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再次放亮的時候,馮大姐一個人離開了姜獵戶家,辨清了方向,直奔遵化縣城。
半路走到沒人的地方,從手袋裡拿出化妝的工具。一番描畫後,一張白淨的臉,變得灰突突的,還多出好多雀斑。
眉毛重了很多,左額上一塊胎記,一直壓到了眼角。
這副樣子就算是熟人,不留心的話,都認不出來。
鄰近縣城,馮大姐沒有直接進去,而是拐了個彎兒,走進了縣城邊兒上的一家估衣店,專門收售舊衣服的店鋪。
等從估衣店裡出來時,原本中年知識女性的衣着也變了。
上身穿着補丁落補丁的藍碎花棉襖,腿上套着一看就是男人穿的黑色大襠棉褲,褲腿太長,挽起了好幾道。
頭上扎着粗布頭巾,腳下一雙破的恨不得露出腳指頭的二棉鞋。
兩隻手抄進袖筒,微弓着腰低着頭,跟個進程的鄉下農婦一樣,緊貼着馬路邊兒走進了縣城。
沒辦法,馮大姐現在摸不準林長友是個什麼心思。
一旦他擔心劫藥的事暴露,準備殺人滅口。她恐怕在縣城裡一露面,就會有危險。
但她今天又必須要跟老宋接頭,只能冒着風險化妝進城了。
擔心榮福旅館的掌櫃的和夥計認出自己,所以馮大姐沒進去,就在旅館外面的街上來回溜達,焦急地等候着老宋出現。
這個時候,柳辰和寶順也沒閒着。
倆人一覺睡醒後,先去姜獵戶家看了眼二林子。見他正捧着碗粥,就着鹹菜吃得呼嚕呼嚕的。看架勢就知道,肯定沒事兒了。
粥是馮大姐出門前熬上的,整整一大鍋。透香透香的。柳辰和寶順自然不會客氣,一人盛了一碗,找個地方坐下開整。
填飽了肚子,柳辰衝寶順打了個眼色,然後對二林子說:“這兒太擠了,沒啥事兒我和寶順就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能有啥事兒!”二林子說着話,把碗裡的粥底兒倒進嘴裡。
二林子受傷的事兒寨子裡的人還不知道,爲了省去解釋的麻煩,昨晚三人就商量好,他留在姜獵戶家養着。
反正寨子裡現在都知道,柳辰救了幾個受傷的外鄉人,說二林子留在這看着傷號,也沒人會懷疑什麼。
“辰哥、順子哥,帶我去你們山寨玩玩唄!”小三兒見兩人要走,趕緊舔着臉湊上來。
“土匪窩也敢湊,膽兒肥啦你!”寶順沒好氣抽了小三兒腦袋一巴掌。
用手指了指二林子、鄭敏還有躺在炕上的老麥:“這兒三個傷號指着你看顧呢,不知道啊!”
“山寨是老柳叔當家,我怕什麼。玩一圈就回來,耽誤不了事兒。”小三兒揉着腦袋陪着笑臉兒。
“你先老實待着,我和你順子哥去趟縣城,給你們買些吃的用的。等回來了,再帶你到山上玩兒。”柳辰笑着說。
“我也……”小三兒話還沒說完,見寶順手又揚起來了,趕緊改口:“那啥,那個縣城裡有家賣燒雞的,我聞着味兒老香了,你倆回來的時候,帶兩隻唄~”
“行,好好給你二林哥養老送終,想吃啥都給你買!”寶順哈哈一笑。
“趕緊滾蛋!”二林子把手裡的筷子飛到了寶順腦袋上,嘴裡罵了一句。
寶順嬉笑着撿起筷子,扔回給二林子,追着柳辰的腳步離開了姜獵戶家。
不願意帶小三兒一塊兒走,是因爲之前下山的時候,柳辰和寶順已經商量好了,上午抽空去把昨晚兒沒幹成的事給幹了。
什麼事?
呵,當然是燒鴉片了!
倆人先去了前屯,買了兩桶煤油拎上,然後轉道到了石溝。寶順先摸近了探了下情況,發現八通的小庫房裡,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
昨晚被翻得滿院子都是的大煙膏,已經被放回了箱子裡,搬進了東廂的庫房。
沒有看守,原本已經做好了偷襲準備的柳辰和寶順,自然更加沒了顧忌,拎着煤油桶就翻進了院內。
柳辰望着那幾箱大邊香膏,緩緩吐出兩個字:“動手!”
鄰近晌午,石溝的農戶家裡正是炊煙升起的時候。
開始時沒人注意到,村西頭山根底下那處,從來不開火的大院,也冒出了嫋嫋的“炊煙”。
很快,嫋嫋的炊煙,變成濃濃的黑煙。辛辣的煙氣夾雜着一股說不清來頭的香味,隨着西北風緩緩地飄進了村子裡。
“當家的你聞聞,這是啥味兒啊!”一農戶家裡,正在燒火的農婦,用力的吸了兩下鼻子,招呼了一聲自己男人。
“我也聞着了,好像是什麼燒着了,還怪香的呢!”
男人從裡屋出來,邊叨咕着邊往院裡走。
“噹~噹~噹~”一陣急慌慌的鑼聲,猛地在村子裡炸響。
伴隨着鑼聲,村子裡打更的老羅頭扯着嗓子大喊:“走水啦,走水啦!家裡有人的趕緊抄上傢伙什兒,救火啦!”
“老羅大哥,哪走水啦?”農婦一聽,趕緊跑到院子裡扯着嗓子問。
“村西頭靠山根兒的那個大院兒,何家嫂子你跟老何麻利着點兒。”老羅頭回了一句後,繼續敲鑼召集人手。
村子不大,老羅頭回話的聲音,被大半個村兒的人聽去了。
大夥兒往西面一看,可不是嘛,被縣城商行買下來的那處地主家大院兒,正往外冒着黑煙呢。
山裡人都是淳樸的,商行的院子着火了,雖然跟自己家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但家家戶戶的男女老少們拿盆拿桶,拎着掃把鐵鍬,紛紛走出家門,趕去救火。
地主家的大院兒,肯定不能跟平頭百姓們混在一起,離村子且有段距離,地勢也高。
大夥兒出了家門後,很快匯聚在村路上,合在一起朝着村西頭跑。
“王二哥,這是啥東西燒着了,怎麼還透着香味兒呢?”何家嫂子端着木盆匯進救火的人流中,瞅着鄰居好事兒的問了一句。
“我也正尋思呢!該不會是院兒裡存着沉香木吧。聽說那玩應燒着了,散出來的就是香味兒。”王二哥遲疑着回答。
“嗯,準是!我也聽老話提到過。”
“哎呦,沉香木啊,那不得老貴啦!這要是都燒沒了就可惜嘍!”
空氣中飄散着的香味,大夥兒都聞着了。有人提起由頭,一邊兒跑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叨咕起來。
村裡的二癩子抄着手,夾雜人流中準備跟去瞧熱鬧,聽到有人說什麼沉香木,忍不住不屑地笑了一聲。
然後大大咧咧喊:“瞅你們這幫沒見識的,啥沉香木,還雪花膏呢!
告訴你們哈,都記住了,這個味兒啊,是香膏的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