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山元話裡的警告意味非常濃厚,西尾壽造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參謀長岡部直三郎心中搖頭,他現在的位置比較尷尬,他很清楚寺內壽一走後,下一個離開的必定是他,而且時間就在這十天半月,因此對這場推演表現並不熱心,他現在最關心的是他要去那裡,按照陸軍慣例,打了敗仗的將軍不會有好去處的,他現在唯一希望的不是被要求退出現役。
見現場有些尷尬,岡部直三郎平靜的打破僵局:“其實我軍勢如破竹沒有什麼疑問,無論軍力對比,武器裝備,還是士兵素質,我軍都佔有絕對優勢地位,勢如破竹不可厚非,佔領冀中是肯定的,只是殲敵數量不會這麼多。”
“岡部君說得沒錯,”西尾壽造點點頭:“看來僅僅只分四路是不夠的,八路軍不是徐州支那軍精銳,我軍與八路的戰力對比應該是一比十,一個大隊至少相當於一萬八路,四個師團,再加上皇協軍,十五萬人,以大隊爲單位,分十路,布不下天羅地網,合擊冀中八路。然後移師冀南。”
“喲西,”杉山元點點頭嚴肅的說:“就這樣吧,此次作戰必須嚴格保密,對外宣傳依舊是爲南下打通津浦路作準備,各種物資,在北平天津,滄州德縣和石家莊集結。”
“哈伊,”衆軍官齊聲答道,杉山元隨即宣佈推演結束,衆人轉身要走,西尾壽造把那個年輕的中尉叫住。
“卑職,華北司令部情報科參謀清成小山。”清成肅立答道:“原在南滿株式會社調查科任職,上月調到北平。”
“不錯,年輕人目光獨到,前程遠大,好好幹吧。”西尾壽造面帶笑容拍拍他的肩頭,然後就離開了。
作爲一箇中尉能參加這樣的會議說明他的上司情報科長西村尚野非常賞識他。西尾壽造離開後,西村也過來向他表示祝賀,立高支助也過來向他表示祝賀,三人一聊,立高支助這才明白西村也是南滿株式會社過來的,難怪清成會得到他的賞識。
南滿株式會社是在曰俄戰爭後成立,是曰本仿照東印度公司成立的一個組織,名義上是公司,實際上卻掌握着南滿的全部權力,不折不扣的南滿太上皇,株式會社的組織結構與政斧一般無二,與軍方更是緊密合作,株式會社調查科就是個特工組織。
立高回到他的辦公室沉思片刻後,決定冒次險,他離開司令部,到秘密租下的房間換上便衣,隨後就到電報局向上海申報發了封電報,要求刊載一份尋人廣告,這是事先規定的聯繫方式,這個廣告他在北平的報紙上也等過,可沒人來與他聯繫,他只好在中國流傳量最大的報紙上發出要求聯繫的信號。這個動作的危險姓非常大,無論那個環節出現疑點,別人都會根據這份電報追查,他就很可能被懷疑,但現在他已經顧不得了。
爲了消除痕跡,立高化妝之後纔到電報局發出電報,同時匯出五十塊大洋,隨後把租來的房子退掉,看着房東那張實誠的臉,立高支助心中一軟,殺機頓時消去。
徐州城內,發佈大廳現在已經名存實亡了,各部隊都在召開祝捷會,爲立功將士授勳,記者們分成數路到各個會場,留在徐州城內的寥寥無幾。
韋伯從樓上悠悠然下來,他剛完成一篇呼籲美國政斧立刻停止對曰輸出戰略物質的文章,此刻下樓喝杯咖啡提提神,然後要去戰區長官部找梅悠蘭,準備一同採訪新任戰區司令官莊繼華,這個司令官保持了他在渝城的做派,除了梅悠蘭外,不接受其他任何記者的採訪。
到了旅館的咖啡廳門前,他卻意外的發現葉絮菲正與一個軍官在低聲聊天,出於新聞同行的忌諱,他沒有立刻上前,準備找個空座,可葉絮菲卻已經看到他了,招手請他過去。
韋伯見狀不好再退走,便走到他們的面前,跟他們打招呼。
“Miss葉,您現在越來越漂亮了,看來勝利也有美容作用。”韋伯隨口開了個玩笑,然後坐在她對面,招手叫來侍者,要了杯咖啡。
“那是當然,韋伯先生不是同樣顯得年輕了嗎。”葉絮菲光潔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容,然後向韋伯介紹身邊的軍官:“這位先生是徐昌明少校,他是新任戰區後勤部部長王庚將軍的主要助手。”
“徐少校,你好。”韋伯客氣的起身向徐昌明伸出手。
“韋伯先生的大名我可早就如雷貫耳了。”徐昌明笑着起身握住韋伯的手:“莊隊長只接受兩個記者的採訪,國內的是梅小姐,國外的就是韋伯先生。”
聽到徐昌明的話,韋伯心中有些得意,抽出支香菸點燃,然後才說:“葉小姐怎麼沒出去呢?”
“外面有新聞嗎?”葉絮菲也很隨意的答道:“韋伯先生,你真幸運,我只晚來幾天就丟了這麼大的新聞。”
韋伯哈哈一笑,葉絮菲這話是有所指,韋伯對臨沂戰事的報道在美國引起轟動,改變了很多美國人對中曰戰爭的看法,不過更深層的意思卻是指韋伯找到一個好搭檔,拿到別人拿不到的通行證。
“外面這麼熱鬧,怎麼會沒新聞,葉小姐是眼界太高了吧。”韋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滿含笑意的看了徐昌明一眼:“葉小姐是不是在這裡找到線索了?”
“這裡沒有線索,我和徐少校只是隨便聊聊。”葉絮菲淡淡的說,徐昌明是她在採訪王庚時認識的。
徐昌明也哈哈一笑:“韋伯先生,軍人是有紀律的,你們記者找到線索,就說明我在泄密,這可是嚴重犯罪。”
“他們西南開發隊出來的人嘴都很嚴,韋伯先生若不信可以試試。”葉絮菲笑着說。
韋伯不置可否的笑笑的,他從徐昌明對莊繼華的稱呼中就知道他出身西南開發隊,徐昌明爽朗一笑:“這可是個矛盾,所以能與記者自如的打交道的人都是閱歷豐富,城府極深的人,莊隊長說,連他都做不到。”
“我們記者沒這麼可怕吧。”韋伯怪叫一聲,然後很不滿的說:“見到莊將軍,我一定要問問他,爲什麼要歧視記者。”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問他。”葉絮菲笑着說:“最好再拉上梅悠蘭小姐,據說他挺怕她的。”
葉絮菲還不認識梅悠蘭,梅悠蘭從臨沂到泰安走了一圈,從泰安回來的第二天就接到渝城來的電報,然後與練小森急匆匆去了武漢。
“梅小姐恐怕短時間內回不來,她的祖父從美國回來了,現在武漢,她趕回武漢去了。”韋伯神態平靜,眼中卻閃過一絲異色,很多記者都想認識梅悠蘭,向通過她打入戰區司令部,可梅悠蘭卻比較高傲,看不順眼的人根本不愛搭理,問題是大多數記者她都看不順眼。韋伯明白梅悠蘭,她不想與那些人接觸還有其他原因,所以他也不想接這個話題。
“徐少校是那一年加入西南開發隊的?”韋伯輕輕一下就把話題轉到徐昌明身上了。
“民國二十一年與隊長一起入川的。”徐昌明提起這個就感到幸運,他是黃埔時期畢業,北伐失敗後,流落在江浙,每個月從黃埔同學會中領一份生活費,沒想到一二八之後同學會把他們這些失業同學着急到一起,讓他們跟隨莊繼華入川,從事西南開發,從此他的生活就變得充實而富有激情,他感到北伐時的那股勁頭又回來了。
當年跟隨莊繼華入川的那些失業黃埔同學並非沒有能力,而是因爲喪失了奮鬥目標出現的迷茫,莊繼華爲他們重新建立起了奮鬥目標和信仰。
“這麼說,你是莊司令的老部下了,”韋伯說:“你對莊將軍怎麼看?”
“莊隊長,”徐昌明沉凝一下說:“我不好評價,或者說我沒資格評價,不過他是我們黃埔的驕傲,是我們黃埔同學的第一人,超過絕大多數老師。至於能力嘛,看看現在的渝城四川雲南,以及南京徐州兩戰,我想你們就明白了。”
“西南開發?”葉絮菲在心中默默重複兩遍,隨後笑道:“徐中校,現在沒什麼仗了,後勤部應該比較清閒了吧。”
韋伯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徐昌明卻已經答道:“那能呢,後勤部從頭到尾都是忙,戰時忙,戰後忙;這不前線剛消停,我們的任務就下來了,除了糧食以外,其他物質都要從渝城運到這裡,幾千里路,就算運來也不消停,各軍都要,可東西就那麼多,怎麼分也不可能人人滿意。”
“呵呵,我可聽說了後勤可是肥缺。”葉絮菲笑道,同時飛快的飛過去一個媚眼。
“我們的後勤可不是肥缺,”徐昌明搖搖頭,淡淡的說:“其他部隊我不知道,莊隊長對貪污一向處置嚴厲,在渝城就槍斃過好幾個,你要敢貪污就是拿腦袋往槍子上撞。”
韋伯忽然對這些有興趣了,國民政斧內官員[***],貪污受賄嚴重,沒想到這位渝城出來的軍官居然這樣廉潔,以前怎麼沒注意到這個情況。
三人就這樣閒聊了一會,徐昌明看看時間起身告辭,葉絮菲也隨即告辭,回到房間後,她正準備休息,忽然門口傳來幾下輕輕的敲門聲,她隨口問道:“誰呀?”
門外卻沒有聲音了,她猛然回頭,發現門底下塞進來一張紙條,她慢慢走過去撿起紙條,上面寫了幾個字。
“明沁閣”
葉絮菲神態頓時嚴肅起來,她拉開門朝走廊兩邊看看,走廊上靜悄悄的空無一人。關上門低頭想想,她坐到桌邊,把剛纔徐昌明的談話記下來,然後細細摺疊起來放在坤包的的夾層裡。
“還保密呢?”葉絮菲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殊不知那番話已經露出太多機密了,支那軍後勤供應嚴重不足,最近數月都不可能發動進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