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縱和戴笠心中瞭然,蔣介石還是聽出了莊繼華電報裡的潛臺詞,這是莊繼華二十年來發出的最嚴重警告,二十年來,無論蔣介石與莊繼華的分歧有多大,莊繼華都承認是他的學生,可今天他發出了這樣的威脅。
可蔣介石也吃下了這個威脅,今天的莊繼華與二十年前十年前,大不一樣,蔣介石也再不能輕易忽略他的意見。
戴笠完全沒想到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什麼事也沒有,願意要承受的雷霆大怒,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散了,連和風細雨都沒有落下幾滴。
待倆人離開後,蔣介石沉凝半響將抽屜內的按鈕摁了下,蕭贊育推門進來,蔣介石問:“張羣到沒有?”
“請他進來。”
蕭贊育很快將張羣請進來,張羣穿着套藍色西裝,臉上胖乎乎的,見人便帶三分笑。他是蔣介石在曰本留學時的同學,辛亥革命爆發後,倆人一塊從曰本偷渡回國,追隨陳其美參加革命,倆人相交極深。
張羣擅長交際,蔣介石經常派他爲代表出使各方,東北易幟,蔣桂戰爭,中原大戰,都有張羣在各方奔走,爲蔣介石立下汗馬功勞,各地方實力派也通過他與蔣介石搭上關係。
抗戰爆發之後,張羣出任軍事委員會秘書長,劉湘死後,蔣介石有意讓張羣擔任四川省主席,可遭到川軍將領羣起反對,蔣介石權衡各方情況,最終從前線調回莊繼華。
張羣沒能得到四川省主席的職務,蔣介石也沒虧待他,任命他爲成都行轅主任,成都行轅管轄川康地區,目的是協調兩省將領和地方,同時也監視在成都的川軍將領。
蔣介石沒有閒聊開門見山的說:“嶽軍兄,你去一趟貴州,嗯,看看貴州的情況,”張羣點點頭,正要開口答應,卻見蔣介石似乎還有話沒說,便又等了等,果然蔣介石慢吞吞的說:“另外,你再去看看張漢卿。”
張羣稍稍楞了下,以往他也去看過張學良,不過每次都是他向蔣介石申請得到批准纔去的,蔣介石從來沒有主動要誰去看張學良。想到這裡,張羣心裡猛地一緊,難道…。
“委員長,漢卿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張羣試探的問道,他和張學良交往的時間很長,第二次北伐後,是他說服張學良易幟,中原大戰,也是他出關說服張學良支持蔣介石,倆人結下比較深的友誼,他不希望張學良出什麼意外。
蔣介石搖搖頭:“就是去看看,看他精神怎樣?身體好不好,他讀書也七年了,有沒有讀書心得,若有的話帶回來給我看看。”
張羣鬆了口氣點頭答應下來:“好,委員長,我明天就動身。”
蔣介石搖頭說:“不,今天去,空軍會給你派架飛機,直飛貴陽。”
“好,漢卿還在麒麟洞嗎?”張羣問道,上次他見張學良便是在貴陽城邊的麒麟洞,這裡距離市區比較近,很多貴陽人都知道張學良關在這裡。
“不是,已經轉到息烽了,你帶我的手令去。”蔣介石答道,張學良已經轉移過好幾次,從麒麟洞遷到開陽縣,今年又從開陽遷到息烽。
張羣離開蔣介石的辦公室後還有些摸不着頭腦,蔣介石將他從成都叫到渝城,就是爲了交給他這樣一件任務,這未免有些小題大做。固然他與張學良的關係不錯,可國民黨內與張學良關係不錯的不止他張羣,貴州省主席吳鼎昌與張學良的關係就很好,讓他就近去一趟不行嗎?
在貴陽下飛機後,他沒有去見吳鼎昌,他估計見了也沒什麼可說的,坐上車便奔息烽去了。息烽距離貴陽不遠,僅僅六十多公里。在貴州開發前,息烽境內沒有任何工業,地質勘探隊在息烽地區找到鋁土礦和磷礦,於是在這裡開設了鋁廠和磷化肥廠,算是有了工業,現在這裡的鋁廠產量已經佔全國鋁產量的三成。
張羣在縣城歇息一晚,第二天睡足覺後纔出了縣城向郎陽壩而去,陪同張羣的是軍統貴州站的一個姓曲的上尉。曲上尉比較年青,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平時話不多,開口便在點子上,不該說的絕對不說,顯然受過良好的訓練。
張羣試探了幾次後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便不再問什麼了,曲上尉也不開口,車內陷入沉默中,過了一會,曲上尉似乎感到這樣不好,有意活躍氣氛,便開始介紹起周圍的環境。
這裡的公路是貴州開發後修起來的,原來雖然也通公路,不過是條土路,一下雨便是泥湯,而且這條路只能一輛車通行,兩車要交錯的話,必須得在特殊路段才行。現在這條公路可以並行兩輛卡車,水泥鋪就的地面,寬敞平整,轎車行駛在上面很平穩。
說完道路,曲上尉又開始介紹起息烽來了,從當地的土特產到近幾年興起的鋁廠和化肥廠,再到附近的風土人情,洋洋灑灑一大串,可實質姓內容卻一點沒有。
郎陽壩並不在公路主幹道旁邊,而是在山區內,下了主幹道,又走了五六公里,翻過一道山坡,眼前出現一遍房舍。
看到這遍房舍,張羣有些驚訝,從主幹道上根本看不到這遍房舍。周圍的山樑上可以看到掩飾得很好的碉堡,碉堡居高臨下,將整遍房舍監控起來。
“這麼大塊地方?”張羣忍不住問道,張學良就軟禁在這裡,這麼多房舍,還有碉堡,這規模未免太大了。
曲上尉略有尷尬:“這裡是軍統的監獄,關押着大約近千人,都是抗戰爆發後,從各地轉來的犯人。”
張羣哦了聲便沒再問了,國民黨在戰前便關押了不少政治犯,戰爭爆發後,兩黨達成協議,國民黨釋放了一部分政治犯,剩下的便向後方轉移,先後轉移到皖南,後又轉移到忽然四川,這些人關在那裡,除了戴笠以外便只有蔣介石知道。
看到這樣隱秘的地方,張羣在猜測吳鼎昌是不是知道距離他不到百里的地方便有如此龐大的一座監獄。
“張學良也關在裡面?”張羣問道。
“沒有,這裡面關的都是普通犯人,張將軍是特殊人物,當然不能在這裡。”曲上尉答道,正說着轎車停下,整個監區的監獄長早就等在旁邊了,他的旁邊還有幾乘滑竿。
“前面不通車了,張先生,只能坐滑竿上去了。”曲上尉說着推開車門跳下車,張羣一頭霧水的下來,監獄長也過來了。
聽完監獄長的解釋,張羣才知道張學良關押在山上,沒有與這些普通犯人關在一起。張羣什麼也說也沒問,讓曲上尉帶路,幾個人坐着滑竿便上山了。
山路並不難走,貴州的山多石,山路都是用石板鋪成,一層一層循山勢向上延伸,兩個民夫擡着滑竿向上爬,發出吭哧吭哧的喘息聲。
走了大約一個鐘頭,翻過兩個山坡,張羣看到前面的山峰上隱約有座黃色的廟宇,穿過樹林,眼前豁然開朗,躍出一湖碧波,湖泊不大,依山勢而成,湖水清澈見底,湖面上有薄霧飄動。
“好一派美景!”張羣脫口稱讚,曲上尉扭頭說道:“這湖叫雙龍湖,您看,左邊山和前面的山,像不像兩條正在喝水的龍?”
張羣定睛細看,果然如曲上尉所言,正對着他們的山,山頭兩塊怪石聳立,極象龍得雙角,山勢而下,中間隆起一塊,就象龍鼻,山溝從兩側分勢滑落,就如龍鬚在飄蕩。
左邊的山則更加奇特,好像一頭正低下腦袋的獨角龍,山頭的岩石搖搖欲墜,中間一塊光禿禿的白色岩石,又象抹了粉的老生。
正欣賞着,滑竿停下了,一個軍官帶着兩個士兵從角落處出來攔住去路,曲上尉過去與軍官交談兩句後回來告訴張羣,張學良已經知道他要來,正在家裡等他。
到這裡滑竿便不能再進去了,好在距離已經不太遠,張羣很快便到了廟門前,這張學良和這趙四小姐已經在門口迎候。
“嶽軍兄,沒想到是你呀。”張學良老遠便伸出手,張羣趕緊小跑兩步握住他的手,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打量半天才說:“氣色不錯,氣色不錯,胖了點。”
“是嗎。”張學良不置可否的回答道,張羣又打量下趙四小姐,趙四小姐穿着件繡花棉袍,面容有些憔悴,目光卻很平靜溫和。
張羣對趙四小姐很尊敬,所有知道她的人都很尊敬她。原來陪伴張學良的是他的原配婦人于鳳至,不久于鳳至身患重病不得不去美國治病,張學良希望趙四小姐來陪他,於是趙四小姐便義無反顧的來到他身邊,一同幽禁在這窮山僻壤中。
“四小姐還是這樣美麗動人。”張羣恭維道,以前的趙四小姐如盛開的牡丹,鮮豔奪目,光彩照人,可眼前的趙四小姐卻如同山谷間悄然盛開的幽蘭,肅靜淡雅,暗香悠遠。
“謝謝,難得你來看我們,漢卿,這裡風大,還是到裡面去吧。”趙四小姐溫婉的作了請的動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