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趙的,臥倒!”楊開推上槍栓,用最大的聲音,朝着人羣裡的趙勇德喊道。
趙勇德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憑藉着軍人的直覺,還是飛速的用手護着頭,咕嚕嚕的滾在了地上。而此時,那些驚訝不已的鬼子兵,才堪堪的轉過臉來。
“忽!”隨着楊開背後兩名士兵右手閥門的壓下,兩條長長的火龍自他們左手的鐵嘴中噴了出來,整個散兵坑,頓時變成了一座紅蓮地獄。
由於火舌是橫着潑下去的,再加上相互之間的距離太近,以至於這支日本聯隊幾乎全部被點着,沒過幾秒鐘,他們身上的軍衣就爆燃而起,一個個變成了漆黑的火人,上竄下跳。
此刻的趙勇德也算是明白了,原來這幫傢伙用的是火焰噴射器,因爲他們背後的鐵罐子裡裝的是稠化的汽油,所以點燃後溫度很高,最大時能到八百多度,再加上這個季節還算寒冷,小鬼子穿的都是棉衣,這一火上澆油,就算是個神仙,也只有等死的份了。想到這,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如果自己剛纔耽誤了哪怕一秒,現在估計也跟這些日本人差不多了。
慘嚎聲此起彼伏,一個個日本士兵扭曲成一團,身上散發出濃烈的焦臭味,直到燒的露出了半邊骨頭,火焰才堪堪止住。而第二梯隊的日本人,則因爲前方所發生的異變遲疑不定,索性一步步的緊逼而上,藉着速度差,和後面的裝甲車匯合。
“所有人跳進散兵坑,已經下去的左右分開,給後面的弟兄讓個道!”楊開埋下身子,找了個射擊點,警惕的觀察着前方日軍的一舉一動。
他的身邊,一個個教導隊士兵井然有序的跳下,貓着步尋找各自的位置。
這些人的動作,看的趙勇德又是一陣心驚。因爲他自問,以自己那三斤八兩的技術,是根本訓練不出這樣的兵的,甚至連一半都遠遠夠不上。
“坐下,別亂動,小心被子彈削了腦袋。”趙勇德剛想再端詳一陣子,卻被身旁的楊開一把按了下來。
他認識對方,眉清目秀的,正是先前救自己的人。
“呵呵,多謝兄弟救命之恩。”趙勇德搗了搗楊開的胳膊,賠笑道。
“不客氣”楊開仍然端着槍,如同一座雕塑。
瞧見對方冷淡的表情,趙勇德也知趣的不說了,四下裡瞅了瞅,淘金似的從屍體堆裡摸出一把三八大蓋和幾個彈匣,端詳了片刻,伏在了楊開的身邊。
“怎麼,你會用日本人的玩意?”另一側的劉子淑,開了眼。
“哼,當然”趙勇德如數家珍:“老子十六歲當兵入伍,鳥槍,漢陽造,中正式,春田,三八大蓋,什麼沒用過?有的是部隊繳獲的,有的是上面發的。這麼多年,習慣了,只要能打出子彈的,就湊合用。”
“不錯,待會多殺幾個鬼子。”劉子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了開槍的命令。
隨着交火的越來越頻繁,成羣結隊的日軍再次壓了上來,從望遠鏡中看去,前方日軍拉開散兵線,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槍,一步步逼近戰壕。後面則跟着擡有迫擊炮的工兵;再後面,還有幾輛隆隆的裝甲車,甩出一團團泥濘,爬升上來。
“砰砰砰……”不斷有教導隊士兵被爆頭,而前方的日本人,更是割麥子似的成片撂倒。
因爲快速連發的湯姆遜衝鋒槍彌補了人數上的劣勢,所以戰壕裡的教導隊士兵雖然只有一百餘人,卻硬生生的把上千餘人的部隊,壓的步履維艱。
“手榴彈!”放下望遠鏡,楊開大吼一聲。
聽到命令,所有士兵全部把手伸到後腰,摸出木柄手榴彈來,咬開保險蓋。
雖然鬼子後繼架起的重機槍火力很猛,此刻根本無法露頭,但楊開還是可以聽聲音,判斷出日本人距離自己還有多遠。
“拉弦!”
隨着楊開的一聲令下,整個戰壕冒出了淡淡的白煙。
停頓了大約三秒鐘,楊開才喊一聲:“投!”
一百多枚手榴彈被甩了出去,轟然炸起一團一團火光。延時投出的手榴彈,在半空中爆炸,碎片下雨一樣落下,幾乎不存在任何死角。集團衝鋒的鬼子,被這輪手榴彈一炸,當場就慘叫着倒下一片。
槍林彈雨中,鬼子兵悍不畏死。而教導隊,更是鐵打不動。
在丟下了幾個聯隊的屍體後,日本人終於害怕了。一個個趴在地上,只是朝着陣地裡開槍。而幾名帶隊的佐官,也唧唧歪歪的在那裡交談,看視線,似乎是想將裝甲車直接調來衝鋒。
這個猜測很快被證明,片刻,五輛95式裝甲車拖着沉甸甸的履帶,出現在了這批日本人的後方。
“步兵戰車!”楊開眉頭一皺。
“怎麼辦,這下麻煩大了。”劉子淑躲開一顆流彈,身子滑進戰壕裡,呼呼的喘着粗氣。因爲過於激烈的運動,他肩膀上剛剛凝結的傷口,又崩裂了開來。將白色的繃帶染出斑斑血紅。
“有沒有燃燒瓶?”楊開問道。
“這個……”劉子淑搖了搖頭:“沒有。”
燃燒瓶初次亮相於蘇聯的衛國戰爭,因爲製作簡易,使用方便等特點,迅速成爲了二戰中對付坦克的絕妙武器。但教導隊此次臨時接到命令,根本就是輕裝馳援,連彈藥的用量上都有些拮据,又怎麼會帶上這些非制式的玩意?
“那手榴彈呢?”
“一人四枚,剛纔我們已經投了三輪,現在每個人的手裡,最多也只剩下一枚了。”劉子淑說道。
“那好。”楊開點頭:“劉隊,你過去吩咐大家不要亂用手榴彈,把剩下的全部給我集中到一塊兒,每十個捆在一起,拉好引線。”
“你是想用這個……”劉子淑眼睛一亮。
“鬼子的裝甲車皮厚,一顆兩顆丟下去,杯水車薪。只有把手榴彈聚集在一起,才能發揮作用。雖然這個辦法太耗,但當務之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楊開解釋道:“另外你叫九筒他們把迫擊炮丟了,炮彈勻出來發給大家。”
“要迫擊炮幹什麼?這東西講究仰角,現在這麼近的距離,根本打不到目標呀!”一旁的趙勇德突然插了句。
而劉子淑則露出一副和他一模一樣的表情,彷彿在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你們……”楊開苦笑。
“把炮彈屁股往地上磕一下,就冒煙了,然後當手榴彈砸出去,這下不用我教了吧?”
“原來如此!你的鬼主意可真多。”說到這,劉子淑扶了扶頭上的鋼盔,便貓着腰,朝着散兵坑的另一頭小跑而去。
就在這時,楊開忽然在背後喊了一句。
“子淑……”
“嗯?還有什麼事兒”劉子淑停下了腳步。
“總之,小心!”
“好,我知道了。”夕陽下,他的背影很明顯的震了震,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楊開則嘆了口氣,復又拿起望遠鏡,看着不遠處的滾滾車塵。
“喂,兄弟,怎麼愁眉苦臉的,你說咱這幾號人,能守住陣地嗎?”趙勇德的嗓門就像個大喇叭筒子,在楊開的兩耳間轟來轟去。
“守不住!”楊開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我們的人已經開始嚴重減員了,估計再挺一刻鐘,就要撤下去。”
“什麼,撤下去?”
“對!”楊開點頭。
“不!”趙勇德這個時候有些激動道:“我們整個師都拼光了,才守下來的陣地,不能撤!我要給兄弟們報仇,我要給老師長報仇!是哪個混蛋下的命令也不行,就算是蔣介石來了,我他媽都不管。”
所有的人聽到這話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就連楊開的臉上都顯露出一絲的佩服道:“好傢伙,我喜歡,不過……”
“是我下的命令,我就是那個混蛋……”
“我知道,我什麼都不在乎,我的戰友全死光了,師長的腦漿和鮮血就撒在我的臉上,我想報仇!我要爲他們報仇!”趙勇德的眼睛裡開始流出一絲的眼淚,這個一向耿直的漢子,在老師長死了以後就沒有在臉上透露出自己的心情,現在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仇恨矇蔽了你的雙眼,你必須清醒!”楊開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很明白你的想法,但我們的任務是,儘可能的拖住日軍的腳步,爲後方爭取更多的可用時間。你別忘了,城市裡還有大批的人沒來得及轉移。”
“我們不能一次性跟日軍拼完,這樣佔便宜的是他們,吃虧的是我們。”說到這,楊開咬了咬牙:“如果有可能,我要帶着所有活着的人,一步步的,把鬼子拖進巷戰!”
“我……”趙勇德頹然的坐在地上,半晌才卡出一句話來。
“我知道了。”
“嗯,拿起你的槍,記住,軍人的職責不是殺人,而是保護更多的人。”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楊開將手中的中正式步槍丟進了趙勇德的懷裡,自己則拿起一名陣亡戰友的武器,熟練地拉栓,上膛,瞄準。