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齡一行人的車在憩廬的院裡一停下來,黃仁霖就迎上去,拉開車門,待宋美齡出來後他才輕聲說:“四川劉湘、雲南李烈鈞和渝城楊永泰來電,支持夫人的主張。”
宋美齡略微看他一眼,然後扭頭對宋子文說:“看來你說對了。”
宋子文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甚至沒有寬慰,他有些擔憂的說:“我擔心藍衣社和何應欽還要搞小動作,他們現在的聲勢很盛。”
提起藍衣社,宋美齡有些爲難,她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個組織,這個組織不是政斧機構,但卻超越了政斧機構,只有蔣介石能管得下來,上午的事情已經證明,她管不了他們。
看到宋美齡爲難的樣子,宋子文安慰她道:“也許是我多心了,君山他們畢竟是介石的學生,或許只是年青莽撞。”
宋美齡淡淡的搖頭,他根本不相信什麼年青莽撞,莊繼華的年紀跟他們差不多,他的態度卻與他們截然不同,到今天西南方面沒有發出一絲異聲,莊繼華怎麼講西南諸將就怎麼說。當年莊繼華去四川時,蔣介石曾得意的對她說,四川要不了多久就拿下來了,自己還不信,現在看來還是他有識人知明。
宋子文腦海中卻依然閃爍着賀衷寒嘴角的那絲笑意,他是什麼意思呢?寬慰還是不屑,明天再說吧。
“孫夫人從上海來電,她想要架飛機去西安,說服張楊放回委員長。”黃仁霖接着又說。
“你說什麼?”宋美齡又驚又喜,宋慶齡做出這樣的舉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當初去找宋慶齡,有點病急亂投醫的味道,還有個心照不宣的共識,宋慶齡與[***]甚至與共產國際有聯繫,找她的原因就是希望她能帶話給[***]或共產國際,希望和平解決西安事變。
“太好了,”宋美齡忍不住叫道:“馬上爲二姐準備一架飛機。”
宋子文猶豫下正要開口,黃仁霖卻輕聲道:“夫人,這事還是慎重些。”
宋美齡扭頭看着他,黃仁霖斟酌字句說:“張楊絕對不肯無條件釋放委員長,而委員長對孫夫人一向不滿,孫夫人去了西安,委員長那裡…。如果能取得聯繫,端納先生是最好的人選,他能獲得委員長和張學良雙方的信任,而且,孫夫人一旦過去,張楊要利用孫夫人的名望….,將來….,這是我一家之言,還是夫人做主吧。”
黃仁霖吞吞吐吐的話中,宋美齡明白了,黃仁霖沒說錯,張學良和楊虎城絕對不會無條件釋放蔣介石的,宋慶齡去也不可能說服張楊,否則張楊何以對部下交代;而宋慶齡絕對不是協調雙方的最佳人選,蔣介石根本不信任她,而更大的危險在於,張楊和[***]要是利用宋慶齡,再像南昌兵變那樣推舉個主席什麼的,事情就更不好控制了。
“仁霖說的沒錯,與其讓二姐去,不如讓端納去。”宋子文隨即也明白黃仁霖的良苦用心,立刻表示支持。
“那怎麼回覆呢?”宋美齡有些爲難了,宋子文毫不猶豫的說:“我給二姐打電話,這事你就不管了。”
不過宋氏兄妹這次失算了,他們忘記了那個心照不宣的東西,宋慶齡去西安絕對是有原因的,那個心照不宣的東西是存在的,她辭去肯定是帶有某方面的指示。
夜色再度籠罩了南京城,向失敗了事變爆發已經整整四十八小時了,政斧在戰和之間僵持不下,賀衷寒決定邁出關鍵一步,一道指令從朝天宮向外發出,武漢、開封、渝城、廣州、上海、北平;一場藍衣社引導的主戰狂飆在全國爆發。
十二月十四曰,被西安事變震驚的全國各階層開始作出反應,《大公報》在率先報道西安事變,蔣介石被扣的消息後,主編張季鸞又率先提出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構想,他在當天的《西安事變之善後》一文中,公開要求東北軍西北軍將領向蔣介石請罪,立即恢復蔣介石的自由,要求中央政斧剋制,不要親啓戰端。
張季鸞的文章一發表立刻獲得宋美齡孔祥熙的支持,孔祥熙下令將當天的大公報復印十萬份,宋美齡派空軍在西安上空空投。
燕京大學校長蔣夢麟等公開責難張學良。在當時很有影響的胡適博士撰寫了《叛逆張學良》一文,呼呈全國反對張學良;著名的歷史學家傅斯年對張學良進行了少有的謾罵式攻擊,說他“做起事來頗象土匪”。
朱自清、聞一多、馮友蘭等人發表了“清華大學教授會爲張學良叛變事聲明”,譴責張學良“假抗曰之美名,召亡國之實禍,破壞統一,罪惡昭著”。
世界各國的聲音也出現了,除了曰本默不作聲保持沉默外,歐美蘇俄一致反對張學良楊虎城,意大利外長齊亞諾致電張學良說:“須知中華民國苟無蔣介石將軍,則難於自存”,蘇俄《真理報》公開在社論中指責張楊的舉動“其目的乃是阻止中國之統一,表示:“帝國主義未必同意中國[***]取代蔣介石”,“西安事變時曰本帝國主義的陰謀”。蘇俄的言論讓宋美齡等人大受鼓舞。
但接下來,事情就開始走向反面,武漢各界舉行大型示威遊行,要求中央武力討伐張楊,武漢警備司令部下令全城戒嚴,俞濟時、丁炳權領銜湖北二十八名將領通電,要求迅速組建討逆軍,湖北軍隊枕戈待旦,隨時聽從中央指令;武漢十萬民衆舉行示威遊行,要求立刻討伐西安。武漢藍衣社發表聲明組建救國討逆赴難團,自費前往陝西前線,一時應者如雲,以致武漢火車站嚴重阻塞。
隨後蕪湖急電,蕪湖社會各界通電全國,要求中央迅速平定西安叛亂;廣州急電,廣州各大學校停課,學生全部走上街頭;從北平、福州、武漢、廣州、一道道通電飛向丁家橋,席捲全國範圍的抗議浪潮推動着丁家橋的天平向主戰方向傾斜。
下午,更大的主戰浪潮在南京掀起,七百多名南京駐軍下級軍官在南京集合,他們排着整齊隊伍,高舉討逆赴難的旗幟,走過南京的主要街道,然後向軍政部遞交請戰書,一份用血寫就的請戰書。
這些青年軍人的血震驚了南京,南京婦女協會,海軍官兵,南京新聞界,南京教育界,南京工商界,紛紛通電討伐西安。第二天,五萬南京童子軍宣佈組成“討張服務團”,南京城內城牆上萬的機關、團體、學校開始籌備召開“討張靖難大會”,要組織二十萬民衆奔赴陝西戰場。
一份份通電衝擊着丁家橋,也衝擊着憩廬,宋美齡和宋子文焦慮不安,張學良在十四曰來電同意端納去西安,端納當天就飛去西安,可是到今天還沒消息傳回來。
一輛黑色奔馳轎車在憩廬的院子裡停下來,車內推出輛座椅,張靜江慢悠悠的從車上下來,僕人推着他走到門口。
“靜江先生,現在怎麼辦?”宋美齡象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見張靜江就急忙迎過來。
“夫人,別急,”張靜江淡淡的說:“事情還沒壞到那個地步。”
宋子文苦笑一下,張靜江似乎永遠這樣淡定,不過他能來已經算很對得起蔣介石了,當初蔣介石免去他浙江省主席,將他閒置一旁,差點讓他退出政界,可今天他還是來了。
“上海工商界要發出一份通電,由阿德哥領銜,包括各銀行、工商界的主要人士,支持夫人和平解決西安事變。”張靜江的話很平靜,可宋美齡卻知道了張靜江今天才到的原因。
張靜江在十二曰接到莊繼華的電報後,立刻與虞洽卿聯繫,他們商定與莊繼華保持步調一致,兩人分頭聯繫工商界頭面人物、上海工部局,張靜江和虞洽卿聯手行動,包括杜月笙在內都得退避三舍,上海工商界新聞界立刻行動起來,報上充斥了和平解決的呼聲,《申報》罕見的親蔣更是震動文化界。
“只要夫人一句話,上海銀行公會就會拒絕政斧公債,斷了何應欽的軍費。”張靜江的神態依舊平靜,口氣卻十分託大,不過宋子文卻清楚,張靜江是有這個能力的,工商銀行這幾年在上海放出的貸款高達一億銀元,兼併了上海三家銀行,另外至少有七家銀行是他的支持下渡過去年的財政困難。
“暫時還不用,討伐令還沒下,暫時還不用撕破臉,”宋子文感激的插話道,現在加上他和孔家控制的中國、交通、農業三大銀行,中國金融的命脈已經掌控在主和派手中。
“現在的問題是藍衣社。”宋美齡提起這個組織就頭痛,這股主張浪潮的發源地在那,他們完全清楚,可是就是控制不住。
“與其說是藍衣社,不如說是賀衷寒和鄧文儀。”張靜江如無其事的笑了笑:“夫人你當年不在廣州,所以不清楚,可子文應該清楚,三傑之上有雙雄,要收拾三傑,就讓雙雄去吧。”
張靜江略帶戲謔的表情讓宋子文頓時醒悟,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黃埔的人還要靠黃埔來收拾,而現在能收拾住賀衷寒鄧文儀的還能有誰呢?
“小妹,把莊文革調到南京來。”宋子文鄭重的建議道:“讓他立刻坐飛機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