,潘復家的傭人過來說:“老爺,各位大帥,可以開飯了。”
張學良心情正爽,放下牌九說:“先吃飯,晚上接着玩。”
衆人立即簇擁着張學良去飯廳,大帥們和姨太太各坐一桌。正在上菜倒酒時,張學良才突然想起個事,問褚玉璞:“對了,上次說到的那個周赫煊,你把人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在偏廳候着呢。”褚玉璞連忙應道。
張學良揮手道:“把他叫過來一起吃飯,老頭子很看好他,讓我來天津多多請教。”
“那是他的福氣。”褚玉璞連忙起身,親自跑去偏廳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