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名有頭有臉的貴賓或進入主樓大廳等候電梯,或排隊上觀光電梯,幾乎都一副驚訝讚歎的表情跟身邊相熟的人交流着,言語之間不乏對朱斌的誇獎,也不忘了發表一番自己的獨到論點啥的。
朱斌領着孔祥熙上了gd集團樓層專用電梯,跟平常鐵籠子似的那種不同,通體鏡子一樣光滑閃耀的不鏽鋼外殼和表面讓人心中都亮堂不少,新奇的發光二級管按鈕和無法理解的自動控制系統都是世界首創,每一個細節都充滿新奇,以至於孔部長大人不得不將目光集中到朱斌身上,否則隨時都會被吸引。
孔祥熙心中沒底的把話說完,朱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急着回答,兩人進入電梯,門關上之後,按下32層開關,這纔開腔:“孔部長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海裝所一直屬於海軍部直屬的,我不覺得這裡面有什麼歸屬不明的問題。”
孔祥熙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微微發福的儒雅面孔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右手不着力的扶着光可鑑人的不鏽鋼把手,緩聲道:“這個問題我們心中都清楚。名義上海裝所是海軍部直屬統轄,但所有的研究部門人員、設備和下屬生產廠,以及以海裝所名義拿出來的技術專利,及投入其他生產企業合作的股份,都來自於gd風投的擔保和gd實驗室的直接授權。事實上,海裝所不過是頂着海軍部的名頭的一傢俬人公司,我沒有說錯吧?”
朱斌心中微微泛起漣漪,但並不太驚訝,這事情只要有心都能查出來,更不要說這位掌控財政大權的國家頂級權貴,甚至從上回他把二陳手下特務頭子給氣的半死,人家就已經下手調查了呢。
他也承認對方說的沒錯。所謂海裝所本就是掛羊頭賣狗肉。因爲老蔣不許非國家掌控力量製造軍火,纔不得不這麼幹,但沒想到好處比預期的更大,開辦的系列研究室竟然可以隨便邀請國內最頂尖的研究人員,跟各大學開戰合作研發項目,使得朱斌在建設研發體系方面速度快了太多,如今集中到古鎮口基地後,更是赫然成爲一個擁有千餘名中國專業人員和青年精英,幾乎一網打盡全國大學理工科英才的機構,加上外聘的德美專家,足足三千來號人,雖比不上貝爾實驗室那麼多牛人當道,但加上他跨時代的技術條件,搞出來的發明和產品甚至比他們都牛叉。
只不過,這一直都算是擦邊球的機構並沒提供多大的利益給外部,除了合作的工廠外,軍工產品都被特遣艦隊消化了,發明產品獲得的回報和所謂的分紅只是從海裝所的賬上走個過場,馬上就以歸還設備貸款和投資的名義抽走,或者直接下單子給江南造船所和德國方面造戰艦了。
到目前爲止,海裝所賬面上的欠債多大三四億美元,若再加上擔保引入的所謂德國、美國合作項目,光一個重慶重工業基地又是三四億美元的初期投資,雜七雜八算起來,全國一年的稅收都堵不上這個窟窿,並有每年擴大的趨勢。
朱斌這麼幹是故意的,防的就是某一天被中央這幫傢伙以“入股”的名義給擠兌掉,近十億美元的大窟窿,卻是他們誰都扛不住的。不過今天看來,貌似人家已經想到辦法了啊!
於是淡淡的一笑,點頭道:“孔部長調查的很清楚嘛。不過您應該知道,在海裝所的一切經營之中並沒有絲毫損害國家利益的行爲,反而讓國家受益良多。畢竟我不可能把億萬身家無條件的拿出來做善事,我沒那麼偉大。”
口子先堵上了,你想出什麼招,得繞過去才行。
孔祥熙圓框眼鏡後邊微眯的眸子熠熠生輝,手指頭在不鏽鋼扶手輕輕一敲,道:“你對國家的貢獻,中央和委員長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有功之臣必有獎賞。只是如今情勢不同,海裝所作爲國家軍事重要機構,如此一直爲私人資本掌握,總是有些不妥,行政院和軍政部方面對此頗有微詞,所以今天我來,便是與你商議一番,看看如何解決最理想。”
他說的如此委婉,朱斌卻聽得明白了,什麼某些人有微詞啊,除了老蔣自己不爽之外,別人誰下得了這命令敢來找他的麻煩?何應欽汪兆銘不都討個沒趣了麼?
不好說破,但也沒心思跟他扯皮,朱斌直截了當的問:“那麼,請孔部長明示,究竟如何個釐清法?”
孔祥熙沒想道他居然這麼痛快,一肚子說辭沒了用武之地,不由愣了一下。一直以來,內部許多人對朱斌的看法是,這廝是個滾刀肉渾不吝膽大包天手段高明的傢伙,非常不好對付,耍賴的話不次於日本人,手黑的話不次於列強,平時又神出鬼沒的行蹤詭異,除了老蔣和陳少寬部長以外別人的面子都不賣,很難抓得住他。
今天趁着機會趕緊的把話挑明瞭,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痛快!
不過孔祥熙那是見慣大場面的人,來往都是世界各大國的政要首領,只是稍微的一愣神,臉上立馬涌起讚賞的笑容,點着頭道:“朱總隊果然識得大體,不愧是委員長看重的俊才。那我也不贅言,財政部的意思是,將海裝所名下以各種方式投資在各大工廠和機構的股份,全部直接轉交給gd風投,債務關係一併移交,如此先把最不好說的部分交割清楚。各大實驗室自然隸屬於海裝所,各種設備欠款由財政部一體撥下分期返還;而相關的軍事裝備研究和生產部門,則要由軍政部統一管轄,這也是國策,你作爲國防設計委員會的要員,應當清楚。”
朱斌差點鼓掌喝彩,你大爺的,這一步步計算的夠清楚啊!
知道內情的都清楚,海裝所最大的一塊欠款就是在各大工廠的投資和技術入股及賒欠的設備,一下子轉給gd風投,麻煩就去了大半。
各大實驗室的設備加起來沒有兩億元,現如今的財政部寬綽許多,咬咬牙也能擠出來,最緊要的還是軍工研發和生產啊!一旦收歸國有,那麼各種武器研發成果直接笑納不說,關鍵是卡住了他的脖子,想要擴充軍隊增加武器彈藥,那就看聽軍政部眼色行事!他作爲一個國家軍官和職員,必須聽從指揮號令,不能隨便搞武裝軍火,否則就是大逆不道!
這麼一折騰,海裝所直接跟他朱某人沒了關係,投入那麼大,只撈得了一大批合作工廠企業,但吃虧的地方可就大了!
原本以海裝所出面的話,作爲海軍部的投資產業,各方面想要逼捐、亂收稅費,不給他們也沒脾氣,想找茬?先看看陳少寬和朱斌答不答應,所以能多落下起碼一半的利潤。如今按照孔祥熙的說法剝掉了官衣虎皮,那就是一傢俬人產業,想怎麼揉搓你就怎麼揉搓你,以種種藉口卡你,騷擾你,你也沒脾氣,敢發作,那就是跟國家過不去,大義上都不佔理!
更要命的是,朱斌體系上下的裝備都是自造的,如此被截留了研究和製造部門,從頭再來基本沒可能,換裝備也不可能,這要是有人趁機打上門來,還不得全員變成手無寸鐵,你訓練再好素質再高有毛用啊!
這是冠冕堂皇的拿國家法度來壓人啊!手段的確夠高明,夠歹毒,直接一棍子敲在最要命的地方!
朱斌恨得牙根癢癢,這得虧是自己提前把關鍵的東西都弄到了古鎮口基地,自動化生產線也基本都建成投產了,否則的話,這麼一傢伙下來,直接都要歇菜大半啊!
怪不得曹翰那假道士反覆的強調這幫害蟲的手段,卻原來算計的如此精到,若非早都推算過種種可能的預案,恐怕此刻他都得傻眼!而孔祥熙親自出馬所謂的商量,其實就是最後通牒了吧?
選的時機可真好啊,他朱斌跟日本人徹底死皮臉皮不死不休了,列強也心存忌憚圖謀不軌,國內國外全都是敵人,除了民間一點名聲,政治上得不到一點助力,所謂失道寡助,不聲不響的就能以政治手腕玩死他!
朱斌怒極而笑,咧開大嘴兩排白牙咬在一起,那笑容怎麼看都別有一股子猙獰,虎眼圓睜盯着孔祥熙,毫不掩飾自己一身的狂野兇戾,森然道:“如果我不答應,會如何?”
孔祥熙就覺得好像突然面對一頭猛虎,渾身汗毛倒豎後脖領子發涼,但他是見慣大場面的人,心志堅定如磐石,毫不畏懼的對視過去,吐字如鋼斬釘截鐵的道:“這是國家既定國策,沒有商量的餘地。”
國家大義當前,不管這事做得地道不地道,表面上冠冕堂皇,你挑不出一點毛病!總而言之,話已經說到了,執行與否,不在你考慮的範圍之內!
朱斌驀地哈哈大笑起來,在狹窄的電梯空間裡來回激盪,震得孔祥熙耳朵嗡嗡作響,忽然“啪”的一巴掌在不鏽鋼板上硬生生砸出一個陷進去近一寸的掌印,喝道:“好!那不如干脆就把海裝所直接解散了吧!該是我的東西,拆了就是!”
既然你們容不下老子,老子也犯不上跟你們廢話!撕破臉皮?那就來吧!
“叮”一聲清脆悅耳的鈴響,電梯到了32層,朱斌閃身邁出去,回頭一擡手,冷冷的對孔祥熙道:“孔部長,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