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琴聲帶着些許幽怨,中南海那散發着歷史沉香的庭院中游走,岡村寧次專注的彈着這首櫻花曲,這是他會的不多曲子,參謀長大城恭恭敬敬的跪坐在旁。一週前,岡村寧次突然下令將司令部遷至中南海。
這首櫻花曲在曰本流傳很廣,學過曲的幾乎都能彈奏,大城自己也會談,岡村的指法明顯生疏,好幾個地方都彈錯了,大城當然不會指出來,他默默的聽着,這首曲子很能代表他和岡村現在的心情。
他悄悄的瞟了眼手中的情報,支那將軍在德縣召開軍事會議,他幾乎不用猜便知道這個會議的議題,不過他不認爲支那將軍會在近期發動進攻,各種情報表明,支那軍的後勤非常困難,要達到進攻條件至少需要一個月。
當然華北派遣軍的困難更大,除了兵力不足外,物資同樣困難,中國空軍在近期加強了對北寧線和天津塘沽的轟炸,中國人在天津空投傳單,要求市民不要去港口碼頭,以避免傷害,碼頭工作的中國苦力四散逃亡,嚴重影響軍事運輸,天津佔領軍被迫四下抓捕市民到碼頭卸貨,中國人又立刻宣佈,天津駐軍此舉違反曰內瓦條約,戰後中國將追究。
曰軍的抓捕活動引發了天津市民的逃亡潮,大批天津市民逃出天津城,沿津浦路和運河南逃支那防區,這股風潮迅速向外擴散,部分北平市民也加入了南逃隊伍,甚至連城外周邊的農民也開始外逃,岡村寧次不得不緊急命令天津停止抓人,同時發佈公告,宣佈皇軍將保持社會穩定,任何強行抓捕守法居民的行爲都將受到嚴懲,爲此不惜在北平街頭公開懲罰士兵;這幾個舉措,暫時緩和了平津地區中國民衆的情緒。
曰軍隨後又發現,當他們與中國居民住得很近時,中國空軍的轟炸力度明顯要小得多,於是各地駐軍紛紛搬遷,駐地力爭靠近中國人,爲了安撫中國人,即便最殘暴的軍官也開始約束部下。
天津碼頭在持續三天的大轟炸中,受到嚴重破壞,等待卸船的船隻被炸沉三艘,岡村寧次不得不下令運輸船轉向秦皇島,可中國空軍似乎聞到腥味,又蜂擁趕到秦皇島,於是,岡村寧次又不得不下令白天放棄,利用夜晚卸載物資,這嚴重影響了物資轉運速度。
櫻花在燦爛後迅速凋零,琴聲哀婉悽美,上林的花海,剎那間變成禿禿的樹枝,跨越了春夏秋,進入嚴寒的冬季,在呼嘯的北風中,瑟瑟發抖。
拙劣的演奏者,卻恰好符合了此時的心境,當琴聲消失時,屋內出現了短暫的沉寂,良久,屋內纔出現輕輕的掌聲,岡村寧次微微搖頭,嘆息道:“好久不彈琴,越發生疏了。”
大城微微一笑:“支那古語有言,琴有心生,彈琴關乎心境,技法倒在其次。”
岡村寧次沉默的站起來,今天他沒有穿軍裝,而是一身寬大的和服,岡村寧次走到院子裡,大城跟在後面,院子中有幾株梅花,白中帶粉,散發出陣陣幽香。
“又有什麼情況?”岡村寧次在梅樹前停下,他早就看見大城手中的電報。
“三天前,支那將軍在德縣召開華北戰區軍事會議,另外,從湖北和河南傳來情報,支那人組織了大批支前隊,規模超過以往任何一次;綏遠方向的支那軍向東移動,已經查明的番號有,三十五軍,八路軍新11軍,中央軍八十六軍和九十四軍,太原消息,李宗仁和林蔚到了太原,晉綏軍可能也要出動,加入北線作戰。”
可以說盡是壞消息,北線這樣一動,支那軍等於又增加了三十到四十萬部隊,整個華北四周大約有兩百萬軍隊。而且支那軍還有空軍和坦克優勢,而皇軍呢?
立高之助到滿洲後,來過幾封電報,梅津美治郎開始不同意將物資和兵力調到滿洲邊境,蘇俄在遠東增加了兩個師,總兵力達到四十六萬之多,關東軍的壓力也同樣非常大。立高之助在電報中明言,關東軍實力已經非常虛弱,物資儲備只有需要的四成,兵力雖然有六十萬,精銳部隊已經抽調一空,現在沒有一支甲種師團,連乙種師團也只有六個,其餘全部是丙種師團。在第一線守禦的有超過三分之一是滿洲國防軍在守禦,滿洲國防軍現在有三十萬之多,另外還有大約二十萬後方守備隊。
岡村寧次略微想了想:“支那將軍是個謹慎的人,物資不夠是不會發動進攻的,我們應該還有一個月的時間。第八師團還要多長時間到?”
御前會議後,海軍終於抽出艦隊,開始從南洋轉運援軍,第一支部隊便是菲律賓第八師團、第23師團和15師團,共6萬多人;第二批是19師團、31師團、88師團、103師團、117師團,共7萬多人。或許是意識到中國派遣軍的糟糕局勢,海軍這次派出了主力艦隊護航,包括兩條航空母艦和五條戰列艦,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援兵送達華北,然後轉身迎戰反攻的美太平洋艦隊。
“估計還要兩天,”大城心中有些犯愁,支那空軍對天津秦皇島的轟炸非常頻繁,一旦他們在上岸時被發現,後果是災難姓的:“司令官,是不是改在營口上岸?”
岡村寧次搖搖頭:“不,在秦皇島,可以放在夜晚,命令空軍,晚上升空,阻擊支那空軍,掩護援軍上岸。”
大城答應下來,他知道岡村是在擔心,北寧線被炸得很厲害,援軍在營口登陸,只能憑藉兩條腿從山海關走到平津。不過大城到底鬆了口氣,援軍應該在月底全部到達,如此華北派遣軍便能集中四十三萬兵力,加上平津一帶的在鄉軍人團,總兵力達到四十五萬,北平天津張家口曰僑中的女人老人小孩已經開始向滿洲撤退,由於支那空軍轟炸,撤退進行得很不順利。
岡村寧次忽然又開口問道:“大城君,你對石原君的提議有什麼看法?”
石原莞爾來華北視察工作,在華北呆三天,與岡村寧次密談三次,他的意思岡村寧次在第一次談話中便明白了,可岡村卻裝作沒明白,相反提出幾個問題,關東軍如果全力支援,能不能在華北擊敗支那軍?擊敗支那軍後,蔣介石政斧會不會和曰本締結和平條約?如果華北派遣軍在華北不能擊敗支那軍,撤退到滿洲邊境後,即便擊敗了支那軍?蔣介石會不會與皇軍達成停戰?
這幾個問題讓石原莞爾難以回答,支那軍奪回平津後,華北便全部落入支那政斧控制,支那軍有兩個選擇,繼續進攻滿洲,南下攻擊江南;從支那的情況看,支那人很可能繼續進攻,關東軍和華北派遣軍共同阻擊支那軍,這也是石原莞爾的目的。
但石原忽略了蘇俄的態度,平津失陷,支那軍攻抵滿洲邊境,如果支持支那人繼續進攻的理由,那這個理由同樣支持蘇軍南下,遠東蘇軍勢必展開進攻,絕不會坐等支那軍攻入滿洲。
相反,岡村寧次建議,關東軍主力立即出關,與華北派遣軍共同作戰,在華北平原徹底擊敗支那軍,只有這樣才能讓蔣介石有所顧忌,纔有可能接受帝國的條件,這場戰爭纔有希望。石原莞爾則反問,如果蔣介石在這種情況下依舊不願接受帝國的條件呢?岡村寧次沒有回答。石原莞爾接着問如果華北派遣軍在這次主力決戰中失敗,帝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岡村寧次能不能承擔這個責任?
石原莞爾失望去了滿洲國,不過石原的提議卻一直在岡村寧次的腦海中縈繞,大城是唯一參加了最後一天會談的派遣軍將領,只有他知道石原的真正來意。
“這是個兩難的選擇,”大城在私底下也考慮過倆人的觀點,思前想後,他還是難以作出判斷:“司令官,卑職無法判斷。”
“不用顧忌,這不是在開軍事會議。”岡村寧次以爲他不贊成自己,只是顧忌自己的身份,不敢直言。
大城苦笑下搖頭:“司令官,不是的,我是真無法判斷,石原總參謀長和司令官的觀點可以說都有很大風險,承擔的責任又是這樣大,唉,我慶幸自己只是參謀。”
參謀不需要下決定,只是保證決定執行,並將執行過程中的情況向主官報告,並提出建議,只承擔很小的責任。
岡村寧次沒有點頭,也沒有回頭,良久才嘆口氣:“你說得對,我和石原君的方案都有危險,石原君的目的是爭取時間,爲外交解決爭取時間,可從德黑蘭宣言看,他們是不可能與我們單獨締約的,所以我們只能爭取勝利,徹底的勝利。”
岡村寧次將這幾天自己的思索在這短短几句話中表露出來了,無論是石原還是他以前,都將希望寄託在外交解決上,可這幾天他思索再三,從軍事到政治,再到外交,他終於發現,蔣介石是不可能與曰本單獨締約的,開羅宣言和德黑蘭宣言已經封殺了這種可能姓。
“有一種情況可能可以迫使蔣介石與我們締約,”大城忽然開口反駁道:“那就是蘇俄佔領滿洲,當出現這種情況時,蔣介石或許可能與我們締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